人身在异乡的时候,就会想起故乡。有时,想念久了,就会对熟悉的人、物和往事特别亲切。
的确这样,在这里生活惯了,而老家一些熟悉的事物却变得模糊起来,在老家的那篇优美写景散文里,我也许是乡间的一棵草,地里一株庄稼,路旁大树上的一片叶而己。显得微不足道。尽管如此,这丝毫不能消弱我对它深沉地,醇厚地思乡情感。
有时,每当在异乡的路上行走,时不时抬头看一看湛蓝的天空,看着那漂泊的云朵。心里不由得会想,家乡的天空也是这般?也会飘着云朵?还是阴云密布?
是啊,在泥土气息中长大的我,在离开泥土构筑的家乡时,那泥土醇香的气息深深地也融于我的血脉之中,更浸润了我的灵魂。让我对那块故土有着一种难以表达的情愫。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更替,这种感觉越来越浓。
今年夏季来临之际,我又一次踏上了回归故乡的路……
当公交车穿梭在那蜿蜒曲折的公路上时,当透过车窗看到田间地头农民老乡那忙碌的身影时,记忆的又把我带到我少年时代那苦涩的岁月……。
小时候,对故乡的感觉是苦中带着无奈的感觉。沉淀大脑的也是没完没了的农家活。即使别的往事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但那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带着苦涩滋味的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记忆中,最累人的工作要数往地里送粪,说粪也不过是美其名为粪,实则是牛马驴在圈里撒的尿,在尿上面盖了一层土而已,那真正牛马粪便早被铲出来晒干填土炕用了。这些被老家人叫做粪的土的成份很大,但老家人却将它看做是最好的肥料。
每年播种之前,早早将圈里的粪用背兜背出来,倒在门前的的空地上,然后用木制的刨头一块块地砸碎,堆成尖尖的一堆,对于没有砸碎从粪块,需要重新砸碎。
出粪的活儿干完后,接下来是往地里送粪。老家有句俗话说得好,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老家的人就认这个理,因此,不管谁家,每年的粪是必要上的,是必须送到那沟沟坎坎的山地里,否则被人看不起,于是私下便论起那家的三长两短。
老家的那些地大多在山上,地远的,用骡子或驴用驮着麻织成的口袋装上粪往地里送,地近,或者路不好走的山地,则用扁担挑着两框粪往地里送,当然用背篼背的。这样做,人特累不说,效率极低。不但田间的路没法走,村子里的路也坑坑洼洼。让人在消耗体力的同时,也不知穿坏多少双鞋,磨破多少件衣服。肩疼腿酸的疼痛的后遗症要在学校要持续好几天。
大人平田整地,忙得团团转,我们小孩也不能闲着,每天放学,挽起粪筐的绳子,笨拙地用肩费力地挑起那堆在家门前粪土,晃晃悠悠挪动脚步送到播种的庄稼地,一趟一趟,循环往复。回味那感觉,二个字可以概括:好累!好累!
现在我想,那时用扁担扛,用背篼背,完全是因为经济状况落后,劳动生产率低,庄稼地远和陡,无路可走,更没有什么更为合适的运输工具。当然也是人们为了顾着填饱肚子,没有把路修好的缘故。
八四年我来到银川上学时,发现这里的乡间农村的路很好走,假如送粪,也最基本都用架子车套上骡子或牛就能解决,用不着扁担扛,或者背篼背。
送粪累人,秋收也好不到那里去。割下来的麦子,拔起来的豌豆杆、胡麻。也大多用人扛,哪一样不是体力活?哪一样不折腾人?背麦子不是腰疼,就是腿疼,割麦子,拔豌豆,拔得腰疼不说,手更是钻心地疼。队里有壮劳力的家庭,情况就好很多,起码不用像我这样十三四岁的孩子辛苦,可以安心地去读书。当有些和村干部关系近乎的家庭也可以借来队里的牲畜帮帮忙,省去了腰酸肩痛不说,还减少很多的作物损耗。所以说,在过去,在农村,有骡子或有驴就省事的多,往地里送粪,往回驮点什么,就比人背,肩挑效率高很多。
后来,不知谁家借鉴北边乡镇农人的经验,用架子车送粪,收取粮食,这比起用肩扛,人挑省事多了,效率也自不用说。,当然,架子车也有送不到的地方,比如沟沟坎坎没法的山地。
说到用架子车,我和哥哥受了不少苦,拉麦子,送粪的过程中,翻过多少次车连自己也记不清……。
只记得有次从山地往会拉麦子,哥哥让我帮他在车把边抬着,以免因车身惯性大而造成车子跑得过快,结果还是没有控制住,结果人车全滚下了沟,哥哥埋怨我没把好车把,结果从车身下翻出来摔了两巴掌,我委屈地坐在沟里哭。哥哥则忍着痛解开绳子,把麦子一捆捆的拿下来,然后命令我和他一起重装,拉一趟麦子用一个半小时,我们竟折腾了三四小时,麦子被糟蹋连我都看着心疼,那次幸亏有人看见帮忙拉了回来,否则不知还要折腾多少时间。那次我手上,腿上擦破了不说,哥哥不但手上腿上是伤,而且脸上被车把刮了,留下了疤痕,好长时间才褪去。
除过秋收,还有一件事要我们这些孩子去做,那就是扫树叶,煨炕取暖,这些活虽比送粪,拔豌豆,拔胡麻轻松不少,但也是个需要起早的苦差事,往往天不亮就被大人唤醒,极不情愿地穿着,揉着睡意朦胧地双眼,背上背篼,迎着凛冽的寒风,拿上扫把极不情愿来到家门前不远的树林里。
凌晨的山村寂静而清冷,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和狗叫声,整个树林也是出奇地静,偶尔有风吹过,树儿便摇曳不停,不断有落到飘飘洒洒落下,发出沙沙声,给清冷村庄注入一丝丝的生机。在树叶的作响的伴奏声中,放下背篼,拿起扫把,抖擞还在有些颤栗的身躯,开始把金黄色精灵一片片归拢,然后汇集成一堆堆金黄色堡垒,再装入那有些难看背篼里。
树林的天地也不光属于我,邻居家的孩子虽然晚到一步,但却有着他家父母一般精明,晚来一步的他早已圈下了一大片林子。我在为自己大意的同时,也为他的有些霸道的做法很恼火。村里其他扫树叶的一看有人圈下了树林,也只好到别处寻找了。
对于扫树叶我是有看法的。就扫树叶,那么大的一片地方,真正扫起来,树叶也只有半背篼,整个小树林扫下来也就那么几背篼而已,并且边扫边落,什么时候才能扫完,那树叶当做煨炕取暖,在炕洞里一点,也就那么几分钟功夫,半背篼树叶哗啦啦的烧的精光,只余下那一堆堆灰而已,要说取暖,也就是半个小时的热量,热量一过整个炕冷冰冰的,如果没有别的柴草维持,那炕是睡不下去。和冷炕没多少区别。
所以人们除了扫树叶煨炕,还需要其它的东西来维持炕的温度。看扫过树叶的树林,由于扫帚破坏了草皮,以致树林的草皮越来越少……
前几年回老家探亲,看到那片曾经留下我童年足迹的林子,竟然光秃秃的,就连那夏日里赖以避凉,充满乐趣树木也不见了,全改造成农田,有些地方盖起房屋。不知村子里现在人扫不扫树叶,如果要扫,那么非得去更远的地方,或者根本扫不到……。
……
除了扫树叶煨炕取暖外,农村的孩子还寒冬腊月扣毛衣,这里的“毛衣”不是穿在身上的毛衣,而是荒山野岭生长的草,农村人主要用它煨炕。
农村人知道,炕一天不填东西,它就不会产生热量。因此当地人有句俗话叫:“饥饿难耐,夜罪难受”的说法。
煨炕的树叶不多了,自家牛圈,驴圈里铲出的粪便煨炕用完了,母亲就着急了,吩咐我哥俩:趁星期天赶快扫些毛衣,要不全家人要挨冻了,尤其是你奶奶的炕不能闲着,让她受罪。
母亲的命令不敢违,趁着周六周日学校不上课,约着村子里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去荒山上扫“毛衣”。
那时候,冬天出奇地冷,刺骨的寒风呜呜地吼着,跟个魔鬼似的,让人厌烦。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戴着厚厚的棉帽,手上也带着姐姐织的毛衣手套,上山扣毛衣,不知怎的,手上还是被冻得跟个馒头一样,在家里一消,出奇的痒,过不了多久,就会和脱了西红柿的皮,一样溃烂,每年如此。成了我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痕,到现在,手上到现在还有少年时代留下疤痕。一看见手上的这些疤痕,就想到那扣毛衣的日子。
说是扫,其实是扫不了多少,还得用木头做的耙子去铲,这靶子比起那铁锹好使。一个木头把,一个七十公分左右长,直径约八九公分的木头,在木头上凿一个眼,用来穿木耙,在木头的侧面锯一个和木头一样长的缝,用来镶一个如刀一样的刀片,当地人叫“釰子”,耙子去掉釰子,就是煨炕的靶子,装上釰子,就是扫毛衣的靶子,一物两用,在当地很是流行,有了它,山上再多的柴草,也被它扣得只剩下土。但是来年春天,春分一吹,一场春雨过后,满山遍野仍旧绿茵茵的一片。
时光易逝,岁月匆匆,挑粪土,背粮食,扫树叶,扣毛衣的历史一去不复返,农村的道路修的四通八达,多高的山,多远的路都能畅通无阻,送粪,拖拉机就能解决,一次送的粪土,够我们人背,扁担挑一个星期。收割也是半机械化操作,不再是镰割,人拔。太远的地,难走的山地,都种上了树,我想故乡的人不再为送粪,收割发愁,至于扫树叶,扣毛衣更是被煤炭炉子所取代。过去那些扫树叶扣毛衣用的背篼,毛衣耙子现在恐怕早已成了留在人们记忆中的遗物,失去他以前应有的价值。
话说回来,那时,面对那忙不完的农活,面对那睡下不愿起来的劳累,我除了无奈,再就是茫然与惆怅,心想,谁让自己生在农村呢?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种没完没了折磨。
母亲是位善良的女人,面对家里无人干活而显露的焦虑的神情。看着大哥因为弟弟妹妹上学而不能帮忙替他担当务农的帮手而耿耿于怀的举止,母亲只是无助的叹息。
村子里人更因为我们一大家子却无人劳动挣工分而不解,看我们家笑话,甚至鼓动大哥说服父母让我们放弃学业回家务农的做法,更让母亲忍着极大的压力供着兄弟姐妹上学。母亲也时不时提醒我们,谁不愿念书,就早早回来务农,免得书念不成让人在背地里说风凉话。
面对当时这种境况,有些同我家境相似的都选择让孩子回家务农,没有几家有五六个孩子一起上学的,在这方面,我要感谢我的父母,没有他们力排众议,让我们相继完成学业,就没有我们今天的一切。
现在,想到那些铭刻在记忆中的农活,从当时的角度想是累人,是无趣的,是苦涩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必是一件坏事,它至少让我磨练了意志,也坚定了我战胜困难,走出那个穷山村的勇气。如今回想起来未必是一种另类的人生磨砺。
……
往昔的琐事,承载着我童年的记忆,牵动着我思乡的神经,让我对故乡有着难以忘记的印象。
陪伴我走过童年的那些苦涩的往事,时时萦绕、回荡在我的脑海,竟然是那样清晰,恍然如昨,久久不能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