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了小的时候,爷爷种的栀子花。大大的白色的花朵,在夏日里静静绽放着,兀自清香。
我喜欢那个时候的夏天,爷爷没有去世,姐姐没有出嫁,我还是个见飞机就会兴奋半天的小孩子,就连天空也一直都是蔚蓝干净,没有忧伤的。
我最喜欢摘清晨里还带着露珠的栀子花,常常在大人们还没醒来时我就已经起床去看栀子花朵了,有的时候,栀子花还在半开状态,我会在栀子树下坐几个小时,只为了能摘到清晨新开的栀子花,插在房间里,一整个屋子都是香香的空气。
那个时候的我,羡慕每一个从远方回来的人,他们穿着新奇的衣裳,说话带着一股神气的劲,似乎看见过我们不曾看见的世,经历了我们不曾经历的事。我常常对着栀子花许愿,让我快快长大,有一天也能去远方看一看那个神秘的世界。
陪我一起许愿的还有一条狗,它叫胖胖。胖胖是一条非常调皮的狗,当年在村子里“恶贯满盈,臭名昭著”,几乎到了人见人打的地步。因为胖胖很好偷吃,他最爱吃的就是蛋和肉,村里没有哪家没有受到胖胖的“偷袭”,因此大家对它深恶痛绝。我喜欢它扁扁的尾巴,村里人投诉它的时候我总会护着它,所以,它也很听我的话,没事总爱跟在我后面蹭来蹭去。
小时候的我不喜欢与村里同龄人一起玩,他们在跳绳玩石子捉迷藏的时候,我就在家里玩城堡游戏----就是把家里所有的凳子般到大厅上来,摆成乱七八糟的形状,我把它叫做城堡,我就在那窄窄宽宽的小道里,带着胖胖奔来奔去,不亦乐乎。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我上初中。
初中时学校离家里很远,需要坐三轮车颠簸四十多分钟。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了,我爱上了看书,再也不玩城堡游戏了。
因为学校离的远,我和很多同学一样寄宿了,我再也不能在夏天的清晨摘下带着露水的栀子花了。
偶尔回家,清晨起来看见还在绽放的栀子花,我居然也没有耐心等它开放了,直接摘了苞蕾,插在瓶子里,随它慢慢绽放。
那条曾陪我一起许愿的狗,在我上初中后的第二年死掉了。是吃了什么食物中毒死了,我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了一整个初中,以至于每次回家我都不想跟村里任何人说话,因为我脑海里一直没有忘记胖胖趴在我身边,摇着她扁扁大大的尾巴讨好我的样子。在小时候很多个夏天,它是我唯一的伙伴,和我守在栀子树下,悄悄的许着愿望。
我上高中后,家里又养了一条狗,叫蹦蹦,它是条很温顺的狗,除了啃骨头,它最大的乐趣应该就是晒太阳。在家里的很多时候,我都会看见它顶着圆圆的肚子,在草坪上打滚玩耍。我叫它的时候它也会摇摆着肥肥的身躯很快的走过来,不过它没有胖胖那么有耐心,往往打个照面,发现没有吃的后就又去草坪上晒它的太阳了。
那棵栀子树在我高中的时候已经有些不精神了,开的花少了很多,因为爷爷越来越不好,对于栀子树爷爷已经疏于打理了 。我去摘栀子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因为功课越来越紧张,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复习功课,高中的学校是连暑假都是有课上的,所以我渐渐几乎已经淡忘了栀子花。
或许是被人遗忘的太久,在我高三的时候,那棵栀子树竟然枯死掉了,在夏天还没到来之前。
也是那一年,爷爷因病去世了。我的爷爷从前不并很受村里人喜欢,或许他真的脾气不好,也常常和妈妈闹不和,但是他对孙子孙女的爱,是和所有老人一样,是真诚而且无私的。 爷爷去世后我很怀念他,也常常记起那棵栀子树,我想念爷爷看着我摘下来他最心爱的栀子花心疼的连连摇头的样子,我觉得那是一种很慈祥的宠爱。
后来,我终于离开了家,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实现了我小时侯在栀子树下许的愿望,但是我再没有那中期期艾艾的感觉,反而有种无奈的沧桑感。我已经忘记栀子树很多年,但是对于它的香味我还一直记得。
出来社会的我忧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看懂外面的复杂,不能忍受没有同学家人陪伴的孤独,不能忍受频繁的加班……在很多个夜里我都悄悄的流眼泪,那段时间我疯狂的想念我没有烦恼忧愁的小时候,想念我纯白的栀子花,我也时常想,如果当年我对着栀子树许下的是另一个愿望,我现在是否还在另一个地方,开心的生活呢?
很多年后,我终于适应了外面的世界,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学会了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后来,这种感觉被形容成“淡定”。
但是我始终不能够圆滑世故,不能在不同的场合刷新不同的脸孔。因为我内心里一直认为,栀子花很美丽很清香,但它其实并没有很多的色彩,它只是纯白的一片。
我也渐渐明白,我之所以对那些过去念念不忘,并不是因为过去真的有多么美好,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的世界,很安静单纯,不需要太多的考虑和计算。我纪念的和很多人纪念的童年一样,只是一种简单到单纯的状态,美好而且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