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第一次记忆是疼痛。那时我很小刚刚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我在玩耍时脚趾上扎了一根刺。疼得我哇哇大哭,父亲抱着我去医生那拔的刺,后来我左脚大母脚趾的脚趾甲很长一段时间没能长好。
哥哥要上育红班,我也吵着要去。到了老师家我爬不上老师家的炕沿,老师把我抱上去。学会了几句儿歌便跑回家唱给外公听,之后就再也不去了。我整天像影子一样跟在外公的身后,外公在树上给我拴了一个秋千。我荡着秋千看着外公在田间劳作,我家的大黄狗趴在树下打盹。我家的大黄狗是个很有灵性的狗,它从不偷吃家里的东西,很忠诚的守护着我们的家,后来打狗队来了把我家的大黄狗给杀死了,妈妈、外公和我难过了好一阵。
一天我从姨妈家回来,我的小妹妹降临到了我家。我不明白妹妹是怎么来的就问妈妈,妈妈说是路上捡来的。从此我便认为小孩子都是路上捡来的,每次出门我都认真的看着路上有没有小孩,幻想着再捡回几个小孩。
姨妈家的猫咪生了小猫,我欢喜的用衣襟兜着一只黑花的小猫仔儿回家,在路上小猫的一只爪子从我的衣襟缝里抓到了我的肚子,吓得我大叫着把小猫扔到地上,从此我不敢摸毛乎乎的东西,有一阵子连我家的鸡毛掸子都不敢碰。
妹妹小时很爱哭,我经常用小被子拉着她在炕上玩,我抱不动胖乎乎的小妹妹只能用这种方法。妹妹笑我喜欢认为自己很有成就,妹妹哭我就瞪着她象大人一样抱怨妹妹不懂事。其实妹妹很喜欢和我玩,是我嫌她太粘人,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妹妹不见了我就大哭,而后就是妈妈的一顿教训。
我在大人的谈话中得知我的奶奶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女人,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服毒自杀,只在大人的表情中猜测原因是爷爷。姑妈家我有一个小哥他经常来我家玩,他说奶奶的死就是因为爷爷。我们恨爷爷,恨他后娶得老伴,认为是他们使我们失去了那么好的奶奶。我们在一起策划着报复的方案,我们偷偷溜进爷爷家把他们家种的南瓜都变成了刺猬,把他们家蜂箱的门给堵上,然后偷偷跑掉站在远处看爷爷和他的后老婆暴跳如雷,我们才惬意的跑回家。
那年有一支部队拉练在我们村驻扎。我妈妈勤劳干净利落,一位部队团长住在我们家,那位团长伯伯和我父亲很要好,也很喜欢我哥哥,他给我哥哥做了一个木头枪。我哥哥整天挎着木头枪坐着团长伯伯的车和部队去野外训练。哥哥经常在我面炫耀他的木头枪,我对他的木头枪不怎么感兴趣,我很喜欢团长伯伯给我的弹壳哨子,喜欢团长伯伯帽子上的红五星。
我六岁那年父亲听说北大荒生活好,就带着我们全家长途跋涉去了北大荒,离开了我出生的故乡。到了那才发现远不是传闻的那么回事,那里的孩子个个大骨节,十七八岁的人和我们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高,哥哥能把他们按得可地滚。那里山高林密,我家住在大青山的山脚下,经常看到野兽在林中出没,夜晚四处是狼嚎声,那里的夜晚很恐怖没人敢出去。我们外地去的孩子因为水土不服得病夭折的很多。
妈妈给我买了新书包,让我和哥哥一起上学。学校是在生产队的磨坊里,中间用几个房巴帘子隔着一头是教室一头是磨房,因为我小老师把我放在一个闲置的磨盘上。我第一节课学的是“毛主席万岁”,我们在这边上课,那边的磨房里,驴子拉磨的声音和驴子身上的骚气味搅的我心神不宁。因为我是班上最小的,老师不把我当正规学生管,我可以随便出去或是回家,几天后觉得没趣的我就又成了一个小野丫头。在北大荒的那段日子,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朱德总司令,毛主席先后去逝。大人们胸前戴着小白花去会场,那时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大人物,只认为毛主席就是我在学校学的那几个字,是我家墙上的画像。长大后才明白他们是我们中国伟大的英雄人物。
一年后,我家邻居和我很要好的兄弟俩一夜之间就全都夭折了,和妈妈最好的一个婶婶也去世了。在妈妈的坚持下我们全家离开了我们只住了一年多的第二故乡,辗转到了我的第三故乡。
我的第一故乡给了我一些零星的记忆,我的第二故乡给了我一些短暂忧伤的记忆,我的第三故乡几乎是我童年的全部,那里的一山一水都有我的足迹和回忆。
我家住的村子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村子依山而建象个之字形。我家在村头第二家,我家后面紧靠山。后山大多是柞树,春天满山嫩绿,新发的小草和树叶散发着春天的芳香,远处满山的野花和映山红把我的故乡点缀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夏天满山绿的郁郁葱葱,各种虫儿在草丛间鸣叫。秋天满山的柞树叶子五颜六色像一幅油画那样美。深秋山上的树叶都掉光了地上的草叶枯萎了,厚厚的落叶掩盖住衰草,踩上去软绵绵的。我经常和我的小伙伴们在山上玩,这里是我们天然的游乐园。
我家的前山是满山的松树,松树中间有一条小路。冬天我和小伙伴们在这条小路上滑雪,有时连雪爬犁带人一起栽进雪沟,满身的雪爬出来接着滑。山沟里飘荡着我们的笑声。晚上回到家,鞋子身上的棉衣都是潮乎乎的,妈妈把我的行头放在炕头炕干。我猫在外公热乎乎的被窝里,听外公讲那些古老的英雄人物。我童年的夜晚是外公和他那些古老优美故事的世界。
我的父亲是个木匠嗜酒如命,经常弄一些狐朋狗友来,疾病缠身的妈妈还得桌上桌下的侍候他们。我讨厌父亲,更讨厌他的那些朋友。父亲经常和妈妈吵架,只要他在家我们家就永无宁日。父母每次大吵我搂着妹妹缩在墙角,心里是那么凄凉无助,哥哥护着妈妈,外公在外面独自垂泪。从那时起我恨父亲不相信外公和哥哥之外的任何男人,父亲给我们的童年造成的伤害和阴影是无法磨灭的。
妈妈被父亲气病了,我就当起了我们家的火头军。别人家的孩子放了学跑回家吃饭,我跑回家做饭,年老的外公给我烧火。做着超越自己年龄的事,心中恨着父亲,是他让我们过早担负起了生活的担子。那时我还小不会梳小辫,妈妈一生病我的头发就由外公来负责,外公也只会梳反辫,到了学校同学们都笑我梳反辫。我的学校后面有座山,山脚下有条河。在学校我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和同学们偷着下河摸鱼,上山找酸浆草和狗尾巴草吃,吃的个个舌头变成了绿色。有时被老师逮着因为我是班上的尖子生老师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哥哥和我一个班,每到考试时,哥哥就搬到我旁边向我打小抄。他要是得罪了我,我就捂得严严的不让他抄,急得哥哥一个劲说好话。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哥哥总不敢惹我。
我有一个好伙伴,她叫马长云是我们家的邻居和我又是同班。我们俩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写作业一起写,直到晚上睡觉才分开。她瘦瘦的个子比我高,总爱梳个马尾辫,眼皮一个单一个双,小嘴巴,尖下颌,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我们俩从没闹过别扭,她什么都听我的。后来我们一起上了中学又是同班,我们约定将来长大了谁也不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可是后来她先结了婚,把我们的约定当作了儿时的戏言。现在我们天各一方,已经失去联系很多年了。
我童年的唯一娱乐就是看电影,每逢放电影的日子就是我们孩子们节日,我们的衣兜里装着刚炒的瓜子和苞米豆,搬着凳子和石头在露天放映场占地盘,呼爹喊娘很是热闹,至于电影的内容很少有人去关注。妹妹每次都吵着要跟我去,没等电影放完她就先睡着了。我嫌她麻烦连哄带吓唬把她留在家里让妈妈看着,现在想起来觉得对不起妹妹。妹妹比我小四岁很可爱,她小时候很爱哭,她一哭我就得背着她出去玩。在我们村子的拐角处有个大碾盘,我把妹妹放在碾盘上,我和小伙伴们在碾盘上玩摔泥泡,看谁赢的泥多,妹妹也不哭了给我看着泥堆。我和妹妹把赢来的泥抱回家怕妈妈看见把泥藏起来,没几天泥就成了硬土块。
我们村子前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亮诱人。特别是早晨朝阳照在河面上,满河跳跃着金色的浪花,好像仙境一样。夏天这里是孩子们的世界,我和伙伴们在小溪里捉鱼,嬉戏。特别是雨后,河滩上细细的河沙,赤着脚踩在上面,脚心痒痒的很舒服。我外公爱吃鱼酱,我经常拿着簉笠和瓶子到小溪里捉鱼。我轻轻掀开一块块石头,用簉笠捞下面的鱼,然后把鱼放到瓶子里。手脚在水里泡出了褶子,还是到处追着鱼跑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才回家。回到家外公把鱼弄干净,放上一些油和酱上锅蒸熟。外公很喜欢吃这样的鱼酱。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实行包产到户,打破了合作社吃大锅饭,家家分到了土地和牲畜。父亲是个不肯出力气的人,我家的地由外公带着妈妈和我们兄妹三人春种秋收。外公上了年纪不能劳动了,父亲把外公撵了出去,我们兄妹离不开外公,也跟着外公搬了出去。我的班主任和外公是邻居,一次刮大风我们的卷子从老师家窗口飞出来,我在我们家院子里捡到一张卷子是我们班一男生的,看到那卷子我笑的肚子疼,原来那男生得了个零分,老师一生气大圈套小圈画了好多圈,外公看后也笑了。白天我们上学去,夜晚写完作业我们围着外公听故事,我们和外公过着宁静祥和的日子。妈妈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了外公,还经常送鸡蛋和肉来,父亲意识到自己吃了亏,又找人出面把外公接了回去。我们又回到了战争般的岁月,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天天长大,告别了我的童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