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随笔》之三
尽管在字词里知道了她的快乐,领悟了她的开心,甚至透过这些闪光的霞彩和馨香,嗅闻到她通体的舒展和明艳纯真的气息,解读到那一个个从手指间流泻的日子,宛如一颗颗珍珠和水滴儿似的晶莹剔透,珍贵灿烂,每一滴每一颗都浸透了她的心意和努力,传达着一个生命在世界的某时某地轻松优雅的创造和步履的婀娜,以及时光轻轻划过白嫩肌肤,透射出的清新美丽光晕——那所有令人欣慰和陶醉的景象。虽然明知她此刻也许是幸福的,却仍然忍不住深深长长的思念——像一个初涉爱河的男人那样,忍不住向着河流的对岸,山的那边,东方的北坡,朝阳的深处,用一双无限炽热的目光,殷勤地打量和凝视着遥远处她那宽敞明亮的居所,直到红透半天的晚霞落入了漫漫无际的深海,无边的夜幕里再一次升腾起万盏华灯,流光溢彩,填补着此时此地的空阔和寂寥。
当新的时间覆盖了旧的时间,新的快乐掩埋了旧的快乐,心灵的土地就只有交给思念来深耕细作,像黎明时的一只繁忙而闪光的犁铧,在天空露出鱼肚白,继而蔓延成一片粉红色颤动的沃野上,勤奋不息地开拓掘进,以血汗的忠贞和绵绵的情意,接续着一个神奇动人的传说,把自己的承诺和她曾经的向往,在这段传奇中打造成一面金色的镜子,或者一朵娇艳的玫瑰。我从来没有像今天早晨或者黄昏这样,无比热切地抚摸着这片温柔的土地,期望着它的伸展和孕育,期盼着它的蜿蜒和拥抱,仿佛一座灵秀的山和一座雄伟的山那样,经历过沧海桑田而紧紧依偎,不离不弃。旧是新的底座和秩序,而新是旧的方向和归宿,在一层一层崛起的景色里,思念的犁铧尖锐而凌厉,挫败着遗忘,无时不在地使心灵和肌肉因为疼痛而幸福,因为颤动而复活和年轻,因为经历的崭新和过程的辉煌伟大而超越了渺小苍白的结果。思念让眼睛看到了一只明亮而永恒的灯,照彻心灵。
也许那一瞬间的相遇,就注定了这一生的相思。犹如一脉清粼粼的小河,欢动着跃入深情无边的海洋的怀抱,从此血乳交融,在千里共潮声里彼此呼唤。因为那个名字,她的极富个性的姓氏,既有山的空灵气质,又有花的摇曳,水的妙趣,也有禅的意蕴,一旦铭记,便成为灵魂的圣池,神秘的宫殿,骨血的光照,爱与乐的源泉,成为一生的守望,无法瓜分的光芒,意志力的映像,在生命深处扎下了根,时时刻刻郁郁葱葱的生长,崇高着爱情的仰望,锤炼着人心的纯真和顽强。从此,世界上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把这个名字从心底抹去,也没有任何美色能够减弱她在爱情里的分量,在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价值。她的动人之处不止在外貌上,也不在岁月留痕但难以销蚀的豆蔻年华上,也不在于她的天山童姥似的声音上,而在于她玉质皎然的神韵,天然去雕饰的清纯,空谷独步般的飘然与柔韧,向来不识愁滋味的真实与超然,不畏人言的从容和洒脱,她从来不是那种俗世中惊乍艳丽的花儿,但却具有荡涤人心的蕙质兰馨气质,清水出芙蓉的雍容高贵,净水莲叶的清雅醉人……在她五尺六寸的生命体里,回荡着五千年铮铮不屈的女子情怀,翻卷着生生不已的巾帼柔绪,爱曾几次三番地肆意抛弃她,但她从无哀伤缀泣,唯是这样坚强而有风致的女子,值得我用恋恋不舍的思念紧紧地围绕和拥抱着她,相守永生永世。
也许我的苦难需要一双兼有母性和佛性的手掌来抚慰,我的屈辱需要一位甘愿降尊纡贵的女子来解脱,我的仁厚宽忍需要一副不失温存的胸脯来依偎,我的沉郁不灭的焰火需要一颗太阳将热情冉冉升高,我的诗心需要一张莲叶般的小船引渡远航——居然在万般的迷茫中遇见了优儿,手执着一盏照映前路的神灯,身姿娇柔,明眸皓齿,步步生莲,口中喃喃有词,悦耳有趣,恍若天籁。此生我追求美的脚步永不停歇,苦难、屈辱、孤独和嘲讽,皆如过眼云烟,从来都不在话下。而朝阳深处的莫尼卡,清纯如水的优儿,美和真的女神,我将如同侍奉最美好的花儿一样,一无既往地养护在永远春风荡漾的心中。
我曾经昼思夜想,希望找出热切依恋你的缘由,但都被与日俱增的思念潮水淹没了。这是一种无需理由和借口的情感,是一次命中注定的持守,它不是痴妄也不是奢望,而是一种天命难违和天赐荣幸,是心心相印的等候,是旷日持久的灵肉相照和意志的磨砺。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多么健忘薄情,无论你怎样朝秦暮楚或移情别处,你的身心其实依然沉浸在这绵绵不绝的思恋之中,只不过你给自己重新假设了一个侣伴,生造了一个空洞的名义罢了。而且你越是逃避和拒绝潮水般滚滚涌来的思念,你就越是渴望回到相濡以沫的从前,因为最初的那种新洌感,那种明澈入骨的情境,比之后来精心挑选和设置的一切都更加叫人迷恋和陶醉。因为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一幅标语下的开心快乐,其实是不真实的,你越是强调和展示你的快乐,就越是远离了真正的开心;这和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物质应有尽有的奢侈优适之下,其情状如出一辙,表面上的容光焕发掩饰不住内心的空虚寂寞无趣,那些尽情玩味的精致华彩的字词,往往也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心灵深处的颤抖和痛切,只不过又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达观和潇洒,以故作轻松的笔墨纵横挥洒开去,好像早有了切切实实的了断,但深深底里的潮水却是日甚一日的澎湃汹涌,自己眼瞅着已无法遏止。
我早已放弃了争辩和自圆其说,正如同将实惠的职事弃若蔽帚一样。一个心怀思念的人,就是拥有了最高权力和最大财富的人。对美和真的思念,简直就是一种神圣的荣誉和至高无上的信仰,而一个拥有信仰的人,就是一个真实而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而不可战胜的人。对你的依恋和挚爱说到底也是一种信仰,一种从善良的根上绽放出花蕊,抽出了新绿的信仰,可以触摸到希望的光洁肌肤和愿景的迷人镶边的信仰,一个能在你的身体上孕育梦境和欢笑的信仰,一个可以真切地在内心感受到幸福,而且深深地沉醉于其中而乐不思蜀的信仰。有了这样彻底和明净的信仰,难道还需要喋喋不休的争辩和自圆其说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一位令我景仰的诗人,他也以无法停止的思念,在日月轮转的时间长河之畔,仰首企盼,浩叹当歌。又值中秋月圆时,思念的潮水在胸中奔涌,深情的涟漪若盛开的莲心,波荡在宽阔的心海,掀起无边的情思,深深的眷恋……蓝月下一别,转眼已数十日,那些种植在田园里的闲花羞草,竟已蔓延成过膝的荒蔓,乱红扑面,然歌声依旧,画幅如斜日,归雁在长空盘旋,仿佛在黄昏的留白处,想奋力地画一个圆圈,绘一轮满月,照映那魂牵梦萦的知己蓝颜。丹桂飘香的夜晚,一个俏丽蝉衣的身影,悄悄地撑起一叶轻舟,乘着风生水起的蓝色月波,徐徐划入我因思念而无限博大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