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事迹已不传于吟游诗人的口中。而我独爱翻看英雄的诗篇,这爱好无人应和,也落个清净!环眼看去,家徒四壁,只有床头的书琳琅满目,精彩纷呈。我囊中羞涩,却精神富足。但思考使人痛苦,自视甚高难免碰壁。可有蓬头垢面的英雄?英雄难免困顿,只有一处他胜过别人,是他永远不肯跪下。
耳中的牢骚流言使人烦恼,屋外尽是些谄媚的歌声。只有这破屋使我心头火热,面色潮红。岂不知我并非英雄?只是英雄的气概使人振作,黑暗的旅途也能忍受。难道英雄竟不是常人?他们只是站起来反抗!
人间太过狭隘,皇帝也能排成个排。楷模和前辈难以胜数,苦于无处建功的人们,何不将目光投向天上,难道蔚蓝的天空上不是天堂?是谁将诸神的桂冠戴在码字员头上?他们的铜臭味使人掩鼻。将那诸神的花园扰得鸡飞狗跳。他们竟以浅薄的心胸揣摩神意,以为上面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最爱弄阴谋,流血,缘这,正是他发财之道。我也有志于比,苦于没有瞎诌的天赋。我是个雅.阿让(卢梭)似的诚实人物,又是个无神论者(雪莱)。但我偏爱英雄的事迹,因为人间不再有英雄。
“我要诌一段开场白,(好,足足费了我半小时力气!)”(引拜伦)。
留学日本的学生不会忘了日本的刻薄,俄罗斯当然友好,只是边境上的城市名也该改了。将要去往哪里?中国。我竟是个爱国主义者?不不,我只是愤慨,谁放弃了日本战争赔偿,算了,那是政治。清朝弄的许多法术,现在还有,东三省的名。蒙古的王爷太多了,骑在中国人身上的。赶紧翻过这页,历史书?不,上面没这行。
这一句恰当,世风日下,孔夫子唱的曲。只是他最爱的君主,纯属累赘。但也用了几千年(我独不爱他断言式的哲思)。还有人唱,以为庸碌的人才是中国的脊梁,大可不必。总有扛旗人。同学说这人间没有答案,也许有,也是那些超凡脱俗的人物之终生追求。我仿佛听到他的死讯,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还在我的脑海中。但他已死了。这吃人的社会!懦弱者在河中变成鹅卵石,正好铺路;坚强者在蚌中成了珍珠。难道不是一条河?
英雄的号角,勇者的沉沦(祖国啊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我只愿发出呐喊为那些夜间行路的人壮胆,但这为斯文人所鄙。
时间转瞬即逝,忽然华发丛生。回忆往昔虚度年华,随波逐流不外如是。然而所谓逆流而上者又能留下什么?黄土一抔。名声对活人有用,对死人却毫无用处。然而想起傅斯年稿费只够买一条裤子,总觉得感动。后来裤子缝好了,人却驾鹤西游。有豹子,狮子,母狼,守在地狱的门口,吞食游荡的魂灵,反而更饿。追逐不休全是徒然,如葛朗台的最后一眼。自怨自艾更是可笑。要么你信路易十五的箴言(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真是个谜语问题。
宙斯推倒克洛诺斯的统治成为新王,地位显赫。却难以使人生出崇敬之情。所有的暴君都是如此,精力充沛又好色无比。最爱的祭品是,牛角涂成金色的白色公牛(正是他的写照)。但他也在命运的手中。
至高的,无所不在的命运。然而我竟是个无神论者。虽然失意时难免痛骂命运的翻覆,也有清醒的几天。那我便问出这个悖论,使缩在命运的纺车下瑟瑟发抖的人们(丝线)闹个大红脸。如果真有命运可言,从人类还是单细胞的一刻起,便注定有我这一米六五的人桩,思索命运的虚无。
普罗米修斯仍戴着铁环和高加索山上的石子,以满足他仇敌的虚荣心。他是我衷心敬佩的英雄,因他所受的苦难全来源于人类。
巴库斯是人形还是牛形?谁也不知。他是迁徙来的酒神,在希腊取得大胜。有身份的主妇和少女们成群结队得在荒山整夜欢舞欲狂,一部分因为酒力,更多源于神秘。酒神的侍女唱道:“它们会再来,再度的来临吗?那些漫长、漫长的歌舞,彻夜歌舞直到微弱的星光消逝。我的歌喉将受清露的滋润,我的头发将受清风的沐浴?我们的白足,将在迷朦的太空中闪着光辉?啊,绿原上奔驰着的麋鹿的脚,在青草中是那样的孤独而可爱;被猎的动物逃出了陷阱和罗网,欢欣跳跃再也不感到恐怖。然而远方仍然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有声音,有恐怖,更有一群猎狗搜寻得多凶猛,啊,奔驰得多狂猂沿着河流和峡谷不断向前——是欢乐呢还是恐惧?你疾如狂飚的足踵啊,你奔向着可爱的邃古无人的寂静的土地,那儿万籁俱寂,在那绿荫深处,林中的小生命生活得无忧无虑。”(引罗素)审慎和和热情的战争从不停止(你的酒杯高高举起,你欢乐欲狂,万岁啊,你,巴库斯,潘恩。你来在,爱留希斯万紫千红的山谷)。
中国神话里尽是些官职,连死人也被糟蹋,这群迂夫子。盘古年岁虽小却不归玉帝管束。共工怒触不周山要争皇帝?夸父逐日甚有气魄,结局是化身桃林。后羿射日不要捎带嫦娥,落个烂尾。美猴王大闹天宫也败了,还封个弼马温,遭人奚落。
难道英雄光是天上的人物,人间竟无英雄?那就拂去扉页尘埃。外国的英雄暂且不论。荆轲刺秦王自然是英雄,只是我猜彼时的衣服质量必定差极,不然秦王何以脱困?太史公如何不是英雄?身受腐刑心非木石,只为表文采于后世。文丞相之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刘文典不畏权势,当得“国宝”。但那民国人物怎都爱刺杀,比如鲁迅,秋瑾。蔡元培也要造个大炸弹。吕碧城者,不让须眉,题画讽慈禧,“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鹉”。所谓英雄,何须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