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
——其实,我没告诉你的是,你是我喜欢了三年的人。
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与他的时光已经逝去了接近五年半,年月里沉淀着的旧时倾慕已经像风一样拂过海面而后消散,悄无踪影。
至今于脑海里依存关于他最美好的画面是在午后时分,周天下午放假,他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夕阳垂落,昏黄如喷薄的光亮越过窗柩,落满了整个教室,将他的侧脸勾勒得线条分明,轮廓毕显。我与他座位相隔不过两三米,我欢喜羞涩地遥望着他,他那时正是瘦骨清风的少年,且有斜发刘海,我陷入他认真挥笔做题的模样,一丝不苟,心无旁骛。
下午时分我也会在教室里做题,大部分都是难以攻克的数学和物理,好友也在旁边,或者探讨,或者互相询问。我那时留了些许心思,我找寻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与好友同坐,且不会让人误以为我其实是在暗暗地关注他。
这是我高中三年的秘密。也只属于我一个人。从未与别人提起,也不需要倾吐。
少时心高气傲,虽是女儿身体,心却坚硬如磐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自尊会如此强烈,或许是父母所赐,也或许与我所受的文化熏陶有关。无论如何,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乖乖生,认真,甚至刻苦。
这是与我相处所有人的内心想法,也是我留给周遭人的呆板单一的形象。
其实,我并非如此。
当时懂得情理,也知晓高中三年学习的重要性,对于学业从未有过半分倦怠,也不敢有一丝放松,只全然放在如何提高学绩上,对于其它,则视为洪水猛兽,不敢有半分沾染。
即使是少女心,花季时节里的情窦初开我也用最强大的思想给压制住了。我其实是在害怕,无论是老师或是整个的校园所呈现的都是学业为大的理念,而对于所谓的爱慕与倾心则被视之为最堕落与不堪,必然会用尽千方百法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深深沉浸在正统文化熏陶下的我,断然是不会成为堕落之人,亦不会犯冒险之事。
即便我心里很明白清楚男女生之间所产生的丝缕微妙情感,我却也只能将其深深埋藏于心底,从不敢有泄漏。
夜空上的星星可真是好看啊。
我记不清原话,只知道这是一句很隐晦表达喜欢之情的句子,日本人所创。曾经在某个时刻,我其实很想对他说这样的句子。
在某一刻知晓了他的名字,仿佛是得到了某种神喻,于黑夜里闪了最明的光亮。喜欢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也许他在某一刻的时候,或举手投足,或言谈举止,已经入了我的眼眸。
从此,他的名字被镌刻在我的生命中,而我就像是一个守护者,精心地打磨着关于他的一切,欣赏着他的全部,不觉餍足。
现在回想起来,虽已成过往,却觉得那是青春岁月里少有的张狂,那么的肆意,那么的大胆,不惧怕任何,于身体里似乎得到了某种强大到可以冲破一切的力量。
青春如花,而他则是让花开的和风细雨。
高一在同一个班,虽短短半年,可是我仍旧觉得那是我最难以忘却的班级。后来分班了,也与他分隔了,两年半的重组班级着实黯淡,就像乱糟糟浓厚的画布,了无意趣。
他是一个认真之人,教室里经常可以看得到埋头做题的恭肃模样,即使下晚自习很晚了,他也会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慷慨激昂地讨论着习题。我在教室一隅静静地看着他,人群中的他树立得多么明显,柔软的白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亮,让他鹤立鸡群。我假装在收拾东西,动作轻微,直至他们终于散去,教室里只剩下落寞的我。
些许时候,恰好我出教室的时间与他一致,于是便恰逢时机地碰到了。我脸红耳赤,他则是大大方方地和我打招呼,说了几句关心话语,而后就被他的朋友推着回到了寝室。
夜幕垂落,而人间依旧是灯光似火,我站在操场的角落里遥望着他的住所地,心中即是欢喜又是茫然。深吸了一口夜里凉凉的寒气,缓慢入肺,才踱着步子好似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寝室。
其实,我在祈祷。祈祷着他能够每天都好,每天都能够比昨天更好。开心。幸福。
高中繁忙,唯一所幸之事便是稍作休息的体育课,那时体育课没有被纳许为高考必考科目,所以也只是一个摆设,对于我们来说,却好比是天堂。通常象征性地围着操场跑完两圈之后便解散了,自由活动。
和风旭日,树荫凉爽,我和几个好友便坐在远方说话聊天,其实眼睛大部分是在搜索他的身影。他和几个男生正满头大汗地打着篮球,他的身姿从未被掩盖,他的声音也从未被其它杂音所覆盖,全部毫发毕显地尽入我心。
我看得痴迷,看得陶醉,尽管我知道我与他的实际距离,但只要能安静地遥望他,对我来说,也是人生之幸,是昏暗枯燥岁月里心里流淌的浅溪,汩汩而流,于精神上来说欢欣异常。
短暂半年的班级生活如离弦之箭一般狠狠地跨越过去,学校一纸令下,文理分科,班级重组。于是倏忽之间,他便住在了高悬的顶层,我在昏天黑地的底层,隔了五层楼的距离,从此岁月分两边,我们为着不同的科目而奔波忙碌,他永远在计算着数字,做着习题,而我则是拿着厚重的文科书不断地读背,循环往复。
提到分班的时候,惆怅之云重重地覆盖在头顶之上,我不想分开,也舍弃不下周围同学,更难以割舍掉他。当班主任语气冷硬地告诉我们分班的事实时,众口哗然,大多在谈论选学文科还是理科的问题,班主任或许知晓我们内心的动荡不安,随意让我们争论。
我再次地看着他,他一声不发,默默低头做题。于是,我又转回了目光,脑袋低着,尽管理智告诉我,不能颓废,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消沉。
可是,我记得,那是我最消沉的一天。一个人整日呆在教室,饭食不进,无精打采,连上课之时也心不在焉,目光流连之处全是他。
晚间自习结束,我走近他的桌子,假做问题,实质是想和他说话。
你选文科还是理科啊?我木讷但镇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理科。你呢?
没有任何的犹疑,没有任何的停顿,他的语气决然。
我看着这张使我欢喜的脸庞,微笑地说,文科吧。我的语气不肯定,带着很大的犹豫,方向不明,其实我自己都没想明白,我只是想知道他的选择而已。
那天,操场无人,只有落寞的路灯还站立在寒风之中。我久久地伫立在我曾经流下过足迹与幻想的一隅处,望着远处熟悉熹微的灯亮,眼睛不知为何被濡湿。
失眠了一整夜。
终于,我们还是分开了。相隔。而后再无交集。
我悲观地以为道。
其实上帝还是很怜悯我的,在某个夜晚通过某个人,我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我心里想着,这真真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恰逢。
欢喜激动自不必说。我小心翼翼地加了他的QQ号码,看着他的图案,便已经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天恩。那时我用的并非是智能手机,功能单一,只有聊天一项,而唯有在放月假之时,我才有机会与他说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时候他的头像是灰暗的。我心里虽惆怅, 却也十分明了,他是认真学习去了。一想到他,我学习的动力于是又增添了许多。
分班之后,我们的联系愈少,可我的心里还是记掂着他的。
曾经抬头望着他所在的教室,尽管阳光刺眼,可我使劲垫着脚尖也要倔强地看着心中的圣地。曾经在黄昏落日时分看到他红色衣衫的背影,我悄悄尾随他身后,隔着五米的距离。曾经在走出食堂的刹那,看到他打羽毛球的欢快身姿,不过只是越来越少,因为时光越过越快,习题每日增加。曾经在集体跑步的时候会很用心地跳望他所在的班级,于众人之中立刻熟识他的身影,就像以前一样,清楚得一览无遗。曾经在学校开的表彰大会上听到他的名字,而后看见他上讲台样子,沉默,愈发成熟,认真。
……
得了他的QQ号之后,虽如获至宝,却也蛇心不足,便与他有关联的人全部攀谈起来了,只为了了解他的过往,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渐渐地,他的过去活现了起来,于我来说,我更觉得他是我心中不可舍弃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三年以来, 除了愈渐加重的枯燥习题不得不让我绷足了精神力气,其它的时间则是将有关于他的一切拿来仔细揣摩,像安静地躺在宽阔的海滩上吹海风,惬意舒服,余意未消。
我与他的交集不多,感情不厚,三年的时光仿佛只是我一个人进行的暗恋,或许他根本不记得我这个曾经对他倾倒得一塌糊涂的人。
在别人眼中,严肃,不苟言笑是我的代名词, 他们更不会想到我除了学习之外还有别的心思,更甚者,还是用于人的身上,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想到的。
三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刚好可以安稳地将一个人置于心间,默默地守护,就比如稻草人,沉默地守望着金黄的麦田,目送黄昏一次又一次的坠落。
前几日于空间里发了一条说说,时隔许久才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感想,评论的多是高中故知,他却也在其中,虽是客套之话,可是竟也说了很多,关心之意不算浓郁,也可见得几分。五年半的时间从我们身上大幅度淌过,我已不再像当初,毕竟感情是需要肉体和灵魂的,而我们之间一物也不有,如今待他也只是平常人,仿如过客。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只是偶然间地闪回脑海,出现了一个句子:
——其实,你是我喜欢了三年的人。
这句迟来的告白也只今日才能脱口而出,我想着我们已经到了可以倾诉心意的年纪,要不然将这句话告诉他。
思虑许久,还是放弃了,毕竟过去了的事情已经过去,回忆虽美好,终究是回忆。他也许,有更好的生活,就像我当年祈愿的那样,是比昨天更好的每一天。开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