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厅,容纳百人的大厅门闭,穹顶银光更亮。我们收起闲言,关闭手机,听业内的新理念。那是研究者在春季形成并撒播下来的吧,应是从北方从一群专门人家的研讨中实践中总结之后,播流而下;用了半年的时光,让小城的我们看到了流转的动向和摸样。这仿佛不是一次学术养成和研讨会,而是一尊藏品辗转而来及其过程,是清水与黄泥在炉火中烧制许久亮釉而至的一个过程。
夜风袭过的白日,天气俱冷,云翳混涂。上午散会之后,我慌乱钻出人群,避开相识的人,而又逃离人群,驱车飞驰在秋寒透衣的街道。我本想谈谈我对那藏品的看法,那是元蓝釉白龙纹梅瓶,散发着宁静、辽远和淡淡忧郁之中飞龙舒展的心境;那也是群灯展台下,阔堂舒座团聚的颁奖乐声和得意心情;更是一份特殊的情愫,在安全的保险的行业内,在安全的像那没有尘埃乱风、狂烟乱渡的蓝天清空一样意境内的一份情愫。
但是,我没有发言的权力,都决定了,好像也都说好了,我没有发言的权利。我只能感知这祥境中的美,只能把瓷光的静怡和白龙的俊帅深深的敛进我沙陶的身体,打磨自己,只能把那一次聚众相贺的盛况,编织成我裸背鞭刑的荆棘。我也知道,即使无发言的权利,却还能感知、比较和反省。
看来,正是这点感知、感动、感染,是那意境之中招摇我心性的所在;正是这点劝诫、比较、反省,是那情景之中抚慰我激励我生活我艺术我的所在。美好的所在,敏锐的自己还在。下午我回顾这一切的时候,同事们已经离开,我便打开音乐,引诱那些熟识的却可能会已永失的顿悟和细微的动心飘舞而出,感知感染,怡然逸然。
傍晚,风定之后的天空,云的秩序已经恢复,仍在恢复,西面那片操场上的疏林之间,在摇落的枯叶微音之里,一团自燃的火球,那大如车轮舨的红红的火球,图画在灰色的背景之中,在无飞鸟只有雾落枯叶的疏林之腋下,自在地感知,无声地渲染,无音地回应。
一场研讨会及想要的发言,被我看作一尊藏品及阅读,阅读及发言,正是我需要的感知和敏锐吧。刘心武先生曾经说害怕失去的,也许正是这种敏感,对眼下心前稍纵即逝的意境感动的敏感。这种叛逆般特别的眼光,是如何在我们青少年期明澈清晰如溪流,而又渐渐被风霜或其它尘蒙?当我终于写完《群豕投水》,离开人物老蒲、大君和朱氏兄弟之后,罢笔数日的空闲和迟钝,竟也在恍惚中要逼混我的眼睛。
我走在路上,我站在古老的中原大地,竟找不到时间在空域中的飘动,找不到哪些是坚实的必留的,哪些是肤浅的将要失去的,仿佛敏感正在悄然流失,而不是如一个朋友所鼓励:你的文章里,有一种无处不在、挥之不去的意境,如“禅”。还有禅意吗,我正在失去它,还是根本就不曾拥有?是这样么?真的是这样么?
翻开王蒙老师的旧说,无意中看到他关于李商隐的“研究”,猛然间的惊喜,就是雷同的“禅”。“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正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的通灵吗?这是爱情,情女中爱情;这是友谊,是痴汉下班之后常常网络的友谊。但这也是对生命的感叹和挽留,也是对人生对宇宙万物的嗟叹,也是对一星眼神一指体温一份物外的爱恋和心动。是一个写手所必须的。正是这样吧,这林斤澜先生所言的“魅”。
·于事,我准备了新的本子,或者说,在另一个作品酝酿之际,这相言相语的空域之中,在闲言碎语的人群之中,保护我往昔的目光,自觉开启我那酒醉般才有的豁达、放浪和锋锐,依然还在的敏感——-用我的离开、孤独、自在和自由,用我的沉静、眼睛、记录和语言。果然,走在操场的路沿,看到一幅夕阳画中,两个情窦渐开的少女,向丛林中走开;千年之前。站在楼宇的走廊,看到一个青春的教师,点化了红烛,一点点照亮那教室里混沌的七窍和黑暗;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