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午节。
早几天,就和婆婆预约好,端午早上要去采露水,顺便带孩子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等我睁开眼睛时,婆婆已不知去向,孩子一个人,也正睡得香。
想想,有这个愿望十多年了,孩子从无到有,从呦呦待哺到如今快有我高了,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而每年婆婆都记得清清楚楚,且雷打不动。
可能还是因为贪睡吧!
从前我们还未搬到城市来的时候,婆婆更热衷于做此事。依她的话说,端午采露水,是民间流传久远的风俗,可以除五虫,可以驱病疾,可以明双目,还可以通神窍。
婆婆还说,在采露水之前,需早早起床,不要洗脸,不能说话,不然就不灵了。
说得玄乎,每每听了,总让我有抑制不住的冲动,也想去体验一下那种感觉。可是好不容量等到了那一天,周公在左,露水在右,却又抵不住周公的缠绵,把思之又想的清清露水抛到脑外去了。
看到婆婆带着平静的喜悦回到家,看到她满脚的稀泥,看到她亮亮的眼睛,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香草,我就后悔了。
于是又期待下一年。
于是来年又错过了。
我脑子里总是想象着美好的一幕:
郊外的清晨,空气清冽,徐徐的微风拂来,清幽的花草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凝聚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湿露正在枝叶间徘徊。
偶有林鸟惊起,振动着翅膀,唧唧喳喳的,浓密的大树便淅淅簌簌地下起小雨来。鸟儿飞过,一切又恢复安静。
盛开的玫瑰花瓣上,一颗颗晶莹欲滴的露珠,正牢牢地吸附在上面,象闪亮剔透的珍珠,点缀着色彩缤纷的初夏。
宽大的芭蕉叶上,一团一团露水拢在一起,象久旱过后的第一抹甘霖,忽然就润湿了我的心。
我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下叶的边缘,圆圆的露水摇晃起来,倏忽变扁,忽又拉长,紧接着重心下垂,最终象冲破了阻隔的浅浅细流,汩汩滑入我等待已久的手中。
我闭上眼睛,鞠起一捧露水,象举起仙宫瑶池里的一壶琼浆,缓缓的,顺着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轻抚而下。冰凉的,清爽的感觉刹时便在脸部游荡,每一根神经,连同整个身心,如同浸润在无波的碧海之中。
连倦恋于残梦中最后的一丝温存,瞬间被清洗得荡然无迹。我睁开眼时,眼前再现的,已是一个异常清朗明亮的世界。
……
婆婆回来了。爬上楼来,气喘吁吁。
我笑着问道,采到露水了吗?
婆婆说,有,但是太少了。附近的植物不多,到处都干干的,没什么可采,只是出去走了一圈。
婆婆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城市,这个人人向往的地方。
有高楼、有汽车、有繁华、有喧嚣,有文明、有发展;可是,绿地越来越浓缩,植被越来越稀薄,噪音越来越刺耳,污染越来越严重。
节日好象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传统的习俗仿佛赶着旧时代的末班车,轰隆隆的在广阔的天地间一点点消散殆尽了。
粽子似乎还在鼻尖留香,露水却少得可怜。
即使偶尔还能拾得几颗,也终将被镀上厚厚的历史的尘埃。
那么,还拿什么来清洗我们的眼睛,或是更深的地方。
2013-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