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父亲的手得了病——类风湿关节炎。两个手肿的像熊掌,手指粗的看不见关节,基本的拳手都是问题,吃饭的时候只能勉强用勺子。看见父亲艰难吃饭的样子,母亲便会唠叨:“手干亏了,以后地里的活谁干呀?”
父亲年轻时在粮站做过活,也是那时,手落下病根。记得小时候,不管父亲在家做什么,只要听见门口有人喊:“装粮”!父亲便回停下手中的活,匆匆忙忙的往粮站赶。等到粮站,就看见几辆大卡车停在仓库门外。父亲和他的粮友们便忙了起来,先把粮食装进麻袋,再用麻线把麻袋口缝起来,然后扛到输送上,最后严实的垒到车厢里。这个简单的过程,父亲要重复上万次。因为那不是一两个麻袋,而是上万袋。这个过程中最伤手的就是把麻袋扛到输送带,双手要将百斤的麻袋提起,放到他人肩上,然后双手拖住麻袋的下边,使劲抬起,使麻袋的中间部位贴到肩上,人能站起来将麻袋平稳的扛到传送带,活就算干好了。还记得父亲每次要去装粮,母亲便会叮嘱,别瓷实的什么都干。说的多了父亲就会反驳,“都不干,粮让谁扛。”看到父亲现在的手,想着那会他肯定是干的最卖力的。
父亲的手自从病了后,四处寻医,也没多大起色。最近听人说县城大医院的风湿看的挺好,父亲打算赶在收玉米前去看看。可家里的钱几乎都为给我找工作花完了,母亲四处借钱,想着自己卡里还有些奖学金,便告诉母亲不用借了,用我卡里的钱给爸看病,也不用欠人人情,母亲答应了。可父亲怎么也不愿意花我的钱,母亲很生气,对父亲说:“你自己去借钱,我是没得借了。”父亲扭不过母亲,只能勉强答应带上我。
早上天还没亮,父亲便发动了三轮车,深秋的早上,已有淡淡的薄雾,三轮车夹在玉米地的土路上有些颠簸。父亲肥胖的手根本抓不住方向盘,手摁住方向盘一头,整个手臂压住方向盘另一头,车才能稳点。“颠点没事。”我说。父亲仍依旧用力按着方向盘,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根本没听见我说话。我安稳的坐着,不再说话。
还不到七点,我们已经到了县城,四处找银行。以前也没注意,找起来很费劲。父亲开着车在城周围不停的转,怎么也看不见工商银行。
“那个什么银行应该在城区里,三轮车不能进城里。”父亲说。
“那要不就在刚才的邮政取吧。”
“能取出来?”
“能,就是要扣五块钱手续费。”
父亲用力的吸烟,没说话
忽然我想到医院可以刷卡。便问:“爸,你去的那家医院能刷卡不?”
“不知道。”父亲摇着头说。
“那先去医院看看,不行再说。”我说。
父亲点头,说:“能成。”到了医院,楼是新盖的,想着设备应该也是新的,肯定能刷卡。医院大厅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病看的怎么样。正在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父亲已到挂号窗口,我赶紧跟了过去。
“哪个科?”护士问。
“嗯,能刷卡不?”父亲问。
“没看见刷卡窗口!”护士眼睛撇了下右边。
顺着她眼睛的角度,我们看见了刷卡窗口。
“哪个科?”护士又不耐烦的问了一遍。
“类风湿科,5块是不。”父亲边说边外套内置口袋里掏。
“嗯。”护士的凭条已经打了出来。
父亲熟悉的带我到了类风湿科室。走廊冷冷清清,等到类风湿区,就见到好多人挤在门口,正在疑惑他们为什么不排队,只见父亲加快脚步的也挤了过去,我紧跟着跑了起来,挤到人群中,才看见科室的门还没开。我和父亲于是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坐在长椅上。我不解的问父亲:“不是都有号吗,他们挤什么?”父亲说:不按号叫。”我赶紧站起来大喊到:“那咱还不快去挤!”父亲说:“挤啥么,迟早还不给看了。”我们便坐在长椅上等着。不一会,护士来收凭条,父亲无疑是最后一个。等到医生来了,我们也跟着进去,只见房子里坐满了人,等了好久,终于轮到父亲。医生看了父亲的手,说以后尽量少干活,这样干下去吃多少药也好不了。看完病,已快十二点了,父亲让在县城吃饭,我说外边的饭吃够了,想吃家里饭。
回家的路上看见一片片的玉米地,第一次感到,家里的玉米怎么办呢。看着父亲艰难开车的样子,心里难过极了。
“爸,那个工作我先不去了,等收完玉米再从找。”我说
“胡说,给你找个好工作多难,地里活用不着你干。”
“可你的手都成着样了,医生不让干重活。”
“手就是干废了,也不能耽搁你,你给我听话。”这时父亲已有些气愤。
我不在说什么,听着三轮车发出突突的声音。头转向窗外看着从眼前不断闪过的玉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