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和儿子戴好口罩决定出去散散步。受疫情影响,在家憋了足足三个多月,这是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出门散步,竟有点奢侈的感觉。
初夏的街头,华灯初上,路人渐多,销声匿迹了好久的旋律又重新透过楼宇街道,触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沿着熟悉的路线走着,这已习惯多年。沿途既有安静的树荫,也会经过繁华的门店,最后直达公园广场。
果然,在广场一个小桥头,那个吹萨克斯的还在!虽然没说,但在我们父子心里却有着同样的惦念,看到他还在,我们相视一笑,好像大家同时揭开了一个谜底。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反正两年以来时常会在那个位置见到他。
最初见到他时,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子,一条腿是极细小的样子,蜷缩在另一条腿的下面,坐在一块带滑轮的木板上,一只手是健全的,另一只也有点细小,但可以捏住萨克斯的音键,背后停放着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和一副拐杖。借着傍边微弱的路灯,他自顾自的吹着,完全不去顾及有没有人驻足,萨克斯的声音响亮,穿透力强,从管筒里飘出来,曲调悠扬婉转,伴着微风,远远就可听见,我听懂的就只有《回家》。身前一米多远有一个纸箱,我让儿子把一点零钱放进去。
离开后儿子说这个乞丐好可怜。
我沉默了一会说:“他不是乞丐。”
我给儿子的解释是那个人凭着劳动所得,所以不算乞丐。
我对乞丐的理解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手脚健全却懒于劳动,坐吃山空,被迫乞讨,得过且过,讨一点吃一点,可以称为乞丐,这样的乞丐可以叫无赖。还有的人没有劳动能力,或神经异常无行为能力,只能讨饭,也可以是乞丐,这样的乞丐难以让人拒绝,就像聂华苓在《人又少了一个》当中描写的女主,但那是在旧社会。据以前的报道,有些人竟收揽一些残疾小孩,专门在繁华街道,人群密集场所博取大家同情,向行人所要钱物,大人就躲在远处看着,这样的人也是乞丐,并且是很可恶的乞丐,丢掉人性标准,国家已经严厉打击。
在很多城市的街头巷尾,菜市楼脚,也偶遇一些坐在可以滑动的板车上的残疾人,身背一些乐器,边移动边演唱,虽然声音嘶哑并不悦耳,但路过的行人也会慷慨解囊,我每次遇到都不会空过,几块钱的零钱便可以换来内心的释然。
因为这些人,包括公园广场吹萨克斯的那位男子,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沦为乞丐,他们虽然身残但志坚!尽管他们的歌声不是那么优美,旋律不是那么动人,但却是自己用心的付出,他们并没有刻意所求什么,他们只管尽力演凑而已。
一位成名的歌星出场费加上演出费那是多少老百姓几十年的收入,而这些残疾人把街头巷尾当作演出的舞台,没有灯光设计,没有团队,没有固定的观众,甚至没有观众,只是孤灯相伴,却仍极力的演奏好每一首曲子,他们想凭劳动所得而不心愧。二者无非就是专业与业余,华丽与朴实之分吧?
当我和儿子散步回来时,他面前的纸箱里已经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一些纸币,间隙里还能看见一些硬币。他可能不会介意人们给了多少,甚至颗粒不收,他仍是自我陶醉,尽情的演奏着。他想要的不是施舍,他不想把自己当成乞丐。作家余华在《活着》的日文版自序中写道:“在中国,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生活和幸存就是一枚分币的两面,它们之间轻微的分界在于方向的不同。”他尽管残疾,但并不是一味博取大家的怜悯,他没有向困难低头,凭双手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用付出劳动来换取回报。虽然穷困潦倒,衣衫褴褛,但他不是社会的幸存者,他是坚强的生活者,所以有很多人会给他送上鼓励与喝彩。
就像这场疫情,尽管席卷全球,人心瑟瑟,但寒冬过后,必是旭日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