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酥、叶、藻彤云惨惨如天怒,寒龙振鬣飞乾雨。
我不知道,这首诗能否表达2020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只觉得琼琼世界一夜全白了,白得彻底,只剩了高高低低的雪象在天空里蒸腾。零下十四五度的气温,将大西北装扮成一个童话里的王国。我不知道,我想用怎样的词汇来表达此时的心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极目远眺,用冻伤的心结去诉说一个美丽的故事,毕竟我是爱雪的,爱她的白、爱她的冷、更爱她的冰清玉洁。
过了小雪节气,西北的边城已是天寒地冻,西伯利亚寒流长驱直入,给漠然的冬一个猝不及的阿嚏。夜里的白月光也被冻结了,只剩几丝苍黄弥漫在白雾里,之后被白雾淡化出一轮没有边界的圆月。远处铺排的是麦田里惨淡处比月亮更白的天空,下面折射着一片紫银的水面,我知道那是夜里冬灌的人,是他们的手电照亮了漆黑的夜,照亮了远方的路,照亮了农民的希望……是等待,等待归来,也在等待离去……
尊重来生,敬畏庄稼,这是农民的希望。
与浇地有关的记忆,支离破碎的浮想在我的眼前,并串联成一个整体,也终将幻化成父母耕耘的全部。
天空是阴沉的,月光被寒夜冻彻了脸庞,云蒸雾遮的,似是地气在空中凝化出一个迷幻的世界,月亮透出些许的黄光也被凝华了,更显冬夜的潇杀冷寂。
很小的时候,家里种了很多地,在我的记忆中,父母就是土地,土地就是父母,我对儿时的种麦的辛苦,不能忘却的就是两件事,一是麦收,二是浇水。一遇到浇水季,夜里的月总是格外的亮,月光下风影舞得急,犬吠声也就叫个不停。
巷道里静的出奇,月光流过树梢,被一坨牛粪重新折射回月光里,飘逸出杀人的锋刃。田野里吠声打破夜的宁静,夜空中弥漫着大地渗出的清新。土地里干裂的,纵横交错的裂纹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水头已经到了畦里了。泥土的水渠,水流得很慢,泥和土地共存,没有过水的地方,土地尽是褐黄色。
日子如逝水东流,一去不回。失去的些许印痕便成了脑海里的酸甜苦辣,游丝样的缠绕着灵魂的深处,只是感觉仍历历在目,总有追不上西天云彩的迷茫。
一切的记忆都在幻化,冬日里的夜渐渐清晰起来。记得,那是那一夜,又是小雪,又是犬吠,又是寒月如冰……
父亲仍在外面的工地上,夜里有人叫门。母亲便穿了雨鞋,后来又叫我,我本是不想去的,夜里太冷啦,又下了雪,终还是放心不下,仍是动了身。淡淡的月光的辉映着地上的雪,天空中便也满是雪末儿。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我跟在母亲后面,母亲说:“冷吗?”“不冷!”母亲说:“怕吗?”“不怕!”但我分明等听得见牙齿碰撞的吱吱声。
我家的地离得坟茔不愿。月光淡得很,高高低低的隐现出四五十个坟丘,坟堆上有舞动的魅影,像是一个人拿着许多丝带在那里招手。我的汗毛收紧了,似乎能听到血液冻僵的嚓嚓声,我不明白坟茔里为什么有人在招手,只觉得有点眩,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看,便愈觉得那人的手招得更急了……
到了地头,离放水还有20几分钟,母亲便说要去巡沟,让我独自个儿在这里等,我心里嘀咕着,“别人都不去巡沟就你去,不嫌破烦!”但母亲就是这样,每次浇水总先巡巡沟,怕水跑到别人家田里去。母亲怕我掉到沟里,大冷的夜,所以才不让我去的。看她哪又知道,我害怕坟地那个招手的人。我也要去,我跟着母亲,眼里却仍旧盯着坟地里那个招手的人,他不停地招手……母亲却不看那里,她这儿拍拍,那儿戳戳。
水终于放进了地里。地早被拖拉机翻过了,水不知深浅,水流得很慢。有点怕,我便抬头,看天空的冷月光,感觉月光钻进了衣服……
突然,母亲叫我,说是草根边有了水眼儿,走水了,我赶紧过去。帮母亲。我把铁锹插在走水洞口,母亲使劲往里铲土,气喘吁吁的。
终还是无奈,是老鼠打得洞,又深又大,水还是不停的外流。母亲便跳进了水地里,用脚踩踏出水口,地里的水没到了膝盖,顺着鞋口灌进了雨鞋里。母亲顾不了这些,仍在不停的踩,水眼终于被堵上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听着母亲的两只腿互相碰撞后发出的冰块的撞击声……回到家,两裤管已冻的僵硬,雨鞋里倒出的有水,也有冰……
多年来,年年如是……
我害怕,害怕是母半夜去地里浇水。
那种浸在冰水里的,寂寞的夜,至今难以忘却,也许从那时起,我学会了成长,学会了独处,学会了坚毅,学会了真正的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