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除夕,家狗被杀。
年终岁末,狗儿不知犯了啥邪,整日烦躁不安,对天独吼,听起来像狼,搅得家人不安。哄它,安慰它,也会耐不住骂它,都无济于事。
那年父亲不在了,缺了份温暖和支柱,年味越浓越加重对他的思念,心情不好加上狗儿的凄吼,格外悲凉。
母亲说它想父亲了。
狗儿不会默默忍受,只会悲凉的发泄。因为理解,有时会合着它默默流泪。
过一阵子会好吧?然而没有。尤其晚上听起来瘆人。起初和它同悲,渐渐有了烦厌和抵触,因为这声音有煞过年风景。
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邻居,是针对狗儿的,一会儿就把母亲说的唉声叹气,甚至留泪。狗儿的叫声影响到他们,大过年的感到不吉利,让母亲给看好了。
狗儿毕竟不是人,虽然它有超越人的感情。
吼声照旧,母亲越发不安,邻居来得次数也增多。那种紧张感似乎真有邪气冲到家里去。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从来没得罪过邻居。对一个通人性却不懂人心的狗,拿不出像样的办法,面对邻居的要求,也做不出感情上的割舍。
有天,她忍不住骂狗儿不省心。狗儿看着母亲的脸好像明白什么,弓着腰,嘴巴不时贴地,眼睛流露出愧疚,满含深深的委屈。似乎表白控制不了,希望得到主人的理解。面对狗儿的仍旧如此,母亲说看来就这样了,不行就让谁给领走吧。
也许狗儿领略到了什么,除夕的前两天,开始趴在窝里,不吃也不喝,什么动静也没有。顶多被招呼时,用嘴巴舔舔主人的手。
终于是安静了,母亲和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夕早晨,早早起来除旧。不知谁家放了几枚二踢脚,炮声惊着了狗儿,它开始对着空中狠劲地长鸣,像是压抑后地迸发,凄厉而空旷。我们都被这声音给愣住了,心急狗儿能就此打住。
狗儿却像一匹受惊的马,一发不可收拾。
一袋烟功夫,邻居们已走到我家门前。
这个日子,狗儿犯下的大忌要比平时超几倍。除夕讲究多,遇到这种嚎叫,听到的都犯忌。有几位相处好的和母亲耳语着,几位近支安慰着母亲,更有几位狠狠地看着狗儿。狗儿看见这么多人,不再鸣吼,而是本性的对着人群狂吠,叫声掺杂着不安,也许感觉到这些人的来历和自己有关,尤其是对它的杀气。叫了一阵,就防卫性地藏到窝里,对主人传递无辜的眼神。
邻居们放出狠劲,今天定要整住狗儿,不然就会坏了他们的好日子。
拿不出办法的母亲为了维护邻里感情,放权给几位邻居,拖着我们几个回家。
那天,我们几个孩子表现出异常的愤怒,狗儿犯啥大忌了?它究竟伤害到什么?是什么非要割断我们和狗儿的感情?为什么我们要接受这种欺辱?但母亲的严厉让我们无法抗拒。
屋内,我们几个哭作一团,眼看狗儿在几位胆大邻居的棍棒中被装进袋子。
这个除夕是历年来最冷清的,父亲没了,狗儿被绑杀,我们在悲伤中相互无语,母亲干脆连年夜饭也没做。
那天,那晚,我们怀着悲伤的心情,躺在火炕上静静的守岁。外面的鞭炮声,各家的欢笑声,还有准备子夜饺子的刀剁声以及弥散在空中的肉香,和我们无关。
初一早晨,天微微亮,拜年的声音渐渐在沿街的巷子响起。家家都吃上了饺子,我们家的锅是凉的。
火炉也灭了,炕有些微微凉。母亲和我们躺在炕上还沉浸在伤感中。
天渐亮的时候,飘起了雪。零零星星的,飘进心里把心滋成条条带纹的伤痕。躺在炕上数着这些伤感的雪花。数着数着,好像入梦,梦中听见门被划得刷刷响。半醒中,被母亲推了一把,母亲说你听见声音了吗?缓缓神,是的,没错。声音不是很有力,有些断断续续,却有耐久的坚持。也许是院子里的烧柴被风刮到门旁摩擦出的吧。但这声音越听越通心,绝不是没有情感的草儿所能表现的。
母亲忍不住下地开门,委屈的哼哼声随之进来,我们都惊觉的从被窝里爬出,跑到外面看光景。
霎时惊呆了,是狗儿!
狗儿左眼肿的老高,还有血,嘴和鼻子有些变形,一条后腿是拖着的。我们几乎一齐扑到狗儿的面前,母亲快速把狗儿抱进屋里,把门插上。
狗儿眼角有泪痕,和我们紧贴着,那种情感成为驻留心间的永恒和美好。
母亲把院门也给插上。
她照顾孩子般给狗儿疗伤,我们和狗儿说着话,抱着狗儿给狗儿温暖。这种情感给那个年粘上了幸福色彩。
这个年,不管谁在外面喊拜年,都没去搭理,我们一家子和狗儿已经够幸福的,这个年有狗儿已经够了。
母亲生上火炉,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来,做了一顿美餐。狗儿吃的最多,我们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母亲猜测说,邻居把狗儿装进袋子定是扔到河沟里,袋口没扎紧,狗儿缓过后,自己挣脱找回来。
狗儿的命真大。
那年除夕杀了狗儿,每到过年都会想起。尤其是听到年杀,总会撩起我心里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