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童年的记忆中,在故乡那偏僻的小乡村,最为美味的食品,便是炒得喷喷香的淡水虾了。
淡水虾生长在家乡众多的水田里,春秋时节,栽秧前或是收稻后的这段时间,田里的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家乡的习惯,收割完稻子的水田总是蓄满水,从秋收到第二年的春种,长长的几个月,便是田中的虾们快速生长时期,特别是初春,经过一冬的孕育,小虾大量繁殖,在水田的水中跳跃穿梭,这时便是我们捞虾的大好时机了。
捞虾的工具很简单,是用家乡特有的竹子编的一种像撮箕一样的东西。因为虾小,所以用细细的篾条密密地编了。家乡人称它为虾耙。虾耙从正面看去像一个没有封口的漏斗,只是在漏斗的后面收拢,只留一个小小的洞,然后由洞延续出去,编成一个直立的,高度超过前面的圆柱子。这样虾便逃不出去。在正前方的上面,用一根竹子穿进去直至后面的封口处。用时,双手握紧竹竿,将虾耙远远地抛入水田中,然后手拽竹竿,将虾耙慢慢地往回收,收时要缓慢、平稳,轻轻移动。待虾耙移到了身边,就顺势提起来,一看虾耙内便有无数的虾子欢蹦乱跳。斜了虾耙,从它的一角把虾倒进早已准备好的烧箕或背篼里,再把虾耙抛出去,如此循环反复。
有时田里水深,眼看着水漫过了虾耙尾的圆柱,待提起虾耙时便会发现,虾子跑了不少,虾耙中只剩下少量虾,有点寂寞地蹦来跳去,便只好换个地方,找一个水浅一些的地方再捞。有时捞来的虾中夹有不少指头粗的如昆虫模样的东西,当时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也可以食,虽说它模样儿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但味道其实还是可口的。后来才知道,这模样狰狞的家伙,其实就是蜻蜓的幼虫,也不知道小时候我们吃了多少只蜻蜓了。有时捞来的虾中突然有一条或两条,跳得很高的鲫鱼,这时捞虾的我们便也兴奋了起来,旁边一起观战的小伙伴们会惊奇地叫起来:“哇,有一条鱼!”那意外的惊喜和高兴,现在想来都有了点让人忍俊不禁的感觉,还没有来得及将虾倒出来便先伸手去抓鱼。
当年的水田里,虾很多,鱼也不少,螃蟹、泥鳅、田螺就更是比比皆是,所以常常就有意外收获。反反复复,一块田又一块田地捞下去,只小半天就会捞半烧箕的虾回来。
把虾倒进盆里,用清水洗洗,沥干了水便倒入热锅里焙。不一会儿,在火的洗礼下,那淡灰色的虾便变得浑身通红,溢出特有的香味来。随便洒点盐进去,就能有兹有味的吃了。有时,讲究点的,把焙好的虾放上油,轻炒一下,用碗一盛,一顿美味便来到了面前,家里人便会像“打牙祭”一样享受一番。
在农闲季节,捞虾的就不止我们这些孩子了,除孩子外,往往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会加入进来。那时便会看到各家的女人,都会爬上柴楼去,将那去年放上去束之高阁的虾耙拿出来,绑上竹竿,扛着去水田里捞虾。这时便会看到一块接一块的水田里,都有人在抛虾耙,拉虾耙,不时的上田和下田里捞虾的女人,还聊聊东家长西家短,我们家乡的女人干活从来都是这样,嘴里聊着,手里忙着,从容、悠闲而又自如。
特别是谁家有新过门的小媳妇儿,看着大家捞虾的高兴劲,也让婆婆找来虾耙,来凑热闹。新媳妇穿着过门的红衣服,细嫩的胳膊和满面的红光,在青山绿水的衬托下,便有了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画面,一幅很美丽的画。看着这刚过门的新媳妇儿,有点儿羞色地甩着虾耙,哗!一声水响,虾耙远远儿的落在水田中央,激起一层白白的浪花,瞬间随着虾耙沉入水中而慢慢消失,消失后的浪花变成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向周围散了开来。这时那些不捞虾又喜欢凑热闹的孩子们便都跟在了新媳妇的后面,吱吱哇哇的叫着,喊着。一边看着新媳妇美丽的微笑,一边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似乎他们比捞虾的新媳妇还要忙乎。要是新媳妇的虾耙中正好捞上了一条小鱼,孩子们的惊叫声,便会久久地回荡在山谷之中。这时要是有男人从旁边经过了,也会忍不住地停下来,张望一番,却不知是在张望新媳妇的那一道风景,还是欣赏孩子们那欢蹦的样子了。
虾捞得差不多了,大家扛着虾耙回家,一路的喜悦,又一田坎的笑声,快乐、平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