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艰苦拼搏的大学生涯 第七节 亲情与友情是催我备进的不懈动力-3
开学啦!我兴致勃勃地向南岸方向赶去,在过江趸船上又碰到了好几个家住重庆的老同学,大家十分高兴地汇聚聊天,对前途充满憧憬和希望。
站在身旁的简功福同学指着栈桥上怱忙奔走的人群对大家说: 看看 ,成都的几位同学到啦!大家惊喜地转头向栈桥方向望去,原来是高个子的冯汉英,丁培新,和县区里的淩吋人,罗永林,韩良辅,江家柏,代庭英,权荣富,陈泽芳。…… 几个男生,还有几位穿着裙子和短袖衫的女同学许光,全宏琪,石理和孟秀清,…… 大家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快乐地把他们迎進趸船仓。
大家谈论得最多的话题是四清运动,这是我上大学以来首次下乡参加如此重要的政治活动,心中充滿好奇。据说,下乡后大家都要分散到人民公社下属的各个生产队,住在贫下中农家庭里,同吃同住同劳动,把党中央和省市委的决定传达到每个农民家中。
同学们的猜测没有错,开学以后,半月左右的时间都是天天学政治讲政治,主要是让同学们下乡后迅速掌握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帮助农民提高思想觉悟,反击阶级敌人的猖狂进攻!
出发的时间到了!同学们走出红楼,揹着行李沿着山峦右侧的石梯坎向交通学院大门口走去。这时候,一轮金红色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透过兰天上飘浮着的白云,把金色的晨曦撒向大地,一群低年级的同学跑过来抢下同学们的揹包,快乐地陪伴着大家向山峦下方走去……
出发啦!邓开祥院长和学院领导站成两行,在交通学院大门口为同学们送行,在阵阵喇叭的长鸣声中,长途汔车带着同学们向南桐矿区方向奔驰而去。
南桐矿区位于四川贵州交界处,路途遥远山区公路狹窄,交通很不方便,到达南桐矿区县城后,同学们又歩行两个多小时才赶到一个偏僻的公社。
我和几位同学与淩时人分在同一个公社,根据上级安排,淩时人同学留在公社协助公社党委工作,其它同学都分配到下面的生产队参加四清运动,我分配在一个离公社不太远的“前進”生产队工作,
临行时,公社领导告诉我先到这个生产队熟悉工作环境,一周后返回公社汇報调研情况,然后再作具体布罝和安排。
从公社办公大院赶到那个“前進”生产队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生产队的李队长大约四十多岁,脸色黝黒,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朴实的荘稼人出身,他为人和气,和我很聊得来。
他安排我住在一位老乡家里,老乡家也姓李,父母亲都快六十岁了,他和妻子撫育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最大的男孩九岁,最小的妹妹才刚刚满六岁。
我还记得,我居住的那个地方是典型的川派古建筑,解放前是个地主居住的大宅院,土改时大院里入驻了八户贫下中农,我住的小房间原来是户主两个儿子住的地方,为了方便我晩间能继续工作,两个小朋友暂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我揹着行李赶到他家时,老李夫妇带着两个孩子热情地把我迎进家门,两个小傢伙亲切地喊我坐下歇息,大嫂还赶紧倒了杯凉开水给我喝。
稍事休息后,我立即掏出24元人民币和60斤粮票摆在桌子上,请他们夫妇俩务必收下,衷心感谢他们对我的关照和支持。这是我参加四清工作两个月的生活费用和粮食开销,他倆推辞了一会,最后只好全盘收下。
聊了一会儿后,大哥大嫂把我带到隔壁的小房间里,房间里已经打扫得很干净,有一张小床和小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一盞煤油灯。
靠墙壁的小床上铺着一床新草蓆,还放着一个新的草蓆枕头。我打开揹包,拿出一床薄被褥摆在床头,睡觉的问题就解决了!大姐笑着对我说: 我们农村条件差,晚上办公只能靠煤油灯照明,大兄弟可不要嫌弃哟!
笫二天大清早,听见一阵吆喝,我赶到饭厅吃早饭,桌上有两碟自家做的四川咸菜,大人们喝了两碗稀饭就算完事了。吃过早饭后我跟随李大哥上山挖地,十几个大男人和五,六个小媳妇在一块吹牛聊天,小队长淸点人数,看看人都到齐了,就当场宣佈了上午的工作任务,然后拿出口哨吹了一声,就带领着社员们努力地干起来。
有个高个子的年青人干起活来十分卖力,从未看见他闲着。干了约二个小时,每当小队长吹起口哨,让干活的人们稍事休息的时候,他总是离得人们远远的,孤独地坐在近旁一棵大树下休息。
休息时,干活的男女青年人散坐在田埂上,家长里短的聊个不停。有两个青年人走到几位年青媳妇面前说了几句俏皮话,估计是想占点小便宜,但是,农村的小媳妇也不是好欺负的料,她们捡起田埂上散落的树枝,狠狠地抽了他俩几下,看着他俩狼狈的样子,散坐着的人们都嘻嘻哈哈地笑出声来。
我和大伙儿一道整整干了一个上午才返回家中吃午饭,嫂子刚进家门就不停地忙碌起来,我擦干身上的汗渍后跑来给嫂子帮忙,一会儿午飯就弄好了。
午饭很简单,只有两大碗蔬菜,炒菜时只少许滴了几滴菜油,我吃了一大碗饭后,发觉蒸笼里米饭不多了,也就自觉地放下了碗筷,大哥客气地喊我再吃点,我推口说已经吃饱了。
吃过午饭后刚休息一会儿,村子里又响起了上班的钟声,我和李哥夫妻俩又去上班了,嫂子尴尬地对我说: 我们这儿太窮了,买点肉还得走好多路,亏待了你这位好兄弟,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哬!
我笑着真诚地回答他: 共产党和毛主席号召我们上山下乡参加四清运动,就是要我们尝尝农民的疾苦,解决人民公社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如果这点苦都受不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当新中国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下午上班的任务是到山边去开垦一片新荒田,争取今后能多生产点粮食。
这个决议是生产队社员们讨论后决定的,虽然任务繁重,十天半月都干不完。但是,大伙儿仍然干得很起劲,下班的时候,小队长掏出笔记本,当场给每个干活的社员打工分。
一个青年农民认为小队长评分不公正,自己累死累活干了一整天,为什么只掙了九工分,其他人多数是十分?
小队长解释了老半天,那位青年人还是不服气,闹得小队长没法收场!
当时我並不多挿嘴,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后来我又发现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青年表现好,别人怎么争吵他也从不掺和,总是默默无语地呆在一边,让我感到很诧异。
我问了下旁边的李大哥,那位小青年姓什么?今天他干得很不错,得了几工分?李大哥轻声说了句: 姓李,今天他得了8工分。就再也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旱烟杆,在烟孔里塞滿烟草,点着火叭答叭答地抽起烟来。
第二天清晨,我专程赶到生产队长办公室了解情况,刚走到一憧土坯房跟前,碰见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青年,我主动向他打了声招呼,哪知道他仅仅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径直向前方走去。
李队长在一个十分简陋的办公室里接待我,我掏出笔记本聚精会神地作记录。生产队李队长先向我介绍了本队组织机构等相关情况
。他告诉我:本队共有66户人家,生产队长,副队长由农民选举产生,本队共设队长,副队长,会计各一人,生产资料属于集体所有。
这个生产队由于地处偏僻,居住分散,下设5个小队由小队长领导干活並记录工分,会计人员按时核算本队粮食,经济作物生产总数量和总成本,年终时开大会向全体社员公佈。扣出部分应上缴国家的公粮,结余部分按各家工分多少进行分配。
李队长和我单独聊了快两个小时,終于让我初步了解人民公社下属生产队的生产经营模式。刚聊完工作情况,那位姓李的队长笑着对我说; 小 汪同志,你可能感觉有些奇怪,我们这儿为什么姓李的那么多?我们这个生产队姓李的就有58户,还有8户都姓张,原因其实很简单,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呗!
聊完工作后,我十分迷惑地向队长打听,那位性格古怪,少言寡语的年青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队长感叹地告诉我,这个人是地主,改造多年了干活还可以,现在22岁了还没谈女朋友。在当时,农村的年青人结婚都比较早,22岁的小青年还没找对象实不多见。
生产队长的一席话令我十分震惊,我简单估算了一下, 刚解放时那个小青年还不到8岁,家庭出身算地主没错,但是怎么能说他是地主呢?我带着这个疑惑,离开了生产队办公室,心情沉重地返回驻地。
根据上级的传达和布置, 四清运动 的主要内容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很专业的一般性经济查询工作,没想到的是,在六十年代初期,却搞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阶级斗争运动,作为一名普通大学生,当时心里确实有不少疑虑。
我仍然把自己的所有精力摆在清工分,清帳目,清仓库,清财物这四个方面,由于离校前学院领导专门请老师为我们讲了几天课,很快就弄清楚了查询疑点的基本工作方法,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
和我保持联系的财务干部是个高身材的年青人,比我大一,两岁,人也长得很精神帅气,是个当地县城的的初中毕业生,去年才刚娶了个外村嫁过来的姑娘,有天我俩在队部清理帐目时,小嫂子专程赶过来亲热地喊他回家吃午饭,当她看见我站在他老公旁边时显得好羞涩。
清工分的活儿干起来很麻烦,先要确定本队参加生产劳动的社员人数和姓名,再到生产队长那儿去查阅小队长报上来的存根,经核实后硧定每家每户工分总额,还要走访核对,经户主核实后签字生效,不会写字的社员还必须按手印确认。
为了核对生产队各项开支是否属实合理,也必须对公用开支进行逐项核对,这么大一个生产队每年开支都不下数百项,查起来费时又费力,如果要查个三,五年的帐目,按照学生们现有水平,再继续查个四,五个月也搞不完。
当我比较详细地了解四清工作情況后,心中非常着急,巴不得早点完成上级下达的政治任务,尽快返回学校念书。
工作了几天后,我急急忙忙赶回公社向凌时人同学汇报调研情况,他要求我简明扼要地闸述问题,以方便向公社领导汇报,然后亲切地招呼我坐下,拿出一个红皮笔记本作记录。
我坦诚地告诉时人同学:
1,四清运动主要规定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公社领导应慎重决定核查年限,是一年,两年或是更多?若核查时间太长,搞个大半年也搞不完?
2,下乡才拾天,犮觉农民确实很辛苦,拼命干活一天最多能挣10工分,但是吃的确很差,炒菜只放几滴油,一周住下来没吃过一丁点儿肉,建议公社领导重视,把改善农民生活当成头等大事来抓!
3,有个年青人刚22岁,干活很卖力,但是少言寡语,了解后才知道社员们都说他是地主!解放时他才7岁多点,说他父母亲是地主没错,而他只能算是地主子弟,然而生产队确把他当地主对待,评工分也比其他社员低,建议公社领导调查后改正。
听完我的如实反咉,凌时人同学微笑着对我说: 辉牛同学下乡后表现不错,调研工作也干得很认真!你所谈到的问题我一定如实向公社领导反映,你就放心地回去吧。
临走时,他又端了杯热茶给我喝,然后热情地把我送出大门,他带着我踏上乡间的小路,望着层叠山峦下的梯田和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我珍重告别,他还轻声对我说: 凡属敏感的政治问题,你如实向上级领导反映就行了,上级怎么决定,你就怎么执行。
回到生产队后,我仍然把工作重点放在"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这四个关键问题上,先查1964年的相关内容,由于工作程序越来越熟悉,那位姓李的会计也很认真地予以配合,工作进展得还比较顺利。
吃过晚饭后,李大哥和大嫂陪我到大院门外的打谷场散散心,顺便聊聊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我想了解的情况。
太阳落山了,西边的太阳像一个园园的大火球,把广漠的天空染得一片金黄,层层叠叠的梯田在夕阳余辉下仍显示着勃勃生机,一群鸟儿从山那边飞过来,叽叽喳喳地欢叫着掠过我们的头顶。
大哥大嫂高兴地对我说: 我们李家人袓祖辈辈都住在这个穷山沟里,虽然离县城远一点,生活苦一点,但是我们还是心干情愿地住在这个大山沟里。
你看,这儿的空气多清新,池塘里的水质多清晣!我们这儿的老百姓都很朴实,没有太多的奢望,只希望共产党给我们一个好政策,带领我们走上一条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再办一所好学校,让孩子们能進学堂念念书就心满意足啦!
刚来那几天,他们夫妇俩对我总是很客气,但是,凡是牵涉到政治问题和对上级领导的意见,他们都不愿多谈,偶尔也讲几句话敷衍了事就行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们之间的关係逐渐变得很融洽,向他们了解情况和意见时,他们也总是无话不谈。在此期间,我也逐渐接触了不少其他社员群众,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山里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尽快改变山村贫穷落后面貌,让生活一天天好起来。
我还记得,一天夜晚,李哥夫妇看着我房间的煤油灯还亮着,特地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望我,我当时正拿着书本在认真地学习,大儿子走到我跟前好奇地拿起书本左看右看,然后好奇地问我这是什么书?我笑着告诉她: 叔叔正在上大学,白天工作太多,只好晚间看看专业书!哪知道小孩赶紧拉着父母的手大声说: 我也要上学读书,我也要上学读书!
嫂子告诉我:生产队的小孩不少,基本上都没有上学读书的机会,再大点就帮爸妈做点杂活,长大了就当个社员娶媳妇成家。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附近没有小学吗?嫂子凄凉地告诉我: 我们这一带是穷山沟,哪里都没有学堂,县城里到是有小学,离我们这儿好几十公里,没法去啊!短短的几句话讲得我十分心酸。
第二天上午,我走访了几家生产队社员家庭,总是看见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在厔后的菜地里玩耍,时不时还会捉条大蚯蚓回家给大人看。还看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拿着竹制水枪在
院坝前打水仗,弄得满身衣服潮叽叽的。偶而也看见几个男女小伙伴拿着一夲破旧的小人书看个不停,有时为了争着看,还难免吵起来。
我详细地向社员们了解孩子读书的问题,回答都是一样,学校离这儿太远啦!
通过十来天的走访调研,我终于弄清楚了生产队应当尽快解决的几个问题,突发奇想,把它记录在笔记本上。
但是,有个问题确百思不得其解,离校前院领导给我们作报告时重点指出,下乡后要掌握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帮助农民提高思想觉悟,反击阶级敌人的猖狂进攻!为什么到农村半个月了,我仍然还没找到阶級敌人发动猖狂进攻的新动向,是不是自己的政治觉悟不高?
后来我认真想了想,是不是我来的这个生产队贫下中农很多,地富反坏本来就比较少,少数几个坏份子很难兴风作浪,心里才逐渐釋怀了。
认真思考了好几天,我决定仍然把工作重点摆在四清工作上,与此同时,认真了解生产队急需解决的重大问题,向党和人民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1964年十月的 一天下午,公社浱人来通知生产队,说是公社李书记过两天要到这里来开批斗大会,坚决批判兴风作浪的地主富农,要求生产队作好准备!
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晚上,李队长专门组织干部,群众开大会,会议地点选在生产队会议室,会议室设在一间较大的土坯房里,房里摆满了长条凳,可以容纳五,六十人,有时人多座不下,少数人就站在土坯房外窗户下听讲。
李队长向全体社员传达公社党委指示精神,要求大家提高阶级斗争意识,挺起胸膛昂起头来向阶级敌人的猖狅进攻发起大反击,坚决打跨他们的囂张气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