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风雨中挺立的是强者,倒下的或许也是强者。我的两任上级领导倒下了,他们不是因个人的贪腐倒下,他们的人生之光彩也许在世俗的眼里,会从此黯淡下去,但他们至少在我眼中是金融改革中的尝试者、奋斗者。我敬佩他们,是他们在金融体制改革中,用双手披荆斩棘为后来者开拓着道路,闪耀过光华。往往非暴力“犯错”、非权力敛财犯错甚至“犯罪”的人,且不论人品怎样和“违法”定受惩处,都有“聪明”过人之处。
我下乡的时候,秦志远是这个公社营业所的会计,因为营业所有一名干部在茶场常年驻队,我偶尔也去营业所,便有些印象。我当兵后进行(音:hang),他在县里最大镇的营业所当主任。那年财贸大会后,我从支行调到下面营业所时,我的表姐夫也调往地区行的科室,行长也办了离休,他越过副行,直接任行长了,这足以证明他的才干。
我在营业所工作刚满一年,所里唯一的摇把电话机没响,行里的一辆北京吉普载着秦行长和保险公司的经理已开到南坝的河滩上,让过河人到营业所,带话喊我。
那时,银行与保险有业务关系,我也知道他俩又是老乡,就是我下乡的那个镇(后来,公社改为乡镇)的,私交也不错。遇俩领导又都是我下乡插队那地方的,难免会感亲近一些。我说,请领导到所里检查指导,他却让我上车回行,出人意料又暗之兴奋的是,这么快又调我回支行人教股任副职了。再次庆幸股长和所主任一样,年龄大,开通、慈悲,放手年轻一代。
那年月,离退休干部管理是项重要工作,提出并推进: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为。单位就是家,虽退休亦有强烈归属感,老干部对单位的“余热”影响还是不小,很有归属感。不像现今老了退休,仅有每月一点儿年金和银行卡的往来,以及报销一两次补充医保,其他的就再没过问的了。在岗之人都忙着前行,“老”的你越来越远地离弃“单位”,这是自然法则,待我退休后,我感到这就可以了、幸福了。
八十年代因为“顶职”政策,银行信用社百十名离退休干部,按正常年龄退的极少,大多五十出头,甚至还有些四十好几的。住城里的少,多数遍布乡下。个别在当地有所作为,当组长、村书记,很多过得也凄惶苦涩。我组织座谈会、到乡下各家走访,表达行里对老干部的关怀,激励老干部老有所为、发挥余热,教育子女、爱岗敬业。总结写着报道着先进老同志回乡为村组集体贡献力量的典型事迹。
那年春节前,我阑尾炎开刀术中感染发炎,每日要去医院从右下腹的一小孔洞里掏出带浓液的长长纱布条,又塞进一团新的黄连纱布条。我捂着右下腹组织会议,那时的时光是多么充实和快乐。二十八岁的我人生事业像棉花纺线,刚抽出了线头,家庭有了曙光,拿了“证”的心仪恋人刘晓敏,省里读书也要毕业了。
小城人的性格加当兵的淬炼,让人性硬正直,按小城土话说,似乎还有点“二球”劲儿。
冬日这天,地区行长来与支行行长谈工作,突然一个小城后街住,原在郊区信用社工作的张正九闯进行长办,吵闹着要工作。原来在“严打”那年,因打架劳教,回来后找过几次所里、行里,要求恢复工作未果。说:“不解决就拼命”,扬言“拿火枪来吹”。
面对小城人,我莫名地会有一点儿亲近感,但对这种人,出于职责所在,我挺身而出,将他拦住硬扯往我办公室。我说:“你要打我俩来,你要拿枪回去拿,我俩干”。当过兵的人死都不怕,怕你横?他说:“我不和你搞,我搞行长”。我说:“过我这关试试”?按下他坐在火盆边,倒上杯水。我说:“你啥问题慢慢说,闹啥?就你这表现态度,还想办啥事?”,劝说冷静平静后,我说:“你先回去,我了解下情况,再说”。后来,根据有关政策,还是恢复了他工作。嘱咐汲取教训,不要动不动三句话不和就打架,要好好工作。我追踪他的表现,还写过“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报道,刊在省农金报上。
身正不怕影子歪,因“个人利益”这问题那问题“强硬”的人,我都没惧怕过退缩过。
人教股,教育职工的时候自己也在受着教育,也在成长,你的品行总要比人强啊。后来《行政人事管理》课中,知道了人的品格这种“非权力影响力”才是长远的、是有浸染力的、受人尊重的。在工作中也就刻意地从各方面培养自己的“非权力影响力”。从人教股上电大两年,回来一年多便任了副行长。
支行秦行长,我十分敬重他。他的能干魄力业绩,也受到地区行的肯定,亦得到地方政府的认可。我任副手在班子中,算“老幺”,论社会阅历城府、为人处世、业务实践,我真不如他(她)们。但我年轻、学历文化有优势,人品嘛,自认为还好。
不说和班子中的他们比,就是和我同龄同岗的人比,我太缺乏“三思而后行”的稳重,甚至圆滑。其实,一个人做事,很容易分辨是非,“为人民服务”就这简单,你是党员,你知道该怎么做,才叫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祖国。就是普通老百姓在传统现实的道德伦理的约束熏陶下,也知该怎么做,才会被人们称道为“好人”,良心善心公心“标准”就这么朴实简单。但事实上,在人构成的纷杂社会里,却表现的形形色色林林总总。
共班子一年,正在为秦志远的升迁而由衷地庆贺不久,一场波及地区行的“金融大案”风暴不期而至,我也算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深圳特区,在南方引领了中国改革开放,经济高速发展,金融市场业务也像万花筒般地让人眼花缭乱。在《票据法》还没出台时,银行开始尝试票据业务,没有明确层级、数额权限、审批管理的操作细则,法律上也还没有规范抵押要求,没有评估银行承兑汇票到期兑付的风险控制机制。这被在南方经济大潮中逐浪的颇具传奇色彩的“孙瘸子”抓住了生财之道。
他是陕南普通的农民工,听说小时上山放牛摔断一条腿,医治不力,导致走路一走一歪。人们背后没人喊他大名,在他没发家时,当面喊“孙瘸子”,眼里有些贬义轻蔑的色彩;在他发家后,背后称他“孙瘸子”,口气中露出的是传奇羡眼色彩。
八十年代中期,那“孙瘸子”咋鼓捣着在县里承包了两个陡河上游的公路拱桥,挣了几十万。那个年代,在那闭塞的内陆山区,可不是一笔小的财富,“万元户”已是很了不得地了。年龄虽四五十岁,揣着那几十万,在当地娶了个貌美如花十八九的姑娘。岳父家嫌其年龄相貌,但终因有钱掩去了这些“门当户对”年龄相貌方面的瑕疵,把山里妹子从大山中带到了市里,再带到南方的特区大都市,做起了企业的账房管家。
九十年代初,“孙瘸子”在南方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脑瓜儿”灵巧的让我们内地银行的人也自叹不如。让人目不暇接的把一批批大小电器电子产品发往县物资局,物资局与民众签集资合同,缴多少钱存一年两年五年的,发什么价值不等的东西,小到电池剃须刀儿童玩具,大到空调彩电电子琴热水器。
一时,县城刮起了存钱换电器升级消费活动的旋风。物资局将吸收的资金存在我们行,我们有了存款,行里给他开银行承兑汇票。他用银行承兑汇票贴现再存款再办银行承兑汇票,或者拿这家银行未到期票抵那家银行到期票。那时各地各行还没有严格按存款额比例开。有了资金扩张倒腾的一手牌,“第一桶金”越发沉重。经销着各类电器,又雄心勃勃地要建进口汽车组装线,进军汽车制造行业。
至于各家银行开具的承兑汇票到期兑付嘛,按老百姓的话:“十个坛子九个盖,倒腾换着盖”。就像八十年代中后期,温州“民间借贷”的集资浪潮,钱不用数,用尺子量,用称称,回报相当诱人。当然初期的人都得到了高额回报,再投,再回报,赚红了眼。
疯狂的后来,哪里有实业支撑?稍清醒点没有贪得无厌的人或是有“能力”危机前收手的的人,甚至“危机”发生了也有本事先行暗中受偿的人,“赚了”后来贪婪的没收手的人和“飞蛾扑火”式的群体效应下做“一夜暴富”梦的人的“本”。那些“本”有的是自己一生积蓄,有的是借亲朋好友,有的是民间高利贷……。终于后来那个“大坛子”没有“盖了”。有跳楼的、有被“人质”的,有跑路的……,知道那段历史的,就会感知金融风暴刮起来席卷扫荡下是多么惊心动魄。
一九九一年我们行各项存款只有四五千万时,却给孙瘸子开出了八千万银行承兑汇票。理论上讲,银行承兑汇票只是对贸易双方交易的信用保证,销售方货款按时收回,购货方能提货卖了再付款,没有风险。但实际上,风险存在持票人用途正当吗?购货方货能否按时销完?销货款能否及时全额存入待到期承兑的账户?否则,出票行就会承担垫付资金,甚至资金损失。从外县刚新调来的行长,发现这笔“风险”业务后,咬住追查上报省行。
一秦志远提拔不久快退休的副行级,愤然惊诧地到处说:“就是把我们行卖了,也还不起老百姓存款啊”,追随着新行长的调门。此理不错,但话不宜在公众中讲。事越闹越大,成了“大案”,总行公安部联合办案组让我瞄过一眼,时任总理签批的“诈骗案”报告。
似乎“案子”事不关己,就一心忙分管业务。知情经办的两副手停职了,我又兼管些其他业务。我不想渲染前任行长的“胆大”,案子危言耸听,新行长可能就对我有些看法,说我业务中的问题。我有些不服,便将他所说的“问题”给驻行上级专案组汇报:“承兑汇票那事我不知,现在业务我哪里错了”?拿着旬报月报给专案组看,专案组虽没有言语,但对他抓案子造声势,把业务停滞、信誉低下都推到“案子”影响,是前任遗留的问题,颇有几分看法。几年后,我因业务到总行,拜访监察室专案组,问及行里现状,我说“还好”。
新任行长来不到一年,地方情况复杂工作有些难以为继,听说要“抓”他,当然也有“抓”的因由。连夜奔省行,自此就没再回来,在省行参办着案子,遥控指挥着支行。
就这样无班子的摊子,我还是“被”参加了省行组织的干部交流,到外地县级市行任副手,当初的班子就没人了。孤身在外,怀揣着几分郁闷几分曙光的心情,告别了那山那水那人那小城。
忙碌的工作,喧嚣的白天,随着九月的秋日落下而放松。下班后,在陌生异乡他地的我骑着自行车漫游在长长的汉江大桥上,去时落日的余晖那处,是那难忘的又有点伤感的小城;转回时遥望远方灯火夜空,是江汉平原,是长江边武汉、上海一串明珠,是大海……。如若周末夜晚,泼辣的女工会主席会扯着我去行里舞厅,我不善歌舞,但在异乡的我,双双牵着漫步舞厅,能否了却一些烦恼或者勾起一些思念?
其时,遇到“泛滥成灾”的公款出书热,没人翻的新书当成废纸被搁置被收购,心疼。便夜伏案头,针砭时弊写下“出书敢不敢走向市场?”投刊于《金融时报》。
那时节,地方保护盛行。一天傍晚,一信用社主任下班,被守候在路边的干警塞进车拉走了,像人间蒸发,不知何故抓,不知是谁抓,不知抓到哪里?行里即刻联系了当地刑警、司法所,让我陪同他们找人。经过非正式渠道,省政法有关部门查出在本省外地区某地派出所关着,上边也打电话说,经济纠纷公安部门不介入的精神,但也没明说要下边“放人”。
我们只有驱车几百公里层层找下去,赶至那派出所商量要人,那派出所支支吾吾说:人跑了。我想咋会呢?行里也没他回的音信啊。派出所带我们到后院关人的地方看,小间房外院子里的空地,指着上面的钢筋天网说:“就那里,被当地关着的人家属扔进根钢锯条,锯断钢筋,他们俩从那跑了”。我们只有回去,路上想下步咋办?过了几天,那信用社主任打电话回行,说是信用社与那地方一个体户有经济纠纷,想要给钱。他和当地关着的人夜里一起从那儿跑出来后,各奔东西,他不敢搭车,惶惶然地连夜走了两天,在武汉投奔亲戚。我说:没事,你回来吧。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了。
全省异地交流干部要求两年,我免不了遐想留在这里,毕竟比山里好啊。也在作些铺垫工作,想把妻子也调这里央行,就不想在回那“小城”了。可是,事与愿违,交流才三个月,省行突然让我再回“小城”行负责。
一方面“案子”未结,另一方面“业务”艰难,社会信誉度差,职工思想乱,我深感担子沉重。时年三十五,想想红军时期,二十几岁能当军团长,我们算的了什么。在支行所社主任会议上,我说:天塌不下来,案子大家别操心,你也操不了心。既然是案件,承兑汇票到期肯定不会兑付,风险还在“持票人”手中,我们要发挥行社优势,团结一心恢复信誉抓业务。
国有银行能倒闭吗?不!总行省行地区行、行署县领导都来了,在支行会议室,我感到了依靠,感到了希望。
那“孙瘸子”在南方一个工业园铺摊子汽车产业已不小,人欠、欠人的债权债务纷杂,资金链出问题后,被地方“保护性”的拘起来了。在专案组及我们当地政府政法部门的大力度工作下,晓之以“发家”感恩之理,他在“里面”还是签字把别行的承兑汇票背书给了我行,用别人的“盖”盖住了发家之地的“坛子”,惶惶不可终日一年的资金风险窟窿终于堵上了。
回来又知“孙瘸子”给了行里一笔“好处费”,也就是三俩知道。原秦行长是想开个承兑几个月收回,又有笔额外收入,作为福利解决职工住房困难盖家属楼之用,不期案发,谁也不敢动。法院要从人行准备金账户划走,去年要“抓”新行长也是为这。我觉,案子没结,此款不能动,但不能硬顶啊。只好紧急向上反应,人总行明传电报及时复函,暂不能划转。总算一块石头落下地。
因是贷差行,存款上不去,在人行没头寸,向上级行借款也不易,且内部往来资金利率高,你要考虑利润啊。腊月,外出务工汇款回来的要取钱;行政干部老师拖欠几月的工资拨下,急着要取钱;老百姓办年货要取钱,营业室挤满了要取钱而无钱可取吵闹的人,过去叫“挤兑”啊,我是行长,我能躲吗?找老婆所在的央行借款,找我交流过的行借款,到下面营业所信用社查库,加快调度回笼现金,甚至到一个营业所把要销毁的两万元五角面值的残破币也调回重入流通。我要度过这一、二十天的难关,按惯例腊月二十六以后县下农村现金就开始回笼了,这是我当“负责人”最难的第一个年关。
为了战胜困难,严控贷款发放,期望春节后现金的回笼、动员职工多渠道组织存款,保证支付信用,恢复外界对行社的信心,以扭转经营被动局面。
让人难以容忍的是,开春,一个营业所反常地调现投放,一查是县里最发达乡镇企业的镇营业所给乡镇企业发放贷款二百万元。我立即召开支部会议,对所主任停职,对分管行长暂停贷款审批权。为了本地经济、为了本所利润、为了“面子”,他们没有错。但为了全局、为了政令、他们错了,他们的行为危及了全行的经营。我心存坦荡,但不知他们是否会因此而耿耿于怀一生?后来把他和几个副手的没文化的大龄的“家庭妇女”妻子,都招进行招待所,再后来都能“退休”了,也算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信用社分家时,又推荐他到联社当一把手了,渐失联系。二十多年后,在市区街上偶遇,笑嘻嘻热情寒暄一句,擦肩匆过。
这不能说人家耿耿于怀,老了,其他几个搭档也没往来什么。人的生活社交都是有“圈子”的,“圈子”又是在变化的,你离了那圈子,那圈子人并非刻意疏远你,这个圈子随你的生活社会活动而变化关联。正像纷杂的信息每个人不可能全都接受保存,要筛选一样,“圈子”也是在自然不自然地筛选变幻着。人类早期或许就是这样,狩猎一伙儿的变化、农耕一伙儿的变化、乡党一伙儿的变化、工商一伙儿的变化、氏族、血缘一伙儿的变化……不一而足。所以,老了、退了、下了,离开某个“圈子”了,不要抱怨人走茶凉世态炎凉,你所做的事是你的职责,你所给人做的好事,不是恩赐,是你的权力。这世上其实没人欠你什么,你到了什么圈子,你就过什么圈子生活。
一年的磨难,一年的拼搏,一年的发展,在上级行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关怀下,我带着农行信用社终于走出了新的天地。县里发展小水电,我跑省跑京,申报项目贷款,建设堵河梯级开发第一级电站。从这时为起点,县里经过二十年奋斗,陆续开发,成为装机八十万千瓦的水电大县。有了成绩,就容易忘乎所以翘尾巴,甚至有时在县里领导面前说话也不太注意分寸,当然事后警醒了会告诫自己加以注意。
在上进的路上,我缺失了宝贵的父辈教诲指点,靠着自己的本能跌跌撞撞地前行。当了负责人后,我告诫自己立行(音:hang)的精神:“团结、务实、廉洁、进取”。也曾在春节前所社主任年会上平静而语重心长地说:“我俩口都有工资,一个孩子,家庭条件比在坐的大多数都好,有事能办尽量办,不能办就不能办,不要送礼”。甚至春节不近人情的避遇“拜年”的,就黑着灯早早睡,不开门。在节前县报上也写过兴新风的廉政“打油诗”。记忆中,在六十岁以前没有过过生日,每逢生日就到基层的所社、企业、乡村去调研粮油收购、乡企经营、扶贫贴息贷款项目的效果。
在金融日渐商业化改革的进程中,信用社与农行脱钩的呼声渐起,信用社经营的扭亏增盈压力越来越大,三农的支持不像现在政府的多渠道多措施大力度,主要靠信用社贷款支持。九十年代是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农民贷款发家致富了,就能还你本息,搞“板”了哪有还的?央行定信用社贷款利率可上浮50%,我虽在会上强调政策,但下面在执行上浮的幅度上、执行的地域上不一样。贷款户转个圈就翻番赚,也不再乎利率高了,个个亏损的信用社多收也是经营所迫。
这年冬日夜,家里电话座机骤响,惊醒的我心怦怦跳地静静地听着是最偏远南山营业所主任的报告:柳坪信用社主任被贷户炸死,贷户也死了,主任媳妇双胳膊炸断,已送这儿医院抢救。柳坪那个乡是最偏远与神农架交界的乡,过去可是出土匪的险峻大山。营业所因业务量小和金融商业改革的形势已撤,只留下了信用社。我立即向县公安报案,回说明天去。接着我让分管信用社领导连夜赶往柳坪,了解情况。再三叮嘱说:“路上有雪,吉普也要注意安全,我明儿和公安一起去”。
顺着往堵河上游,山路土路雪路,我深知难行,一百二十多公里,平时也得四五个小时啊。到的现场,惨不忍睹,人已被乡政府放一边盖着,事发地是土房套间,里面是主任寝室,外面是待客的地方,只见四壁土墙和纤维板屋顶棚溅粘的都是血肉。那几日信用社请南山法庭依法收贷,一般来讲,金融与贷户借贷关系明确,案情简单,请法庭就是依法增加収贷的力度,同时给些“经费”。
当晚,这一贷户在客厅围着火盆烤火,说着还贷的事。贷户叼着烟烦躁的进进出出,最后一次,上厕所把藏在衣服里面的捆在腰间的炸药点着了,跑进屋,双手紧紧抱压住坐在藤条椅上的主任。见冒着烟吱吱响的状况,俩法庭人迅速跑进里屋,主任媳妇见状冲上去,抱着贷户腰身奋力朝开扯,结果,双手炸断,失血过多,送医院也没抢救过来,贷户和主任当场双双炸死。那贷户是外来上门女婿,混的不咋样,离了单身,心理上似乎还有点毛病,想在经济上翻身终没翻起。法庭人也受了些惊吓。
后来,申报烈士未果,只有将读初中的大孩儿招进信用社工作,又带薪送去读系统办的金融中专,小的女儿大些了也招进信用社工作。不像现在,因公殉职,补偿几十万的。事后,在所社主任会议上,我说要汲取教训,这事是偶然中的必然。经营不善、利息高累、生活无望,人是会破罐子破摔,铤而走险的。县法院也通知,不再允许下面法庭搞那种“依法收贷”。
第二年夏,信用社与农行脱钩了,我也不在兼联社主任了。信用社自成体系,层层“联社”,行里派一副手去任头,直接由央行管。但一被开除的信用社职工和媳妇俩口,突然来到我办公室纠缠吵闹,说不该开除。我说:“闹什么呢?你爸活在时,当个主任兢兢业业为工作,你顶职后不尽职尽责,整天想着做生意,你爸有病也加上气你才死地。你三番五次贪污挪用,教育批评不改。家里失火,全行社组织职工给你捐款盖房,你对得起单位吗?对得起工作吗?还说不能开除。现在分家了,我也不管信用社了”。缠的不耐烦了,我揪住他领子扯出办公室。是我孤独还是人躲事?反正楼里办公室没人出来像我当年那样能挺身而出的“档事”。
眨眼主事四年,带着行从困境走向蓬勃,得到了领导的支持、领导的关爱、领导的肯定。荣誉纷至沓来,当县里把“十大杰出厂长(经理)”的证书递给我时,突然想起当年公社书记说的“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我惶恐地担当不起“杰出”二字。但我发誓一定铭记,向“杰出”努力进发。
金融的发展,体制的改革,我也按上级行意图裁撤了几个偏僻的营业所。这下乡长不高兴了,辖区少一个部门啊。反映到县里,领导明白,央行改革不也没按省行政区划设置吗?
一晃四年,金融深入的改革,一副手到分家的信用联社当主任了。不久,一副手又到新成立农发行当行长了,还有一副手接替我。我知道我不善于搞“商业银行”,不想搏商业银行的激流,就想到政策性的农发行。找到省农发行长要求,说:分家会上定的,农行只调副手。
我走了,告别了小城,调到了市区支行。多年后,我想那时要分到人行,农发行,农商行,会不会也栽跟头呢?或者会不会更加辉煌呢?人生没有如果。
几年后,我再次直接卷入又一任总理签批的“诈骗案”,从此终结了我的金融生涯。
一九九七年元旦刚过,我调到市区支行。十几个分理处,业务比原支行翻番。紧锣密鼓地跑分理处,跑重点客户,重点贷户企业,鉴于各分理处人员紧张,服务不力,接着像在县里一样,对那些业务量小、区位偏僻的分理处,顺应金融大势哗啦啦裁撤了几个,人员充实到重点分理处。
彼时,全国经商潮起潮落,就这行,前几年也注册办了个公司。时逢九七亚洲金融危机,结果在出现“烂尾楼”时,在广东大亚湾也留下了两栋几十套八、九百一平都卖不出的房。转眼到了夏天,接那法庭一经济纠纷开庭传票。熟悉此笔业务来龙去脉的信贷科长“带”着我来到了海风拂面、细雨沾衣、闷热潮湿的海湾,因为这里有中国第一核电站,所以对大亚湾还是有点印记。
踏上湿漉漉长满青苔的,什么手续也没有的“商品房”屋顶隔热层,一脚踹下,水泥隔热板竟破成几块。就这,当地合伙人还告行(音:hang)里公司,盖房欠他的钱,行里要承担连带责任,成了第二被告。没有请律师,走前了解了详情,就看辩护的一理由,也特地嘱咐原任行长兼公司总经理,如接原告电话,不要说涉及还工程款的事,防对方录音。
下午开庭后,原告的咆哮和我们的谦尊形成对法庭的藐视和尊重对比。我们陈述一条:诉讼时效届满已过一年多了。当庭裁决:驳回原告请求。看着当地原告的“凶狠劲儿”,我和信贷科长出了法庭,就急匆匆地打“的”到深圳,不敢逗留去“欣赏”海边大亚湾的夜色。
金融行业有时风平浪静,但隔几年就会来次“存款大战”。现在,定期存款一万元一年利息才150元,活期才35元。可那时高息揽储,就像毒药,如果任其发展,不吃是死,吃了也是死。利用超发凭证式国库券,本身利率高,在加上暗里“贴水”,定期存款三年,年利率达一分五了,一万一年利息就是1500元啊。那时有钱存款还真赚钱,不像现在,利率比物价增长还低。
我曾到当地央行反映“高息揽储”问题,希望能有效遏制;我也到各家商业银行面会行长,希望能偃旗息鼓。可是没到“火候”,这种大战也不会善罢甘休。你不搞存款,你支付,你贷款,你利润,你任务?支行在第一线,难啊!你在大战中搞存款,那三年后付息咋办?利润咋办?
经营需不需要想长远?我到现在都糊涂。就说供销社吧,那时可是贷款大户,其旗下商场、生资、日杂、土产、贸易、果品诸多公司摇摇欲坠,有的行以贷收息,轻易地完成当年利润,供销社也乐得能用一部分资金,再喘息时日。我知道这是下雨披篙卷,越披越重,不愿贷惜贷。那你就得付出更大的力在其他效益稍好的小散户方面清收利息。不久,政策变,供销社要死的企业贷款剥离划转到新成立的“资产公司”,你说我在政绩上吃亏吗?
回顾在两地两行负责,对贷款审批小心翼翼,有乡镇领导说我,“贷款签字笔拿起又放下,几拿几放让人揪心”。但我知道,这笔的份量。还有行政领导开导我说:“你们银行的思维是悲观法则,好像贷款一出去就没了,我们行政干部思维是乐观法则,钱投出去总会带来光明”。也许有道理,各国经济一遇低潮时,不也是用货币宽松政策来刺激吗?
高息揽储越演越烈,不收手后果难以想象,我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彻底清理收回分理处所有库存空白凭证式国库券,下“手令”给分管领导和分理处主任严禁高息揽储,发现一笔严惩不贷。已办理的只有逐笔登记造册,分年消化了。
四十出头,新地方业务渐顺手有些起色,便有点春风得意。全市十八个支行,季度年度综合业绩考核本行总排在前几。自认为有一身正气,工作努力有业绩,上级行组织部门搞的干部考核和群众评议,似乎也在前列。上级领导对工作似乎也颔首肯定,便窜起在“金字塔”上再攀趴一点的火苗。
时逢一外地贷款“关系户”还要贷款几千万,我接手时问过此贷款户的几百万贷款的情况,模糊地听说过他们的“背景”,因贷款利率高,并按季及时结息,又非经我批,也就没多过问。作为银行盈利性考虑,倒也算优质客户。但要我经手再贷款几千万,还是顾虑重重。
我“傻傻地”说:“没计划”。上面说:“给计划”;我又“傻傻地”说:“没资金”,上面说:“借你资金”。果然,计划资金都很快申报签批程序到位。在金融改革内部机构整合中,我这行又合并了另外两个支行,并将同一贷户在不同行的贷款集并到我行,这时我工作更忙了,担子更重了。也才知到,那外地贷款户,贷款余额已达1。5亿,看着每季末不费吹灰之力汇来的大笔利息,心中几分喜来几分愁。喜的是每季末轻易地收到大笔利息,愁的是不了解贷户,不清楚日后的风险程度。
人说“椽子断的是节疤,绳子捡的细处断”,有内部人举报,虽非针对我,但毕竟违规属“跨地区无抵押大额贷款”牵连着我。逐级举报,逐级来查,系统内都知,也就查查回去不了了之。再后,审计署来了,让去补办抵押手续。那贷户用一线城市很有开发价值区域的几十亩土地作抵,办理了他项权证,回来复报审计署。可又有人说,那是假的。我想,这可是我去看着政府部门办的,咋会假的?即便是假的,那部门要负责啊。就像银行盖章开出的存折,你能说是假的吗?就是银行业务员做假,钱没上账,只要存单是真的,银行仍要先行承担支付义务。
像嗓子扎了根鱼刺般的过了半年,终有一天,市行电话让写汇报到总行汇报,我便将此户贷款的时间、期限、金额、还息、用途等连夜写了简要情况。次日,随同省市行领导又飞北京。
暮色将临,一小车鱼贯而入机场接机,听得交谈开车的猜是在京一重要部门的一老乡。因超载,我不敢挤着领导,蜷缩着身腿。下车时,我却一头栽了下来,原来双腿麻木,只顾身子前倾,腿不能动。上的楼去,省领导和市一把手被人叫走,我和市行副手就呆呆地坐在接待室。片刻,省行领导来房间交代我和市行副手,“胡鄂豫双规了,为了不影响当地行业务,不产生金融风波,你们回去,只说胡行长到外地收贷款去了”,吩咐副手切实全面负责稳定局面。
回来不几天,省行派出一业务副行长和一处长,让我随同前往外地催收贷款。在汤臣酒店住了十来天,我联系贷户见了面,说明了当前严峻形势,催要还款。等贷户打了一个亿,余款承诺近期偿还,支行给我发来传真确认收款后,我就让把我行经办发放的那几笔贷款速速做账收回。
我前脚走,后脚听说那贷户被拘起来了,我诧异,不是有“关系”吗?那在气派威严的办公楼的公司也令我相信其实力,这里原来可是赫赫有名的解放该市第一任市长的办公室啊,窗外外滩黄浦江尽收眼底。余款也在半月后,连同利息全还清。等我回行,新任市行长外派来了。
联合专案组来了,找我“谈话”,我又再次看到这一任总理关于“诈骗案”的批件,说“诈骗”好像是贷款用途不对。原说房地产开发购钢材等建材,听说实际用到了股市。我说了我所知道的过程,摁了手印。问及支行贷委会审批中的副手及科长签字,我说是我让签的,是我的责任。后来,听说贷款还清后,那贷款人也放了,胡行长也回来了,过了很长时日,因这笔违规贷款受了处分,接着退休了。我也庆幸及时办案,收回了贷款本息,避免了资金风险后患。
新行长来了,我想,只要工作上去了,那案归那案,由上级查处。其实,新行长我见过,在省交流干部期间,我们是一个地区,他也是县级市副行长,后来,县级市升格,行长又调走,又列为省行直管,进步得很快。
正在为那贷款收回无损失庆幸,又为那案子没结论忧心,只想搞好工作时,屋漏偏逢连阴雨。
一平时表现尚好的职工子女,突然卷款百万跑了。分理处报告后,我连夜冻结尚未跨行转出的账户,转到他行被取走的就几万元。在做家属工作后,追回存折,我一人带着存折到外地将现金取回。虽没有造成一分资金损失,但由于我的“仁慈”,没及时清退这临时工,结果出事。全没我前几年快刀斩乱麻的果断作风,那时,一退伍招进行在支行保卫股经济民警队工作的职工,扬言要把哪个人“别了”,他可是有枪啊,我速即将他调岗。新行长说我,让清退你不听。加之新行长来主政,你出案也影响他啊。那时只想辩解,没有“深刻检讨”认识自己的“过错”。
接下来一件事,引爆了“领导”处理我的决心,彻底让我离开了“岗位”。为了降低企业贷款风险,上级行开会布置资产保全工作。一企业贷款几百万,其经营完全没有偿还能力,你要他将贷款本金及欠息拿房产“补办”手续作抵押,他断然不会,无利不起早啊。
恰逢他们在搞一个水产养殖项目,初见成效苗头,就想再贷款上规模。我们就说要把以前的欠息立据贷款还息,本息再用资产补办抵押手续。办好后,我想这笔钱如果一边上了贷款帐,一边作了利息收入,该企业贷款余额增了,明年还款难,还息难。而这一大笔利息作收入了,行里明年利润计划怎么办?再说今年利润计划已完成,何不将贷款、利息都暂不入账,明年看情况再说。不想过了年,不良资产马上剥离划转到“资产公司”,结果,我这从经营有利的角度、从金融专业的角度作的决策竟成了“账外帐”之错。
因小事栽下后,那大案子也结论了,说:对上级错误指示没有抵制,记了一大过。对比起来,总行给处分让人心服口服,因合情合理的小事撤职这处分太重,冤屈。我给省行写过信:我自信如全省支行行长综合排名评价,我可在百分之八十上。到省行找一起到外地收贷的副行长,反映那笔为保全资产“账外”贷款情况。他听完,对贷款及利息没入账不置可否,只是平易哈哈地说:“他说你不听话啊”。我辩白,我们行业务综合考评在全市十几个行里位列前三啊,想说工作搞好不就是“听话”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优喜聚门兮,吉凶同域”,人往往懂得道理,但非能做到按理行事。受处分时我并没有这样想,而是满腔地愤恨。过了若干年,我才明白一点:犯了“错误”,对处理你的人不应耿耿于怀,所有的解释抗争都是无谓之举。你应检视过错,走好下一步。纵观古今中外大起大落之人事,也许才能释怀一些。
我没有卧薪尝胆的环境和志向毅力。在煎熬中,在省行的“绿灯”下,我不得不申请“病”退了, 从此结束了我的金融生涯。
人过中年后的十几年,在我刚强的外表下,每遇工作、情感波折,常懦弱地幻想:人身上要是长有一个按纽,它能自控终结自身生命就好了。如果活着太没意思了,太累太苦了,太窘迫了……,就按了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那年,在心情低落时,是大哥又给了我力量,我忘不了大哥,禁不住写下《长兄长嫂》投刊于文学网站,以表手足之情:
“我在家中排行老幺,大哥长我二十五岁,今年已逾古稀。嫂子长我二十岁,也是六十有五的人了。老话说:长兄比父,长嫂比母。这话我几十年也没什么感觉,倒是现在有些依恋的情怀。
在这个县城当了十余年局长的我,猝不及防地被旋涡卷了下来。我十分明白,我是好干部,但终因……,倒了下来。上下沉浮对我本不太所谓,但遭‘小人’上司打击,难免觉得憋气。……。但我深知,“体制内”不缺任何“个体”的人才,这里没有伯乐,难有千里马。个人天大事,都会被社会整体洪流所淹没。好比美丽的地球,若哪天遭遇其它天体毁灭性撞击,那么,伟大的人类灭绝对于苍茫的宇宙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大哥说:‘别怄那个闲气,只当没当那个官儿,你也没犯什么丢人的事。扛不过去自己受罪,扛得过去天地宽,咱们重头再来’。
我对父亲似乎一点印象也没了,更多地是大哥的印象,他性情温善。低年级时,每次他从乡下回城,都会给我买一些写字薄铅笔什么的,嘱咐我要好好学习。高年级时不重视教育了,他还是嘱咐我要好好学习。我儿时的邻居伙伴,因这因那大多读个小学、初中,我却读到了高中。那时,不兴上大学,我便下乡揷队了。后来,崇尚知识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我追赶知识,补初中补高中读专科学本科。骄傲地说,我赶上了时代的步伐,超过了身边的同龄人。大哥不言,但为我骄傲满意的眼神却常常流露出来,激励着我上进。
细细地打量大哥,他老了。嫂子倒还有一点昔日的风韵。‘哥,我在这吃晚饭’。嫂子应答:‘我马上做,就是没得啥菜’。
大哥因为膝关节骨质增生拄着一根小扁担,我曾说要给他买一根拐杖,他却执意不肯,说:‘没有扁担拄得稳’。我想:可能他不愿人见处拐棍显老吧,或许像我一样,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酒一杯一杯地痛饮,话一阵一阵往上涌,但理智压着话头,我的眼有些湿润了。我知道了大哥过去的‘嗜酒’,我知道了大哥的‘坏脾气’,我知道了大哥一个男人的艰辛。奶奶、父亲、母亲,大哥一人先后操心安葬了三位老人,带大几个弟妹,还有自己几个子女的生活、就业、成家,容易嘛?是大哥撑起了这片天,他因腿疼腰有点佝了,但他的脊梁永远是直的硬的。
不知什么时侯,大哥不在嗜酒了,只是呡一点米酒之类的。我知道,大哥在默默地陪着我,嫂子却怕我喝醉了,说:‘竹茅子,多喝点汤吧,你小时候就喜欢喝这酸菜肉片汤’。我醉了?我没醉。我压抑着喷薄欲出的酒话,思绪象涌动的波涛颠簸于虚幻的时空之中。
挫折不就是变异,变异不就隐藏着一极——发展吗?男儿应该挺起胸膛。
我缺什么?什么都不缺,双手,智慧。我清楚了我缺乏心计,但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然不会。这半生问心坦荡、踏实、无愧。
不知大哥说了些什么?或许没有说些什么,但我却听见大哥低沉深情地说:‘兄弟,干杯!’。我片刻紧紧地碰着大哥的酒杯,望着大哥的眼神,感受到一种刚毅的力量,我想:我应该我能够再走出一片天地。而后,我一饮而尽,借着酒劲站了起来,迈着轻而实在的脚步,摆摆手说:‘嫂子我走了,哥我走了’。”
和平的环境,物质的丰富,医学的发展,日益不断地挖掘着人的生理生命潜能,让人们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享受着更多地快乐和承载着更多地痛苦。当快乐时,人们一定会希望生命终结开关一直打开着;当痛苦来临时,有些人会战胜它,有些人会任它折磨宰割,就是过去了的痛苦人们也往往不觉得痛苦而去回味它,俗话讲“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我遭遇痛苦时,却总想终结它,按下这个生命的开关。用社会通行的尺度衡量,这样的男人、丈夫、父亲是一个懦弱的人,是一个极不负责的人。然而,我没有说出来或者没有在妻儿面前显然地表现出来,也还没有勇气、还没到按下去的临界点。我仍然在吃力地攀爬着,让人们以为我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男人要担起责任就要有一副硬汉的脊梁和伟岸的形象啊。
(待续:十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