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2.21晚上八九点钟,我正在回往西安的高速客车上。突然尿急,不安中望着车窗外周边斑斑点点的灯火,我发誓,此刻我特别想念那片伴我长大的黄土地,心里也特别想像小时候那般舒畅地在那片土地上撒尿。
从三爷房背后不足两个玉米棒连在一起宽的小路走上去,站在高处望去,你看,她孕育了绿油油的夹着白花的洋芋菀,亭亭玉立的,开的阳光灿烂的油菜花,高大魁梧的杨树,层次鲜明的绿就像古代贵妃手臂弯处挽着的光滑丝巾;野兔子在草丛中嘴巴一张一合地吃草,一群牛羊在深洼处低头饮水,高空处几只燕子嘴中衔着草泥正往谁家的屋檐下筑巢;一群孩子站在土地上,踏实地跳上蹦下的,村口的一堆老人窝在玉米秸秆里边眯着眼睛晒太阳,几个妇女拿着洗衣板,马扎坐在二老婆的门口拿着针线活唠家常;聚集在一起的瓦房,弯曲的白马路,直立的烟囱,在远一点便是对面连绵起伏的山上架着的一条长长的公路。
回往小时候的生活画面,一幅幅就像跳动着的乐符在这片宽广的土地上写下了关于这群可爱的人的动人诗行。
那片玉米地
中秋节前,地里的玉米成熟了,全村的人家都赶着收玉米,架子车从对面的山坡上下去又上来,三爷住在路边,家里没有砌门楼,门口不时有拉玉米的蹦蹦车经过,玉兰在家里的场里面收拾一家人用架子车拉回来的玉米,用手把倒在场里的玉米棒往一起堆,用大草绑起来的扫帚把玉米堆周围的玉米叶子和缨子扫了扫。门前有棵核桃树,倒是遮了不少荫凉。三爷
一大家人一中午都在玉米地里忙活,辦里辦,拉里拉,都说只要心齐,干啥都快,这句话看来说的没有毛病。从地里到屋里有几段坡路,经常是二黑驾着架子车的车辕,球球和宁宁从后边给用力掀着,到场里,三个人和着把玉米卸了下来,玉兰隔着厨房的窗子喊道:球球,叫一满赶紧回来吃饭,面都擀好了。球球回去拿起马勺在水瓮里边舀了半马勺水趁玉兰没有注意叽刚叽刚喝完了,跑着出去说知道了。
几口人拉着一架子车玉米往回走着,王忠三爷在最后面背着俩个手,带着草帽,很有劲地走着。宁宁从屋里拿了脸盆出来,从门口的水龙头底下的桶里面倒了半盆水,喜梅先洗了洗手,从厨房进去了,等三爷回来,门口又放着半盆清水,毛巾在院子的铁丝上面挂着,把桌子摆在房子的中间,几口人全都挤在了厨房里边,喜梅忙着盛面,玉兰在灶火里添柴火,宁宁把盐辣子醋和一碟子青辣子和葱放在盘子里往出端,球球忙着开电视,然后也跑回厨房给自己端饭去了。一家人有桌边坐的,有电视旁的椅子上边坐的,有炕沿边坐的,一个个的眼睛都盯在电视屏幕上,三爷吃的挺快的,球球盯着电视,放在碗里边的筷子就不动了,嘴也不动了,会记端碗的手里边夹着一根葱,吃一大口面就一大截葱,大黑和二黑端着碗边看边吃,缓缓地。喜梅从厨房拿出灶火跟前的木墩放在高高的身旁,端了一大碗面放了辣子盐醋和几筷头的菜把面挑的挺高搅了几下,吃了一口觉得盐不够又拿筷子从盐缸沾了一下又搅几下觉得称心了才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玉兰吃饭从来不上饭桌,就在灶火旁悄不出声地把一碗饭吃完了。各自都把自己吃完的碗陆续走回去放在案头上,球球还有半碗面没有吃完,宁宁把桌子上的盘子端了回去,二黑把桌子放回了原处,高高出去院子里了,三爷坐在马扎上,拿出烟锅,从烟袋里边用手把烟叶捏出来往烟锅里放,直到用大拇指压瓷实了,才掏出洋火把烟锅刁在已经没有几颗牙的嘴里,划动洋火俩个手捂住燃起来的火苗,嘴不停地吸,看起来有点急促,但不一会儿就开始享受似地抽着。宁宁把桌子抹了抹,地扫了扫,大黑二黑一人拿着从姑家送来的苹果吃,宁宁喊球球赶紧吃,球球一低头,把饭一下子全刨到了嘴里,狼吞虎咽般地吃起来。高高在院子外边喊着让赶紧往地里走,人家都往地里走里,大黑二黑听见高高喊了,嘴里吃着 苹果不约而同地往门外走,还喊着球球赶紧走,球球趴在椅子上面不动弹,脸上浮现着喜悦朝门口喊你先走我马上就来。球球估摸着他们已经转了个大弯走到门口的对面了,电视一关,从隔房床上拿了苹果跑着走了。不一会儿,喜梅的脚步可快,从厨房出来,出了屋门也走了。隔着窗依旧可以看见玉兰还在厨房里边忙活。
还没有等玉兰收拾完,离三爷只隔几户人家的二婆子就柱着一根木棒拿着用布裹起来的小木凳忽悠忽悠的带着小脚步过来了,坐在核桃树的荫凉下边剥起玉米来,玉兰出来倒水,看见了说二婆子过来的这么早,二婆子耳背没有听见,低着头继续剥玉米。二婆子家就她一个人,二爷子早就过世了,那时宁宁估计四五岁,现在她都上六年级了。二婆子生养了几个有本事的儿女,都在成里边买了车房,立了家。二婆子有时被儿女们接去城里面生活几个月自己呆不住了儿女们就又给送回来,日子过的美满,都八十岁的人了,除了耳背身体没有其他大毛病,村里边的人都羡慕她。
再等一家人回来,月亮已经挂在院子核桃树的树梢上边。秋天的夜晚有点清凉,没有了夏天夜晚虫子的鸣叫也有点寂静。院子被一片橘黄色的灯光包围着,灯泡尾部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穿过一条一次性筷子粗细的绳子孤零零地悬挂在水泥房梁上。一家人围着玉米堆坐了一圈,球球让玉兰回去,外边太冷了,玉兰嘴上答应着,身体却不动弹,会计也劝玉兰回去,玉兰说人数多,干活快。大黑和二黑笑闹着给球球和宁宁划区域,说赶睡觉前要把划好的都剥完,球球却闹着给爷爷和大伯大妈划区域,嘴上满口答应说他能剥完,其实每次差不多都没有弄完,剥着剥着就没有了声响开始打哈欠,玉兰就让他回去睡觉了。剩余人大都干到凌晨快一点才散开,中途劝谁回去谁都不回去,都要一起弄到最后才罢休。
宁宁球球和奶奶玉兰,三爷睡在同一个炕头,宁宁睡在靠窗的那边,经常可以隔着窗子看见挂在核桃树梢明晃晃的月亮,有时候月亮分外亮,宁宁一转身就可以看见玉兰娇瘦的脸庞。宁宁有时偷偷看着玉兰的脸,心里面想着奶奶年轻时肯定很漂亮,玉兰虽然一生处在农村,但是却没有农村妇女的泼辣和心胸狭窄,她通情达理,待人接物方面八面玲珑,邻居都喜欢来三爷家拉家常,有时候村头的年轻媳妇也爱往这跑。
以以往辦玉米的经验,球球和宁宁都赖着不想起床,秋天的早上全是露水,请冷清冷的,手往玉米棒上一放,就恨不得赶紧把手缩回去放在裤袋里或者圈在袖筒里,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干,干一会儿就适应了,不管是温度还是让人脚丫感到难受的布鞋。中午又太热,玉米皮被晒的扎人手,当干燥的玉米皮不小心划过人的脸庞,不久一会儿就会在平滑的皮肤表面浮现出一条鼓起来的条纹,这让孩子们很难接受,王忠三爷有时边掸自己那双肥大布鞋的里边的尘土边说这都不算啥,会计和喜梅感觉很自然很正常,其实孩子们早已都习以为常,只是心里边不喜欢这种感觉罢了。
隔壁家的金英像个大男人家一样,家里的忙活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卯着劲做的。不像小妮,小妮家有三个小孩,大女子鹏娟和一对龙凤胎鹏丽和鹏飞,还有身体肥壮的男人彬科,一家人做起活很麻利,村里人都夸她家的那三个小孩,也有像玉兰,二婆子这样的长辈在一起说小妮的贤惠和能干,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蒸的馍又白又亮,擀的面又长又劲道,说起来很自然,就好像她们每天吃的是小妮家的饭一般,其实只是她们有时借架子车或者打气筒时,去小妮家正好小妮在底下的窑洞做饭或者洗案板,就看见了。
农民越来越做不来了,都把孩子送去读书了,又在外地上大学的,有在县城里上高中的,有在镇上上初中的,也有在村上上小学的,球球和小妮家的三个娃就是这样的。宁宁在镇上上初中,周六周天放假才回来,在学校住宿。大黑和二黑都在外边上大学。很多年轻人都去外边谋生活了,亚娟的男人,三爷家的小儿子和小媳妇还有好多哩。只有很少人仍然干着农民种田的本分,志民就是这样守着家里的好几亩果园,整天和妻子在果园里除草松土打农药。
地里的玉米还没有辦完,三爷家的两个大学生就又去上学了,星期一了,球球和宁宁也去上学了。高高是村里的会计,也去村里忙了,就剩下王忠三爷一个人在地里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