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脉洞宫山麓,有一座千年古村,名叫王大厝,仅以村名就可以嗅到蕴藏的古朴韵味。平均海拨850米,森林覆盖率80%以上,除了森林、山地,少量的山垅农田,现己基本荒芜。主要经济农作物有茶叶、竹笋、板栗、反季节蔬菜。没有工业,不见尘埃。蓝天白云、鸟儿结群盘旋;青山碧水,野兽自由出没。曾经一度失踪的乌鸦,喜鹊,又站立古树鸣叫。是典型的天然森林氧吧,更是夏季避暑仙境。土墙木屋,炊烟袅袅;民俗民风,醇朴浓厚。桃洞公路穿村而过,宁武高速杨源出入口距村庄6公里。居住了154户,900余人。人口城市化的洪流,卷走了年轻人创业梦想,纷纷背井离乡,如今仅剩百把人驻守山村,绝大多数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其中80一89岁的达20多人,90岁以上的5人(马康、尚炳、余源、作有、荣寿)。耄耋老人占常住人口的20%,王大厝也就渐渐成了耄耋高寿村。
优美的居住环境与优越的物质生活,创造了老人的健康与长寿,同时,也留给老人的寂寞与孤独。
村庄马路下水井边的廊屋前,一条褪色的板凳和一张废弃的单人沙发,是耄耋老人坚守的岗位。日出日落,刮风下雨,酷暑严寒,总是坐着一两个耄耋老人。岁月的犁刀,在他们的脸上刻画了纵横沟壑;清澈的双眸,囤积了两潭浑水。静静地观看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打量弄堂口进出的“陌客”。时而,答非所问,时而,喃喃自语。他们在孤独的等待,等待远方儿孙回家,等待梦见逝去的老伴,等待海峡两岸畅通无阻。
87岁高龄的C先生,原来是一个屠夫兼厨师,个子不大,却手艺精湛,力大无穷,村庄的红白喜事,处处闪现着身影。生育了四子一女,其中女儿出嫁,三个儿子外出谋生。他由长子长媳赡养,前些年妻子走了,留下孤单一人,没人说话,没人作伴。只能一个人天天支着拐杖,饭后出门,饭前回家,在廊屋的沙发上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发呆。有一天,我路过他家门,突然,听到轻微的呼叫声:“把我拉一下”,我低头看到,他躺在门槛内的地上,怀中的火笼倒在身上,火星四射。我拼命的拉着,又拉不动。于是,叫了他长子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一位邻居闻讯赶来,一起把他拉起。他脚上只穿一只鞋,要我们帮他找另外一只鞋子。邻居告诉他,今天,你本来就穿一只鞋子。他已经失去了记忆,无能为力自理。
89岁高龄的S女士,生育五男三女。女儿陆续出嫁,长子早年外迁,二子因病去世,四、五子全家外出打工,三子离弃后未娶,去了县城为外孙陪读。扔下了她一人。前些年她腰椎盘突出,而成了佝偻,又摔残了右臂。孤寡一人独守空房。总是弯着90度的腰念经烧香、采茶种菜,走家串户,独来独往。有一天,她听到我回老家,装了一个蛇皮袋的萝卜,无力提着走路,只能在地上拖着,从村头拖至村尾,到我家时,蛇皮袋磨出了一个窟窿,只剩下一半的萝卜。对我说:“老大过几天会来接我去过年”。她走后,大嫂拿着抹布,使劲地擦着她刚坐过的板凳上的尿迹。老人己是大小便失禁,可老大又何时来接呢?
93岁高龄的Y先生,终身未娶,在村庄抱养了一个孩子,20年前,他儿子悄悄地把唯一的房产证,交给胞兄,并把养父嘱托给胞兄。从此一去无返。至今咅无音信。养子的胞兄又全家外出打工。他山里来,水里去,家里野外,单身孤影。常常坐在廊屋的板凳上,期盼着有人告诉他儿子的消息。儿子快点回来吧!
91高龄的Z先生 ,是一位国民党老兵,曾经南征北战,叱咤风云,1949年跟随国民党军队败退台湾。退役后定居在台湾台中荣民区,自食其力,开了一家面包店,勉强糊口。乡愁、苦楚、落寞,纠缠了半生。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已经花甲之年的他才回到家乡,结婚安家。由于,相关法律规定,享受养金的荣民,不允许离开居住地。为了领取两三千元人民币的养金,只能往返海峡两岸轮流栖息。他说:“期盼有一天,台湾当局能够把养金直接汇入我在大陆的银行卡,不必两地折腾”。
社会进步了,年轻人都外出闯荡去了,耄耋老人越来越多,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走不动了。可是,他们的期待便没有熄灭。但并非欲壑难填,对年轻人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他们期待身边的亲人多陪陪,说说话;他们期待远方的亲人常常打打电话,聊聊天;他们期待孩子们常回家看看,给点急用小钱,买药看病;他们期待儿媳米饭制做得烂一些,脸色阳光一些。
可是,就这些举手之劳,年轻人忽略了;就这些小小的期待,成了耄耋老人难以实现的奢望。
2019.1.3.于上海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