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莲是我的姨奶,同住在一个村子,大概姨奶是我爸妈的牵线媒人的缘故吧。她修长秀美,柳眉杏眼瓜子脸,一双小脚走起路步步生风,款款有致,特别精神的一个女人,很符合现代审美标准。
姨奶结婚时,正好赶上走日本兵,日本兵来了,夫妻俩架梯子往楼上躲,夫君身穿长袍,每踏一步梯子,不是自己的脚踩住袍底衣摆,就是菊莲慌乱中攥着了他的袍底衣摆,颤颤粟粟,老爬不上去,上到楼梯中间两人都滑落下来了,最后,他俩还是被日本兵掳去充当随军伙夫,三个月后才从日本兵那里逃脱回到家里。
农村集体生产作业的时候,由于人少,生活条件稍微比我们家要好一些,父母到远处开荒造田的时候,就把我们兄妹三个送到姨奶家搭伙,姨奶的烹调水平不错,一餐有两三个菜式上桌,味道比家里的好得多。那时,我真希望父母每天都去开荒造田,让我们兄妹三个长期到姨奶家里吃饭。可现实是不可能的,在姨奶家搭伙的次数是非常之少。
姨奶生育四女一子,女儿都已出嫁,身边儿子叫正芳,患肺结核病,身体状况不佳,还需要姨奶照顾。正芳娶个老婆多年未能生育,开始有嫌弃之心。姨奶经常劝导儿子说:“生男育女,自有天命,不能因自己老婆没有生育而嫌弃,不能干这伤天害理的龌龊事。”儿子正芳听他娘劝,便忍下性子,和自己的老婆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
我们村子附近的一所学校,学校里有个叫吴细梅的老师,接一连二生下了五个孩子,教书带孩子两头忙得焦头烂额,便求助姨奶帮忙照看其中两个孩子,每月给照看费8元钱,当时吴细梅老师的工资是27。5元。姨奶帮忙照看的两个女孩子分别叫三毛、四毛,大的五岁,小的四岁。因为当时姨奶没有孙子,她带三毛、四毛就如同照看自己的孙子一样,真情换真情,日子久了,三毛、四毛就把姨奶当成自己的亲奶奶,比对自己的妈妈还亲,离不开她了。后来,三毛、四毛长大参加工作了,每年都要买好多东西来看望这位“亲奶奶”。
姨奶的儿子正芳快四十岁了,仍不见老婆有生孩的迹象,便狠心把老婆离了,另娶了个年轻的哑巴女人,哑女虽不能说话,但年青力壮身体好,一口气为他生了二男三女五个孩子,可能有人不信,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这么紧,怎能容忍生五个孩子?政府不是没管,情况是这样的,男方王正芳病怏怏的,医生检查后说不宜结扎,女方是个哑巴,有理说不清,谁要她去结扎,她就要跟谁拼命。征收超生费吧,他们家几间破土房,家徒四壁。乡政府和村里的干部对这个特殊的家庭既感到头痛,又束手无策。
村子里的人也来劝姨奶,说正芳多病,家庭生活条件差,不要再多生了。姨奶在这个问题上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说:“生活条件是差点,但比其没吃没穿的年代要好得多,那时候不也要生孩子吗?而且还要比如今生得多,也没听说有饿死的,人多力量大,有崽穷不长,没崽富不久。”姨奶的观点是正确还是错误的,还真难以评判,现在,五个孩子已长大,分别在武汉、广州打工,听说混得还不错呢!
姨奶身体健朗,爱吃咸盐,爱喝点小酒,她说菜里多洒把盐,味道就要好得多。生前一直能去田里扯猪草,上山里捡柴火。硬硬郎朗的,只是跟不上现代的发展形势。一次,她在我家喝酒,酒过三杯,便饶有兴致地拉家常,说“前天,我的小孙女五伢,在我看电视的房间里洗澡,我看到电视里好多男人都在看五伢洗澡,还笑个不停,我当时就生气了,我说你看就看吧,你还笑个啥呢?这些人不要脸,还是一直在看,一直在笑。我忍不住了,臭骂了五伢一顿,骂她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敢洗澡,五伢这小妮子也笑着,不听我的话,我非常生气站起来,用身子挡在电视机前,说这下你们再看不着了吧!?”姨奶边讲边飞舞着双手,声情并茂,把我们全家人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抽搐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