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妈妈一起逛超市,远远看见两个穿着韩版棉服的黄毛少年。古板少女第一反应:啧啧啧、痞、渣、混!绕道走开了。然而……又在电梯口的两排货架间遇到了。一蘑菇头黄毛还挡了我的道儿冲我“嘿”了一声。我眉头一皱,赶紧回头找老妈,心想:“老跟在安丰工作的同学炫耀戴窑治安好,这也不咋滴呀!”
很紧张……
也顾不得找老妈了,见缝儿绕过就上了电梯往下跑,然后……就听到老妈的大嗓门儿:
“这不是那个他吗!他呀!你还带过他呢!”
我停下脚步等老妈过来,暗念:
“哪个他?”
老妈也是急,说话语无伦次的:
“他呀!你骑自行车把他带回家的呀!”
啊!我想起来了!
“就是他呀!德维呀!你骑自行车带他回桃英家的呀!”
………………
老妈还在后面叽里呱啦替我“找回忆”,然而我一句都听不下去了。
德维,我村里对门儿邻居家的外甥,比我小两三岁。是个可怜孩子。他的爸爸是个嗜酒好赌没责任心的渣男,妈妈是个“管生不管养,拐钱就回乡”的漂亮“蛮子”。
在德维很小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拐着他爸几张薄薄的赌本跑路了。本来就没什么责任心的渣男,没了老婆,日子更浪了:天南海北打工,灯红酒绿逍遥。小德维,是他那位可怜的奶奶一手拉扯大的。
到了德维该上学的年纪,他那爸爸还在外面浪,连学费都不往家里寄。德维奶奶和舅妈(也就是我邻居)不知费了多少的周折才把这位“浪子”请回家。可好景不长,一个学期没过半,德维爸又出去浪了。只是这次,他带上了德维。听说,他们在某个江里的某条大船上混了半年。后来,德维爸就彻底不管德维了,把他送回了老家读书,只管交学费,不管生活和教养。德维,又一次回到了奶奶身边。
我第一次见到德维,是在他舅妈家,他那时准备来戴小读书了。瘦瘦小小的一个男孩儿,乱糟糟的头发,挂着鼻涕,手上挥舞着芦苇杆,活脱脱一只“皮猴子”!
邻居让他叫我姐姐,他也不害羞,鼓着鼻涕泡儿笑嘻嘻就冲我叫了声:“姐姐好!”
后来,我就真的成了他的“姐姐”。
他因为之前的那段“辍学”经历,来戴小后又重读了一年级。他是一年级的“小弟弟”,我是五年级的“大姐姐”。我们都是住校生,每天吃完晚饭会排队去学校上“晚自习”,其实,就是写作业。他在低年级自习教室,我在高年级。下了课,他偶尔会带几个朋友来找“姐姐”玩儿,满足一下幼稚的虚荣心。我买了零食也会去他的教室分他一些,摆摆“大姐姐”的场子。
一次晚自习下课,他蹦蹦跳跳跑到我面前,眨着小眼儿求我周末带他去舅妈家(他和奶奶住在元友)。我知道他是想去骗几个零花钱,也没拆穿他,揉揉小脑袋瓜儿就答应了。然后,就有了我骑自行车载他回家的这段。
记得那天天儿还挺热,但他坐在车后座上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心里甜死了!独生子女的寂寞空虚在那一刻彻底得到了填补!我一边卖力蹬着自行车,一边美滋滋做白日梦:这要真是我弟弟就好了!
“德维!”
“唉!”
“要不你一辈子都叫我姐姐吧!”
“行啊姐姐!”
………………
那天的风啊,太阳啊,把我美得呀!
只是,小小的人儿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我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估计也是“随性起哄”。
后来,我一直在外面读书,很少会想起这个“弟弟”,也很少在他舅妈家看见他了。我不知道他读了哪里的中学,有没有读完。只是在几年后听他舅妈说:“德维在你哥哥店里当学徒了。”
我大哥哥开了家汽车维修店,从小就听他说,修车这一行有多苦多苦。没想到,十几岁的德维,也入了这一行。
最近一次听到有关德维的消息,是妈妈和别人聊天儿时说起的:他舅妈给他找了对象,就我们村商店那儿的菲菲。
菲菲,又是个没娘的孩子。她妈妈也是我们这儿人嘴里的“蛮子”,菲菲还没满月她就悄悄溜走了。两个没娘的孩子走到了一起,让人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我不敢想象这两个不靠谱的家庭、两个不靠谱的小青年以后会过出什么样的日子,毕竟他们都因为家庭的原因在学习、品行、生活习惯等方面上让人感到头疼。
我替德维的人生感到遗憾,也为菲菲难受。
这世上,还有很多与此相似的故事吧。真希望,每个以悲剧开头的故事,都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今天这个染金毛、塞耳机、穿着“时髦”的德维弟弟,我是真没能一眼认出来。难为他了,还记得这个早就将他“抛却脑后”的“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