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年的自己于心情上五味杂陈,离校那天,沉重的包裹,沉重的心情,都不堪受。一手毕业证书,一手录取通知书,结束与开始,就这样彼时彼刻,在彼时的自己身上忧郁地重叠,晚上,回家的列车载着我扬长而去,车轮与车轨摩擦出的刺耳的声音彷佛要撕裂沉闷的胸腔,它想释放,或者说,发泄。就像这首青春的曲,在岁月里婉转,婉转且悠扬,只是抬头俯首间,又尽是彷徨,彷徨且沧桑。车窗外飞快的划过很多地方,以至于我的眼睛都还来不及成象。然我不觉得可惜,唯感觉可悲,可悲得麻木。彩的灯,彩的衣,却终敌不过黑的夜,黑的城,黑夜吞噬了一切,就连时间和空间都显得虚无,然思虑万千,孤独为邻,我最终一夜未成眠,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玄幻的情感在周身缭绕着,感觉自己像是存在,又好像是不存在,混混沌沌的。
从上初中之后,家乡的印象于我而言便不再是连续的了,从每周末回家一次到每个月回家一次,再到现在的半年回家一次,以往不曾在家乡记忆中缺席的我生生被这现实隔成了一个生客。回顾于在外求学的这十年时光,心中家乡的模样和回忆,对我而言,就像是在观看一部被快进播放的电影,像火车上那般,我木木地看着那些还没来得急记清便模糊了的画面,面对荏苒的韶华,除了无奈,我还能怎样呢?每当踏足于这方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我都惊诧于它的改变,幢幢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的新房把我儿时的记忆修改的面目全非。然闲走于村间小道,我犹希望能从许多的陌生之间寻找些我熟悉的老物,以让自己的记忆可以完整地勾连,我并不希求回到过去,我只是怀念,高中时候,有位同学曾在教室墙壁上刻了一句话,喜欢回忆的人,说明他现在过得不好。我不是很同意,因为很多时候,人怀念,并非说明过得不好,而那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所幸物非人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永远都不会腻,这让自己在莫大的落寞之后,还能得到些许温暖的慰藉,如是,足矣。没有霓虹灯的家乡的夜感觉来得早些,尚不习惯如此早睡的自己枕着胳膊感受周遭久违的气息,温馨而满足,倏尔母亲鼾声在耳,却愈显得夜的寂静,家乡的那晚的夜,寂静得就像一段莫可名状的忧伤。
已有两个孙子的母亲在忙乱的生活中依然游刃有余,一个混世魔王年纪,一个初生牛犊脾性,时时让我觉得头大,然母亲却能在他俩数不清也理不清的矛盾中理出头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恩威并施,赏罚并重,让他俩看起来也颇为亲睦。有次在母亲安抚好这两个捣蛋鬼之后我问她,会不会觉得烦。母亲回:“不会啊,这就是我的职业。”只此一句话,让我如梦方醒,生活本就琐碎,生活本就平淡,而我也深信,看似简单的生活,能当成一种职业看待,这也需要极深的感悟和修行。生活本不需要多少箴言警句,经守平淡并以此为乐,这便是最深的道理。
当然在母亲忙活的时候,我还是会帮着带一带小家伙的。大侄子的小伙伴们我已经所识甚少,乃至有时会被笑问客从何处来,弄得我哭笑不得。小孩子满村野跑,一阵阵从眼前带风而过,立而便有了‘儿女忽成行’的感慨,岁月流逝,新老更迭,于时间和生命,我且慢慢体会其真义吧。小侄子还没有那么好的体力,所以走了一段路便要我抱着,我也便抱着他慢走,穿胡同越小巷,不觉间竟来到家里的老宅,砖瓦错落,古木青灰,除大门被垒砌的砖封住了以外,其余的跟儿时的印记别无二致。我从砖缝中向内细眼盯瞧,只见里面长满了齐人高的杂从,墙角蛛罗密布,瓦间也被鸟雀筑了巢。一切看起来荒凉破落,然又似我儿时记忆的完美尘封,未受侵扰,声笑打闹,言犹在耳。老宅东面住着位老邻,年近九旬,身体尚硬实,年轻时是个木匠,手艺精巧。打从我记事起便与我家交厚,老两口皆亲慈和善,温俭恭如。前几年他老伴害病仙逝,是以独留了他一人寡居。子孙后辈虽时来帮忙搬物抬什,但却只留他一人于此。他东面邻居是个鳏者,早去了敬老院,使得他东西两院有居而无邻。我每次放假回去,照例会去寻他说说话的。这次他远远地便看见了我,抬手打了招呼,邀我过去,搬了小凳同聊,他问了我几句近况,我如实禀回,他只是笑着,没了回应;后我又反问他近况,他依然笑着,没有回复,我颇觉奇怪。后来他说自己耳朵不好,几乎听不到了,我含悲点头示意明白。不知怎地他谈到了他的儿子,老人家育有二子,长子有耳疾,听力不佳,当年考试的时候有体检,要测听力,家里人都很为他担心,但后来学校传喜,他说自己虽听不见,但可以看得清考官嘴形,便猜了意思,不想对了。这事在村里一时传为奇事。老人家自是骄傲万分,逢人便讲,如是讲了十几年不休。我首次闻见是经由母亲,后来又听他亲讲了数回,乃至成了我同他聊天的惯常话题,不曾记得哪次曾落下过,这次他果不其然,又喋喋地讲了起来,满脸的自豪与幸福,就像他第一次跟我讲一样,我想这份幸福,和记忆力该是没有关系吧。我转过头去看老人家的院落,清洁规整,五脏俱全,蔬果相间,小陌交贯,很是别致。院中的石榴树是新植的,硕果累累;另外的一株大叶杨和楝树是打我小的时候便有了的,粗糙的皮,盘虬的枝,浓翠的叶,和我小时候看到一模一样;老人家屋后本有棵梧桐,后被刨去卖了钱;房前本也有两棵桃树,后也因盖房占地被锯了去,极为可惜。然老人的房屋和之前变化甚小,看着依然让人温暖异常。小侄子或许不堪他的琐话,顾自在我怀里沉沉睡去,不远处新起的楼房的房梁上有只鸽子蹲伏着,像是一尊浮雕,我凝视良久,回过神来得时候,他依然在我耳边碎碎念,那段珍藏的记忆于他而言着实珍贵异常,那是他孤寞生活里反复从记忆里反刍,咀嚼并聊以自慰的东西。人至晚年,回忆就变成了最宝贵的财富。权钱荣华,草木荒云,情仇爱恨,弹指红颜,须臾聚散,唯有这往昔记忆,愈久愈醇香,再难割舍去。说话间时辰渐晚,我正欲起身话别,突然醒悟他听不见,便指了指熟睡的侄子,他点头会意的笑笑,说有空常来。我抱着小侄子远去,蓦得回首,老宅,老邻,一切如旧,远看那片被岁月遗忘的角落,那里承载了太多回忆,我祈求岁月永远忘了那片角落,也永远忘了他。他的记忆,我的记忆,再难分得清,思及此,一时喑泣,不能言语。小侄子依然香睡未觉,昔日怀中人,今已有人在怀中。往事难追,往日难回,岁月如水如梭,可曾真的放过了谁?路过那座新房时又看到了那只鸽子,只是它站起来扑棱着飞走了,原来是只真的鸽子,我想。 (爱情故事大全 )
要返校的那几天雨下得出奇得大,早晨起来的也比往日早些,临窗看雨,这是拿什么我都不换的事。雨细且长,如丝发,就像是在窗外挂了一幅雨帘。路上行人稀少,唯有不远处的炊烟在眼前翩舞,刚出烟囱尺余就被雨给砸了下去,周遭极静,漱漱的雨声也不让人觉得躁染,美得紧,时至今日,依然怀念那几日的如画般的景,风舞如素,寂静烟雨。离家那天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坐大巴去的火车站。相对于车上无尽的陌生,我更愿转眼去看看车外的景,一座座坟冢或远或近地相间于田间,我竟在心里默默地记了数,不多时便数尽千坟,千坟相宁,默寂无声,生老病死,里短家常,多少故事?远山含翠,落日为风,弦断曲断人终散,又却是怎样的愁怨与诉说?昔时今日,咫尺天涯,生人犹忆故人事,坟头树,墓前花。杯酒酹多情,沉香燃春夏,物非人非事事非,枯藤木,绕寒鸦。我想坟的意义于生者远比于故者要大得多吧。死亡是可怕的,所以上帝要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接受它。
晚上火车发动,经过一座座灯红酒绿的陌生的城市,黑暗的夜里的黑暗的城孕育着膨胀的虚伪与躁动的欲望,让人觉得恐惧。呵,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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