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七天
7月19日
院内的班车应该是发往通州;一组卫兵整齐的上岗;清凉的满处葱郁的绿林间,洒满阳光。一个勃勃向上、休整待发的早晨,北京的早晨。
有电话打来,弟和弟妹分别亲切的与来电交谈,话语在弟新分的房间里起落,茶几沙发上却留着弟兄夜谈的遗痕,在随便展开的报纸上,烈酒的空杯里。
已是暂时旧生存的新状态,健康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从北京尝试,较我旧在的生存,冀给它以致命的冲击,无留的摧剥。因为,尊重和锦程,离我如此之近;因为低贱蔑视和庸碌去我如此之遥。这充满了希望,又蕴含着升起而又摔溏的危险-----那遥远的几乎是我的归宿,那前程之近,就是不久的几天之后的离开。
希望这些情绪更加丰盈,希望如此之新的情怀和感受,常伴相随。在北京,在弟的新环境里,回首处,是我可悲的那日复一日的泛泛交往,我要痛绝的那卑劣的生存,媚笑,势利,和颐指气使。所谓的生活和故乡。
以此为证,以晨为誓。
这些可怜的证据和誓言还在于,旧有的生活和泛滥的旧有轨道,网络在所有去留的路口,塞满空间。
7月20日
少小离家,一人在外,孤苦奋斗,他经过了那么多的困难、挫折,从一个孩子到一个优秀的军官;见他却少有苦闷,心宽体胖。我更加觉悟那些长征老战士总会长寿的秘诀。其时,翠微路上的行道树,不知落下什么样的花籽,满满的一地,在微雨过后,浸染着诗情和慰藉。
又有雷声从西山传来响起,杨树的枝叶摇动,将要雷雨却未雷雨的天气,不像是北京,就像是故乡童年的家里,这同一片天地。
闲待夏暑夜未央,饭前诗成读李白。
今年九月当赏菊,他岁名就恐无情。
7月21日
地灯温和的光,已经打开,不多的男女,在花园石粒路上绕行健足健身;一双兄弟谈论着,在同样的路上来往踱步。他们的思想从繁杂和亲情的网络中跳将出来,审视着背后的历史,年轻时的愿望;如今已走向何方,是否迷离;前方还有多少征途,星光是否会在那里闪烁。两颗心交织着,摩擦着,碰撞着,反抗着,却依旧尽力维护着脚下同行的道路。已近午夜,行人渐稀,共识渐浓。
面对着凤凰卫视的内容,我忘记所在,如在故乡的许昌,面对着我不多的亲人;此时,我忘记了所居所旅,如在故里。首都的新闻就在身旁,却离我如此遥远,而香港的视角已引领我到达香港,看到那里的困惑和世界其它区域的事件和风光。回顾弟弟的房间,真切感觉到,弟是真的已经成家,有所居,有所爱,有所依,有所发展,前途无碍。不是在梦里,不再是梦里的幼年,梦里的弟。
早晨起来,弟他们已经上班,做好的饭菜摆在橱柜里。略微活动一下身体,拉一拉疲软的筋骨,弯一弯僵硬的脊柱,洗把脸,便进早餐。
上午改稿完毕,转眼十一点半,快是弟下班的时间。连忙做饭,很快的速度,却仍未完毕时,开锁的声音响起。“回来了,中午吃剩饭,昨晚的剩饭”。两人边餐边谈,不时争论,很快又是他走的时间。
冲凉之后,晚近五时,一天度假的光阴,迅捷而去。下午只看了一本书,两张本,关于秦陵的传言及其余。布莱尔已到北京,市民们习以为常。我在屏幕上看着那个骄傲却有些狼狈样的英国首相,在林荫织成的胡同里,随总理步上红毯,背景是胡同丁型后的长安街。车辆在胡同口左右而过。推算是上午九点,我进早餐的时辰。
的确是北京,新闻就在身旁。
7月22日
也许弟说的对,我应该抛弃现有的生活,到北京发展,应该舍弃舒适,哪怕艰苦些也要开始新的生活。我是没有出息的吧,想到的是家庭,我的儿子,还有我的读写与创作。但是,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翠微大厦,站在早晨的天桥,来往不止的车辆,上班匆匆的行人,都市的另一种生活已经开始。漫不经心的印证着,惆怅的行走着,仿佛只有我,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我在流浪一般,且知道是流浪的感觉。这是人生的路口,一个路口,一座天桥。
昨晚的饭后,与冠军、弟三人,夜游玉渊潭。凉风习习,垂柳笼笼,波光滑亮,远处高楼的霓虹,致此城中潭情,更为贴切。坐在湖边饮茶,谈纳兰性德,谈冠军的诗画,不觉风雅。可惜藤椅略矮,横栏遮目,不能远眺,只见秦淮灯水,眼下追思。
但是我说,应该,对面就是明珠的府邸,纳兰的故居。
7月23日
不知为什么,想家了,儿子怎么样了呢?
一边暗骂自己没有出息,一边勉力着把稿子改好。从弟看来,《颤栗幼林》还是不错的,《谁的肺》越发娇嫩,没有希望。应该重写。
近几天的北京,天气较好,没有丝毫苦夏的味道。街头的行人,没有笑语,一个个沉稳的样子,却有年轻的打工妹打工仔,还有一脸苦涩的漂流者,不知所衷。
妻子是穿160 号的还是165 的,记得不太清楚,那就160的吧。买过之后仍感到自己的仓促,为什么在卖场,在那样的环境里,一下子被别人感染,并不认真比较思考,逃一样买下离开?唯恐是谁认识自己?
大隐隐于市,如若市内有了诸多的朋友,有了相识的朋友,岂能闭门不出?这痴情痴种的灵魂;小隐隐于野,于外界隔绝,伍于山川远景,伴以清风鸣蝉,任寂寞如蚁如慢病,渐渐渗进人的骨肢及心窍。
上午又去了梅地亚,看了地下书城,还是原来的模样,几年前的书本,从前列置后摆着,那样的书被新出版的书本置换。人好像还是那几个人,却已经记不清楚。从“城乡贸易中心”到那里的一段弯路依旧,连那些旧坑老痕也依旧。
晚上,弟的同事到家里来,品些龙井,谈些闲天,有扯到那些职业变化的,给人以诱惑;扯到创作和不断的提升的那些稿件,给人以信心。
大家走出来的时候,城市处处高大的成行的杨树,海军大院的树林间的微风,草茵上温和而辉煌的地灯,那些善意的面孔,礼貌的微笑,在那些建筑深深处,遥控着共和国一行业的组织,隐含着神秘的语言,隐蔽着无法预测的力量。
7月24日
弟从单位打来电话,要我推迟回许的时间,订晚一些的票。说来北京的近日,并无燥热,夜晚如秋,又有朋辈来往,也可纵谈横议,加上稿子还需反省和评议。以此,既来之则安之。
室内的歌声,那电视里播放的歌声,像飞动的烈焰;我却在开启的房门和纱门空隙间,听到楼道里传来那艰难的一步一挪的磨地之声,是耸不起半壁身体的老者,他在上楼下楼;我知道,他绝不是一位军人,更不要说八路或红军。
楼下的门洞里,放着一把破旧的藤椅,是老者以观望世界,那楼下简陋的平房和往昔岁月组成的世界,将要离开的不断作着自我劝说,可以不那么恐怖离开的世界。
弟,还没有回来。
楼前的白杨如林,楼后的灰房排排;楼前军车以二十码的速度驰往,像海湾温柔的浪潮。楼后赤膊拖鞋的庸碌中年人,据说,他们是部队人家的后代。室内的歌声,像滚动的烈焰,冲出我们的房间,阻挡着那将要腐朽的力量。
弟,很快就要回来。
7月25日
凌晨两点入睡,早晨七点苏醒。
外面是北京的雨晨。如秋雨的风声,和弟他们在厨屋忙碌的声音。想看《金刚经》那晨醒时生出的悟欲,已经萎靡;俗世在几分钟后,拉我回到这里。今天是回许的日子,下午,明晨。
四点半,坐上南行的归车,到第一站的高碑店就停了下来,要五十分钟,等贵重的特快从北京编组而出吗?高碑店的腹部被京广的铁线拦腰穿过,我们在车厢里坐在她的腰部,却不能下车看她的容颜,依旧是北京郊外的夏天。只能听到车厢内的音乐和人们零落的交谈,融融若家,亲切然然。
我闭目要睡,却难入眠,只好爬起来看报写字。这紧张而绷起的脑筋,持续不断的难眠,昨晚和弟几乎彻夜的深谈,之近略有睡意,却总是难以入眠,半睡半醒的腰部,横穿着难熬的认识和情绪,逼我回到现实的世界里,这充满了焦渴和愿望的世界。
窗外依稀看到,一只温情的鸟儿,在小径一样的树干上散步,它美好的发和艳丽的衣,在碧绿的枝叶间光耀;它低垂的眸,和忧伤的声,在几进傍晚的林间风行,我几乎可以听到。然后是另一只,在小径一样的树干上跳跃,跳跃的间隙,那背景的不知何处的和声,在树林的背后父兄一样观望。
不知为何,躺在已经出发的列车上,竟有家的感觉,安心,放松,是关于家的温馨之行的感染,还是下铺升起的烧豆芽的菜香,进餐的声响?
北方的土地和土地上的绿色,正在微雨中向后撤退,列车将停,保定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