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满心欢喜的做着晚饭,饭菜的香味混杂着空气在我身边起舞,于是身上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饿了。我咽咽口水,看着锅里不知忧愁地打闹着的菜,隔着热气冲他们长叹一口气——父母都还没有回来……
我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停下动作,等等他们,门就开了。父亲看着屋里的情况,脸上没有笑意。
“***去世了。”他红着眼,脸颊被风吹得通红,鼻孔隐隐收张着,语气沉重着。
我一时没能反应,手里还握着铲子,上面有些斑驳的菜汁。
他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换了衣服离开。我张张嘴,看着父亲的背影又没说什么。菜还在锅里,被高温烤得没有了活力。我再没心情看空气中的舞蹈,寂然的炒菜。
***是小我四个月的表弟,同我一起长大,从来没叫过我姐。还是我的同班同学。在独自玩耍时发生意外。那天是周六,原计划中,周日我要去找他玩儿。但终究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眼。
他们说他走的很安详,像在睡觉一样。那年我十一岁半。在“去看看他”与“菜还没好怎么办”之间选择留下完成我手下的动作。从此以后,就再没看到他,连照片都不曾!我讨厌周六,也讨厌我自己,在午夜梦回时还会想起他,但他的面容却是越加模糊了。而那时的我还来不及反思就被世界的纷杂繁茂拉向另一个世界。
奶奶总是笑着的,她的声音沙哑又低沉,透出深深的无力与疲惫。蜷曲的身子总被疼痛纠缠着。衰老从她苍黄的眼中满溢出来,枯瘦的手再也握不起农具,也牵不了孙儿们稚嫩的手。
她独自在家乡的老院子里居住,却侍弄了满院满院的葵花与豆子给孙儿们。常坐在屋门前的石台上,手里捧着古老的、黑亮的砂壶,许久才会换一回茶叶。她总希望那片豆地之后的绿色铁门被人推开,迎面走来的人陪她说说村里村外的新鲜事。但她只能在那石台上枯坐一天,等到天黑,拿着早都空了的砂壶回屋。几不可闻的叹息和着吹过豆地的风一道沙沙远去……
奶奶去世是突然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在凌晨,大概那时的我在睡梦中吧。再见她时,她是安详的躺在木台上的。枯黄的脸不及我的一只手掌大小,那些深刻又繁多的皱纹倏忽平整了,她的脸上就看不到岁月的痕迹了,她平生的苦难与悲哀都一同不见了。我守在她身边,也没有泪流满面。只觉得心里很难受,像是空空的,又像是被什么塞得满满的。这难受,把笑和泪都堵在胸口了……
奶奶走时六十余岁,头发花白着,瘦瘦小小像熟睡的孩子一样,那天还是周六,我说过,我讨厌周六!而原本,那天早晨我是要去陪她的。但她没有多等等她最疼爱的孙女……
这是我所深记的死别,还有许多生离。但我不想再说,因为它们发生在瞬间,我还没接受,就已经过去了。我依旧向前走着,向上长着。甚至成长到风轻云淡的说那些生离死别。
我们原来还小,不经意间跨过生离死别。
慢慢来,总会发现,其实阳光尚好,青春尚早,你我也都还在。
只是时光,悄点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