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冲刷着地面。阴霾的边角,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囤积着,像一头闷墩的狮子发出痛苦的呜咽,逐渐转而嚎啕,哗啦一声,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听力课准备结束的时候,我才开始从混沌的梦里醒来,如榆木脑袋被咣当的瓷盆猛地敲响,茅塞顿开。
整整两节课又被挥霍掉了,时间像堆积在低洼里的浑水,冷酷无情的淌过我的裤管。走出七楼的铁门栅栏后,我为自己对困倦的妥协感到羞愧和耻辱。
欺骗。给家里人打完电话后,我的整个神经就被那两个字团团围住。他们每个人呈现出来的感觉,都好像过得不错,至少日子在推移,生活依旧重蹈覆辙的延续。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在任何一个年代,面向千里之外关心你的人,安全理所应当成为期望之首。你活着,我们就放心。
可是我忍不住内心所忧虑,身边缺少值得信赖的朋友,于是只能把悲苦的、伤怀的、难舍的、不堪的、愤慨的情绪通通抛洒给你。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排泄方式。
时而自私,神经大条,目光狭隘,用有色眼镜看人,性情暴躁,说话不留余地,伤人又伤己。可我还是希望得到原谅,所有人的。
虽然最后还是得不到,除了自己。其实有时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要知道获到自我饶恕比换取别人的原宥要困难得多。
全心全意的对待换来千疮百孔的回馈,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挽救廉价的情感,再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去面对失去的楚痛。我很疲累,为这样不平等的对待。
像寒风呼啸的深夜里沿街乞讨的浪子,衣衫褴褛,饥肠辘辘,颠沛流离,这些都不算辛苦劳累,有时只是来自于陌生人间真诚的温暖的微笑,都比冰冷的略带嫌弃的食物来得可贵。对我来说,你就算给我一个拥抱,我都会感动得流泪。
上帝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哪怕在穷途末路时。以前我对此深信不疑,现在却有所怀疑,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除了那些残缺的零星的像碎片般洒落一地的回忆,内心空无一物。而我所拥有的,不过是花掉更多倍代价换来的,犹如浩瀚星海里的点点尘埃,实属得之不易。
宿舍关系本来就常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如今每个人都搭起自己的小帐篷。白色的纱巾蓬松围绕,隐约闪动的透明,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含羞。封闭的空间使原本沉闷的氛围更为压抑,空气里是久久漂浮的死尸般的缄默,不得始终。
刘瑜说,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惨痛都没有关系,真正的绝望让人心平气和。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人得到快乐、充实、救赎,那么你面对自己,把这种意识贯彻到一言一行当中。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
端午放假跟我妈聊天,谈及对门宿舍的六个女孩。其中五个都趁节假日回去团园,还剩一个跟我是同乡,有家却无法归。
她说,谁让你当初执意跑那么远。她们是本地的吧。
不是。我反驳,她们都去亲戚家,每个礼拜都是。
即便如此,常去拜访难道不会感觉不适吗。她对此感到疑惑。
嗯,她们都是什么姑姑,小姨家的,算是至亲吧,都应该习惯了。我漫不经心的回应,一屁股坐在宿舍的楼梯间,翘着二郎腿,惬意晃悠着。声音颇有些尖锐,在空旷的走廊格外突兀。
哦,那挺好的。可是你没有。轻飘飘的话透过无线电波传递在我的耳边,语调渐渐弱下去。
嗯。霎时彼此陷入长长的沉默。
我只是突然感伤起来。借助自身经历,想起一些往事,就像那句歌词“回首来时路,发现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恰如其分。
恍若惊梦。
是的,我从小几乎就没有所谓的亲属纽带关联。姑妈,小姨,叔伯,这些理应出现在生命中,充当各种重大事物发生时唇枪舌剑的厉害角色,全部都缺失。
最多就一母舅,然后还有一今年满十岁的小表弟,常年的人情淡薄使他们都显得无关紧要。
已经习惯凡事没有人帮忙、提携、提意见,哪怕再进退维谷也要独自扛下来。因为我知道即使面对最亲近的人,在做出选择时他们也只会以一句“自己看着办”作为结果。
常常跟别人讲一句话,是很久以前在书上看到的,独生子女很孤单。我一直认为是这样,至少在我妈讲“可是你没有”之前,我还能够偶尔自我安慰一下,原来并非我一人不快乐。
然而美梦终会被打压,一地的破碎。
没有发小,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知己,没有人伴我成长,我只有自己。孤独一词几乎贯穿我的整个青春期,哪怕如今步入青春的尾巴,我还是时常沉溺于深深的孤独和不被人理解的苦闷中。
我甚至在想,会不会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活到二十六岁,顺其自然的去相亲,理所应当的结婚生子,成为千万无名小卒中的一员。初恋,初吻,初夜全部献给那个平庸的男人。
你想要的东西,一样也没得到。你向往的生活,从来都只向你挥手告别。
我努力过了, 然而他们选择逃避,跟我永别。这都不是错,只怨命该绝。
雨停了,于是我知道,我的青春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