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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殇

  我常常在一片小树林旁驻足凝望,那是居民楼前的一块小三角地,几十平米,密密麻麻栽了近百棵树,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更像是把苗圃的一角搬到城里来了。有人说:“唉!这不是在种树,是在‘种数’呢”!哦,有“数”在驱动,是“数”在作祟!怪不得树们常年挤在那里,争水争肥争阳光争生存的空间,不知苦苦挣扎到何时。我想,那是一片临时空地,恐怕它们生不如死的日子,也熬不了几年。真希望此刻它们有个类似“黄山迎客松”抑或“黄帝手植柏”的名号,就会有人把它们解救出来,安排个能伸展腿脚的地儿,哪怕是荒山野岭也行。

  

  一个很小但很有名望的居民社区里,先是砌了花池铺了草坪,放眼望去,效果太平淡,于是在草坪上挖坑栽树。花池里土浅,底下垫着砖头瓦块加水泥沙土等建筑垃圾,埋进去的树苗,成活率低,于是再铺草坪。每折腾一次,需把原来的死树、草皮刨掉运走,都带走一些宝贵的土。一来二去,新草坪底下的土越来越薄,接不上地气,连续三五天不浇水,就焦枯一片,新栽的树也常因水肥缺失而死掉。因为栽得太浅了,有个五级六级风,丈把高的树就会“啪”地一声轰然倒下,葱绿的树冠扑伏跄地,白碴的树根仰面朝天。好在不缺经费,年年往这几个小花园里补充花草树木,常换常新,就是没人把园子里的建筑垃圾彻底清除再垫上几车土。钱花了那么多,竟让一茬一茬的树们一直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终因根基不深、营养不良而殒命!哀哉!

  

  还有一群树,地位极为低微,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叫得出名字,所以,不知是否应该把它们叫做树。在广场、路边,它们被拦腰切齐,千千万万棵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用身体筑起一道道图形各异的绿色矮墙,令人赏心悦目。家附近一条不算宽敞的路面,两侧各用半米宽的矮树墙做隔离,就是用的这种灌木。既绿化了,又把行人和机动车分开,一举两得,这想法多聪明!何曾料到,(做好调研应该料到)路窄,人多车多。树挤人,人挤树,矮树墙抵不住人的双脚和车轮的践踏,穿越马路的人为抄近道,隔几步远就把树墙踹出来一个豁口。久而久之,路面上经常是枝叶横飞,绿汁染地,磨磨唧唧的。后来,因影响市容观瞻,树墙竟被当作垃圾用铲车清除掉了。“合抱之木,生于毫末”。马路两侧合起来几公里长,一米宽,一棵挨一棵的“毫末”们,连“合抱之木”的梦都没来得及做,就遭了灭顶之灾。是集体死亡,像被推进了奥斯维辛集中营毒气室,一批一批的。

  

  我认识那棵桑树很久了,它站在公园里一个空旷角落。每当我路过这棵树旁,心里总是涌出同一些问号:桑树是怎样繁殖?扦插?育苗移栽?是谁栽的这棵桑树?许是飞鸟遗矢,把种子落到这里,自生自长起来的罢?总之,这棵树应该很幸运:没有人赋予它成材做栋梁的压力。枝叶上没有爬满蚕宝宝,因此,它枝叶繁盛,免遭千疮百孔之灾。每日与紫丁香、夹竹桃、迎春花等为伍,成了地地道道的观赏树。春天时,它还枝叶婆娑,米粒般大小的花朵羞涩的躲在宽大油亮的叶片后,无姿无色,和其他的树木还没什么两样。可是,到了仲夏时节,紫色的桑葚刚刚显露风采,这棵不起眼的树就遭了殃。尚不成熟的果实被活生生的撸下来,没人理会它是否疼痛;站在惟一的树杈上,把果实累累的枝条折下来的时候,也没人意识到它的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那棵桑树已遍体鳞伤,碗口粗的树干被蹬脱了皮,大半枝条都被折断了。油光闪亮的树冠没了形状,枝叶横七竖八,左右交叉,像一团乱麻。命运不但能捉弄人,而且捉弄树。一棵来历不明的桑树,能成长起来本来是个幸运的事。是树的幸运,更是人的幸运。可正当英气勃发之年,却因果实味道甜美而将命丧黄泉。这里应该有个哲学道理,只是难以表述,可能于丹教授能说明白此种哲理的奥妙。

  

  马路两旁,是城市的脸面,是最佳的栽树场所。但是,站在路边的早已不是如烟杨柳和古榆刺槐们。据说是诗兴浓重的柳絮杨花不识时务地漫天飞舞,促使人们移情别恋。今年栽上京桃、梧桐,明年换了枫树、银杏,不知什么原因,未等秋风劲吹,树叶变黄变红,树们就形同戳在路边的柴火棍,相约而亡。于是,通通砍断挖走,侥幸活下来的也难逃厄运。因为这条路又要改栽新的名贵树种,零星的幸存者违背了整齐划一原则。

  

  是人们总也想不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养一方树”的道理吧,浪漫地选择了它,却不知道怎样为它负责,为它提供生存的基本条件。于是,年年栽树,年年死,死了栽,栽了又死。十来年过去了,宽阔的马路旁,还站着与路面不相称的幼树苗,岂不悲哉!

  

  我向来不迷信,从不相信人有灵魂,死后会进天国。看到树们的遭遇,我宁愿相信真的有天国,死去的树木都有灵魂。不求树魂们在天国里安息,只愿它们有宽阔肥沃之地立足,不分尊卑贵贱,不必排列成行,随心所欲,恣意成长。

  

  我常常幻想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年富力强的我有了决策权,立马设立“护树节”。届时,大张旗鼓地为所有的树们培土、浇水、上肥、除虫……“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绿化城市不是个当年见效的工程。如果需要有关数字的话,就在栽树的第五年或第十年再统计树的成活率。至于评比表彰,每十年一次,省钱省力……

  

  痴人说出如此之梦,是因为我目睹过真正的森林城市,我曾在那遮天蔽日的绿荫下暗暗许下一个心愿:一定要为还不太绿的家乡做点什么!眼下能做到的,就是通过这篇短文,呼吁人们为了提高自身的生活品质和幸福指数,请尊重和爱护每一丝宝贵的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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