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乱葬岗子里有一座特殊的坟墓,它是一座给狗立的坟墓,上面立着块小小的石碑,碑上写着“忠义救主的狗”,且时时有人给这坟培上新的土。原来随着狗一起埋葬着一个感人的故事。
大概是在解放前,榆树崴子有个老光棍,他家徒四壁,穷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赖皮狗。这狗小板凳大小,短腿,一身脏兮兮的灰毛打着卷卷,且患有赖皮癣病,人见人烦,生怕沾染它身上的癣。老光棍是在打草的路上发现它的,这只皮包骨头的小狗趴在路边,爪子交叉在胸前,有气无力,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光棍。一定是主人嫌弃它,把它抛弃了,好心的老光棍把它抱回家里,从此收留下它。
小狗长大了,老光棍带着它出去打草打柴,形影不离。但他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治好它身上的赖皮癣。这条狗也真没用,吃饱就睡,饿了就盯着人讨吃的,不分自家人还是外家人,只要给它吃的就行。这既不能打猎也不会看家,对谁都摇晃尾巴,贼摸进门也一样欢迎,绝对开门揖盗。街坊邻居都劝老光棍,要这么个东西有啥用,连门都不会看,既然舍不得打死它吃狗肉,还不如扔掉它,再养一条好狗。老光棍也知道这狗确实不争气,不过再怎么说总是一条狗呀!“它是没大用处,我和它处惯了,起码有个伴儿!”老光棍谢绝大伙的劝告,一如既往地和赖皮狗生活在一起……
转眼己到夏天,有一次老光棍去白桦林打柴,下乱葬岗子不慎跌落陡崖,当场头破血流昏死过去。赖皮狗“呜呜”地哀叫着,急得团团乱转,怎么也唤不起昏迷不醒的主人。那年夏天天气特别热,老光棍躺在毒日头下,汗水和血水一滴到石头上就蒸发干了。由于酷热和流血过多,他几次昏过去又醒过来,蠕动着嘴唇说:“水……水……”赖皮狗将耳朵贴在主人嘴边,终于弄懂他的意思。可是这儿离江汊子至少两里远,对一只狗来说,要打到水是不可能的事情。赖皮狗并没有辜负主人的信任,不再迟疑,只见它跑到江边,在水里滚湿身上的长毛,含起一口江水,飞一样地返回乱葬岗子。
赖皮狗回到山脚下,赶紧对着主人的嘴巴吐出江水,可惜只够老光棍滋润一下喉咙的。它又将身子贴在主人的脸上,抖掉长毛里的水珠。让他多少凉快些……赖皮狗就这样一趟趟跑着,如法炮制,每次含一口水,滚湿长毛,以最快的速度喂主人一口,再抖掉身上的水珠让他凉快凉快。一趟,两趟,三趟……它不知跑过多少趟,才好不容易把主人救醒了。老光棍醒来后说:“我动不了啦……你快回去找人来……”赖皮狗累得筋疲力尽,还是摇摇晃晃地跑回榆树崴子,游过江汊子,冲进邻居家苦苦哀叫,叼住邻居的裤腿往外拽去,任人踢打也不松口。
街坊邻居们都觉得奇怪,这狗怎么了,疯了不成!终于有人想起来,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老光棍怎么还没有回家?有人跑到江边,见老光棍的小船仍在对岸,再看看水淋淋的狗,立即明白它是游过江的,老光棍肯定出事了。于是大家点起火把,划起小船,带着赖皮狗渡过江汊子,让它在前面领路,寻找出事的老光棍。赖皮狗耷拉着舌头,连叫一声的力气都快没了,但在众人的鼓励和催促下,它仍旧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一路爬向自己的主人……摔伤的老光棍获救了,赖皮狗却从此再没有爬起来,它为救自己的主人活活累死了!
老光棍伤心至极,流着泪水做了口棺材,竖起一块小小的石碑,将他的赖皮狗埋葬在乱葬岗子上……榆树崴子一带的人,都知道赖皮狗舍命救主人的故事,非常敬佩这条狗,不管谁来给亲人上坟,都顺手给它添两锨土……
(摘自《大荒原》于艾平著中国工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