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从前的秋天,总是在满树的斑斓退却后才会结束,而如今,还不曾看见一树树金黄的色彩,冬便已悄然而至。
早晨在菜场的路边看见有小贩再卖一串串叠好的金银纸锭和成堆的黄纸彩纸,才想到是要到寒衣节了,当人间暖去寒来时,那另一个世界的人们呵,是不是也感到了阵阵的凉意?
妈妈在每年寒衣节的晚上都会叫上我一同去郊外的十字路口给过逝的爸爸烧纸。我们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些酒菜,几支香烟,还有我们母女叠好的金银纸锭和用彩纸剪好的冥衣。妈妈说,天冷了,爸爸该添衣服了。我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日渐衰老的背影,眼里常常会忍不住盛满泪水。
纸钱很快地在火光中燃烧着,风吹来时,那些轻飘飘的灰烬便会随风飘飞起来,妈妈用很平静的声音轻轻地唤着爸爸:“双儿她爸,来领着吧,我们给你送钱送衣服了,拿去买吃的,买酒喝,天冷了,这些衣服拿去穿上吧,快来领着吧……”她忙碌着,把烧尽的余灰放到浆水饭中,泼在地上,也没忘了点上两支香烟。我在这时,只会默默地蹲在一旁,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堵满了东西,看着那些飘飞的纸灰渐渐在风里散去时,我在心里叫了无数遍的爸爸,爸爸。
爸爸,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是多么的想念您。今天早上在街上碰到可欣的爸爸,抱了好大的一堆新棉被,他告诉我,可心他们的被子太薄了,他和可欣妈妈去弹了两床新的,给她送过来 。我看着那堆温暖柔软的棉被,想着可欣爸爸一大早坐了那么挤的公车特地来送棉被,心里羡慕到嫉妒。
爸爸,您走了竟然有十二年了,十二年,那么久,久的我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有时,郝烨对着镜子刮胡子,剃须刀在微微扬起的下巴上移动时,我竟会傻傻的站在旁边看得走了神,知道吗?爸爸,那些胡茬象极了您的,让我想起小时候您老在我快要睡着时用胡子扎我的感觉。那天,我靠在郝烨的怀里,闭着眼听着他轻轻的酣声,恍惚间,觉得那声音像是您发出来的,那酣声是那么的熟悉,从小到大,我已听了无数无数遍。我忍不住推醒他说,郝烨,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我想做你的女儿。郝烨笑着说我傻,说那么大的女儿,怎么还可能躺在爸爸的怀里睡觉?他睡着了,我的眼泪却一直一直的流。父亲,父亲是什么感觉?我只能在这些生活的细节和回忆的碎片里去寻找那些点滴的温暖,妄图顺着记忆重新投入到您宽大而充满依靠的怀抱里去,永不再离开。
爸爸,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孤单很无助。过年的时候,那边的姐姐和哥哥带着孩子回来看他们的爸爸和现在的妈妈,满屋子的人,他们说着他们从前的生活和一些和我没有关系的话题,我常常想要走到外面去,在那样热闹的气氛中,我感到的是更加的孤独和无助。而妈妈,她永远都是忙碌的,忙着给她新的孙子孙女拿这拿那,忙着安排一顿顿的饭菜。我就常常把自己放到厨房去,直到把过年的新衣熏得满是油烟。
可欣说我是个过于敏感的人,注定了要生活的痛苦。爸爸,我知道,我不是,我只是太想您了,有时候看着妈妈的白发和皱纹,我就想如果是您还活着的话,她就不会老得这样快。聪儿问我:“妈妈,为什么照片上的外公和现在的外公不是一个人啊?”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怎么样才能把这种生死的离别讲给一个三岁的孩子。我想着如果您还活着,能够和妈妈带着聪儿一同去散步的情景,心里就会无奈的疼痛。那种永远也无法去实现一个心愿的痛苦,就象一个隐藏在心底难以自愈的伤口,常常会滴着鲜红的血液,怎么擦也擦不尽。
妈妈说,如果我在梦里梦见爸爸,就是他想我了。那么,爸爸,我现在想您了,您也会在梦里梦见我的,对吗?
2006-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