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老同学聚会,觥酬交错间,初相聚时的拘谨没有了,大家袒露心迹,一顿酒喝得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忽然,张文军说:“大家还记得谢克正吗?四年前死了。”
桌子上忽然间安静下来,大家都静默了。有人轻轻地问:“怎么死的?”
“肺结核。”张文军难过地说。
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十几年前。谢克正是苟家垭镇三坪村人,是小学三年级和他的同学们一起插到镇上的。那时大家还没走出过大山,以为垭镇已是不错的城镇了,镇上的子弟多少沾 就了一些浮华之气,有些莫名的自傲,颇有些瞧不起那些更山的山里人。也许是他们的衣服更破烂一些,言语也没有太多的趣味。
我想,也许正是因为谢克正,才渐渐拭去了我们那时的那些令人汗颜的情绪。
小学时学校不能住读,他们每天上学往返走几十里的山路,冬天下雪了,他们都提着烧着旺火的炭盆,听课时脚下冒着白白的蒸汽。那时我渴望拥有那温暖的炭盆,却无暇体味许多有点寒冷的故事。有些寒瑟的滋味,是饮罢世事的苍桑才体味到的。
他那时非常用功,教室里,操场上,常常有他苦读的身影。初中时,住读生都吃大食堂,用瓷碗自己放米蒸饭,他的碗里多半是高梁米。菜是用大锅煮的,多是南瓜,黄菜,萝卜之内,没有多少油水,五分钱一份。条件好一点的,与学校有关系的,可以吃小食堂,和老师们同吃,油水就大多了。有的即使没有吃小食堂,家里也隔三隔五送菜。谢克正姊妹多,少有这种优待。他一直很瘦,个子不高,一件黄军装初中穿到高中,可见他当时营养是缺乏的。也许正是因为营养缺乏,才导致了他以后的病。
中考后他考在一中,已树立了自己的理想,他更加用功了。听说他常常在厕所外的灯下看书,清晨第一个起来背单词,午觉都不舍得睡……..然而,他竟然没有熬到高考,他病了,休学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我们渐渐淡忘了他。
昨天,骤然又听说了。原来四年前早已逝去,已是阴阳两隔了。
我们不是朋友,仅仅是儿时起一同成长的同学而已,从未交心谈心过,然而,这种一同成长的淡淡的情谊,已融入我们的心灵。如同那雪地里走过的凌乱的足迹,再回头时已交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割,包括那成长中摔打的深深的刻骨铭心的痛。
我仿佛看见了他久病无医,日夜呛咳而涨红的脸,夜间吐出的大口大口的鲜血,盗汗,呛咳,烦躁折磨得他无法入眠。我仿佛看见了他仍然在抽空复习,渴望有一天重返考场,我仿佛看见他那双大大的渴望的眼睛望穿了万水千山,我仿佛看见了他临死时睁大的不甘向命运屈服的眼睛,那里有愤怒,有绝望,有无奈,有万般不甘………
一位不屈不挠向命运抗争的青年走了,终年二十五岁。
我深切地 怀念他,向他那不屈的精神致敬!
愿我们的下一辈永不会再走同样的路,不再有同样的命运。
二00二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