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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的一夜》读后感精选

  《翡冷翠的一夜》是一本由徐志摩著作,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0.00,页数:20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翡冷翠的一夜》精选点评:

  ●翡冷翠这个译名,和露华浓一样棒,但对徐志摩依然没有改观……

  ●语言肉麻 结构重复 用词老套 念在有两首诗特别喜欢的份上 三星不能更多

  ●书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

  ●140103,读书太少…

  ●只有一首《再别康桥》 三句不离一个“女”字

  ●装帧更胜

  ●´_>`看的《翡冷翠的一夜》部分,让我很想对徐志摩说咱们好好说喜欢好么,情诗写得真是……………反正我不喜欢。

  ●只是想消遣一讀 看完了張幼儀的故事 已經對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渣男徹底不留半分敬畏 再翻閱”致陸小曼“以及此本詩集 如果文壇當真要把徐志摩推到如此高的一個文學地位 恕我欣賞無能。矯情 膩歪 和木心先生的遣詞造句而言 這簡直就是文學界的胡鬧。小時候還是年少無知了不少 再也無法直視 《人間四月天》 這樣的男人 林徽因會看上就奇怪了

  ●腻得我简直不行了

  ●....果然深情

  《翡冷翠的一夜》读后感(一):最喜欢的一首诗摘录

  半夜深巷琵琶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像一阵凄风,像一阵惨雨,像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徵,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啊,半轮的残月,像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翡冷翠的一夜》读后感(二):个人读书笔记

  难得,夜这般清静,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

  更是难得,无言的相对,

  一双寂寞的灵魂!

  ——《难得》

  这石是一堆粗丑的顽石,

  这百合是一丛明媚的秀色;

  但当月光将花影描上石隙,

  这粗丑的顽石也化生了媚迹。

  我是一团臃肿的凡庸,

  她的是人间无比的仙容;

  但当恋爱将她偎入我的怀中,

  就我也变成了天神似的英雄。

  ——《天神似的英雄》

  趁月光清水似流。

  ——《两地相思》

  我仰望群山的苍老,他们不说一句话。

  阳光描出我的渺小,

  小草在我的脚下。

  我一个人停步在路隅,

  倾听空谷的松籁;

  青天里有白云盘踞——

  转眼间忽又不在。

  ——《渺小》

  深夜里,街角上

  梦一般的灯芒。

  ——《深夜》

  晓风轻摇着树尖

  掉了,早秋的红艳。

  ——《深夜》

  活该你早不来!

  热情已变死灰。

  提什么以往?——

  骷髅的磷光!

  将来?——各走各的道,

  长庚管不着“黄昏晓”。

  爱是痴,恨也是傻,

  谁点得清恒河的沙?

  不论你梦有多么圆,

  周围是黑暗没有边。

  比是消散了的诗意,

  趁早掩埋你的旧忆。

  这苦脸也不用装,

  到头儿总是个忘!

  得!我就再亲你一口;

  热热的!去,再不许停留。

  ——《活该》笑人情痴,看得我觉得好

  一双眼也在说话,

  睛光里漾起

  心泉的秘密。

  ——《别拧我,疼》

  《翡冷翠的一夜》读后感(三):徐志摩诗歌欣赏

  翡冷翠的一夜

  ——徐志摩诗歌精华

  天国的消息

  可爱的秋景!无声的落叶,

  轻盈的轻盈的,掉落在这小径,

  竹篱内,隐约的,有小儿女的笑声:

  呖呖的清音,缭绕着村舍的静谧,

  仿佛是幽谷里的小鸟,欢噪着清晨,

  驱散了昏夜的晦塞,开始无限光明。

  霎那的欢欣,昙花似的涌现,

  开豁了我的情绪,忘却了春恋:

  人生的惶惑与悲哀,惆怅与短促——

  在这稚子的欢笑声里,想见了天国!

  晚霞泛滥着金色的枫林,

  凉风吹拂着我孤独的身形;

  我灵海里啸响着伟大的波涛,

  应和更伟大的脉搏,更伟大的灵潮!

  她是睡着了

  她是睡着了——

  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

  她入梦境了——

  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

  她是眠熟了——

  涧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

  她在梦乡了——

  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

  停匀的呼吸:

  清芬渗透了她的周遭的清氛;

  有福的清氛,

  怀抱着,抚摩着,她纤纤的身形!

  奢侈的光阴!

  静,沙沙的尽是闪亮的黄金,

  平铺着无垠——

  波鳞间轻漾着光艳的小艇。

  醉心的光景:

  给我披一件彩衣,啜一坛芳醴,

  折一支藤花,

  舞,在葡萄丛中颠倒,昏迷。

  看呀,美丽!

  三春的颜色移上了她的香肌,

  是玫瑰,是月季,

  是朝阳里的水仙,鲜妍,芳菲!

  梦底的幽秘,

  挑逗着她的心——纯洁的灵魂——

  像一只蜂儿,

  在花心恣意的唐突——温存。

  童真的梦境!

  静默;休教惊断了梦神的殷勤;

  抽一丝金络,

  抽一丝银络,抽一丝晚霞的紫曛;

  玉腕与金梭,

  织缣似的精审,更番的穿度——

  化生了彩霞,

  神阙,安琪儿的歌,安琪儿的舞。

  可爱的梨涡,

  解释了处女的梦境的欢喜。

  像一颗露珠,

  颤动的,在荷盘中闪耀着晨曦!

  朝雾里的小草花

  这岂是偶然,小玲珑的野花!

  你轻含着闪亮的珍珠,

  像是慕光明的花蛾,

  在黑暗了想念着焰彩,晴霞;

  我此时在这蔓草丛中过路,

  无端的内感惘怅与惊讶,

  在这迷雾里,在这岩壁下,

  思忖着泪怦怦的,人生与鲜露?

  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有如在火一般可爱的阳光里,偃卧在长梗的,杂乱的丛草里,

  听初夏第一声的鹧鸪,从天边直响入云中,从云中又

  回响到天边;

  有如在月夜的沙漠里,月光温柔的手指,轻轻的抚摩着

  一颗颗热伤了的砂砾,在鹅绒般软滑的热带的空气里,

  听一个骆驼的铃声,轻灵的,轻灵的,在远处响着,

  近了,近了,又远了……

  有如在一个荒凉的山谷里,大胆的黄昏星,独自临照着阳光

  死去了的宇宙,野草与野树默默的祈祷着,听一个瞎子,

  手扶着一个幼童,铛的一响算命锣,在这黑沉沉的世界里

  回响着;

  有如在大海里的一块礁石上,浪涛像猛虎般的狂扑着,天空

  紧紧的绷着黑云的厚幕,听大海向那威吓着的风暴,

  低声的,柔声的,忏悔它一切的罪恶;

  有如在喜马拉雅的顶巅,听天外的风,追赶着天外的云的

  急步声,在无数雪亮的山壑间回响着;

  有如在生命的舞台的幕背,听空虚的笑声,失望与痛苦的

  呼吁声,残杀与淫暴的狂欢声,厌世与自杀的高歌声,

  在生命的舞台上合奏着;

  我听着了天宁寺的礼忏声!

  这是哪里来的神明?人间再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鼓一声,钟一声,磬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乐音在

  大殿里,迂缓的,曼长的回荡着,无数冲突的波流谐合了,

  无数相反的色彩净化了,无数现世的高低消灭了……

  这一声佛号,一声钟,一声鼓,一声木鱼,一声磬,谐音盘礴

  在宇宙间——解开一小颗时间的埃尘,收束了无量数

  世纪的因果;

  这是哪里来的大和谐——星海里的光彩,大千世界的

  音籁,真生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动,一切的扰攘;

  在天地的尽头,在金漆的殿椽间,在佛像的眉宇间,在我的

  衣袖里,在耳鬓边,在官感里,在心灵里,在梦里……

  在梦里,这一瞥间的显示,青天,白水,绿草,慈母

  温软的胸怀,是故乡吗?是故乡吗?

  光明的翅羽,在无极中飞舞!

  大圆觉底里流出的欢喜,在伟大的,庄严的,寂灭的,无疆的,

  和谐的静定中实现了!

  颂美呀,涅!赞美呀!涅!

  偶 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珊 瑚

  你再不用想我说话,

  我的心早沉在海水底下;

  你再不用向我叫唤:

  因为我——我再不能回答!

  除非你——除非你也来在

  这珊瑚骨环绕的又一世界;

  等海风定时的一刻清静,

  你我来交互你我的幽叹。

  望 月

  月,我隔着窗纱,在黑暗中,

  望她从岩的山肩挣起——

  一轮惺忪的不整的光华:

  像一个处女,怀抱着贞洁,

  惊惶的,挣出强暴的爪牙;

  这使我想起你,我爱,当初

  也曾在恶运的利齿间捱!

  但如今,正如蓝天里明月,

  你已升起在幸福的前峰,

  洒光辉照亮地面的坎坷!

  海 韵

  一

  “女郎,单身的女郎

  你为什么留恋

  这黄昏的海边?——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回家我不回,

  我爱这晚风吹”——

  在沙滩上,在暮霭里,

  有一个散发的女郎——

  徘徊,徘徊。

  二

  “女郎,散发的女郎

  你为什么彷徨

  在这冷清的海上?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你听我唱歌,

  大海,我唱,你来和”——

  在星光下,在凉风里,

  轻荡着少女的清音——

  高吟,低哦。

  三

  “女郎,胆大的女郎!

  那天边扯起了黑幕,

  这顷刻间有恶风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你看我凌空舞,

  学一个海鸥没海波”——

  在夜色里,在沙滩上,

  急旋着一个苗条的身影——

  婆娑,婆娑。

  四

  “听呀,那大海的震怒,

  女郎回家吧,女郎!

  看呀,那猛兽似的海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海波他不来吞我,

  我爱这大海的颠簸!”

  在潮声里,在波光里,

  啊,一个慌张的少女在海沫里,

  蹉跎,蹉跎。

  五

  “女郎,在哪里,女郎

  在哪里,你嘹亮的歌声,

  在哪里,你窈窕的身影?

  在哪里,啊,勇敢的女郎?”

  黑夜吞没了星辉,

  这海边再没有光芒,

  海潮吞没了沙滩,

  沙滩上再不见女郎——

  再不见女郎!

  爱的灵感(节选)

  我就像是一朵云,一朵

  纯白的,纯白的云,一点

  不见分量,阳光抱着我,

  我就是光,轻灵的一球,

  往远处飞,往更远的飞。

  什么累赘,一切的烦愁,

  恩情,痛苦,怨,全都远了,

  就是你——请你给我口水,

  是橙子吧,上口甜着哪

  就是你,你是我的谁呀!

  就你也不知哪里去了,

  就有也不过是晓光里

  一发的青山,一缕游丝,

  一翳微妙的晕;说至多

  也不过如此,你再要多

  我那朵云也不能承载,

  你,你得原谅,我的冤家!……

  不碍,我不累,你让我说,

  我只要你睁着眼,就这样,

  叫哀怜与同情,不说爱,

  在你的泪水里开着花,

  我陶醉着它们的幽香,

  在你我这最后,怕是吧,

  一次的会面,许我放娇,

  容许我完全占定了你,

  就这一响,让你的热情,

  像阳光照着一流幽涧,

  透澈我的凄冷的意识,

  你手把住我的,正这样,

  你看你的壮健,我的衰,

  容许我感受你的温暖,

  感受你在我血液里流,

  鼓动我将要停歇的心,

  留下一个不死的印痕:

  这是我唯一,唯一的祈求……

  好,我再喝一口,美极了,

  多谢你。现在你听我说。

  《翡冷翠的一夜》读后感(四):诗集背景介绍

  徐志摩生前共出版了三本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去世后,陆小曼女士整理其遗稿,出版《云游》。本书按照四本诗集的顺序辑录,为徐志摩的诗歌精华。以下简要介绍诗集的成书时间、概况,并贴出原诗集前的序言。

  (一)《志摩的诗》是作者第一部诗集,于民国十一年回国后两年内写的,初版是由中华书局印刷所承印的。

  (二)《翡冷翠的一夜》是作者第二部诗集,送给陆小曼女士,算是纪念他们结婚的一份礼物。江小鹣作封面。

  (三)《猛虎集》是志摩生前出版最后一部诗集,二十年八月新月书店初版,闻一多作封面。

  (四)《云游》二十一年七月新月书店初版,当时志摩已经去世,是由邵洵美请陈梦家编辑而成的,书名是梦家所拟,陆小曼作序。

  《翡冷翠的一夜》

  给小曼

  小 曼:

  如其送礼不妨过期到一年的话,小曼,请你收受这一集诗,算是纪念我俩结婚的一份小礼。秀才人情当然是见笑的,但好在你的思想,眉,本不在金珠宝石间!这些不完全的诗句,原是不值半文钱,但在我这穷酸,说也脸红,已算是这三年来唯一的积蓄。我不是诗人,我自己一天明白似一天,更不须隐讳;狂妄的虚潮早经消退,余剩的只一片粗确的不生产的砂田,在海天的荒凉中自艾。“志摩感情之浮,使他不能为诗人,思想之杂,使他不能为文人。”

  这是一个朋友给我的评语。煞风景,当然,但我的幽默不容我不承认他这来真的辣入骨髓的看透了我。煞风景,当然,但同时我却感到一种解放的快乐——

  我不想成仙,蓬莱不是我的分

  我只要地面,情愿安分的做人……

  本来是!如其诗句的来,诗人济慈说“不像是叶子那么长上树枝,那还不如不来的好”。我如其曾经有过一星星诗的本能,这几年都市的生活早就把它压死,这一年间我只淘成了一首诗,前途更是渺茫,唉,不来也吧,只是我怕辜负你的期望,眉,我如何能不感到惆怅!因此这一卷诗,大约是末一卷吧,我不能不郑重的献致给你,我爱,请你留了它,只当它是一件不稀希的古董,一点不成品的纪念……

  志摩 八月二十三日花园别墅

  《猛虎集》

  序 文

  在诗集子前面说话不是一件容易讨好的事。说得近于夸张了自己面上说不过去,过分谦恭又似乎对不起读者。最干脆的办法是什么话也不提,好歹让诗篇它们自身去承当。但书店不肯同意。他们说如其作者不来几句序言,书店做广告就无从着笔。作者对于生意是完全外行,但他至少也知道书卖得好不仅是书店有利益,他自己的版税也跟着像样,所以书店的意思,他是不能不尊敬的。事实上我已经费了三个晚上,想写一篇可以帮助广告的序。可是不相干,一行行写下来只是仍旧给涂掉,稿纸糟蹋了不少张,诗集的序终究还是写不成。

  况且写诗人一提起写诗他就不由得伤心。世界上再没有比写诗更惨的事,不但惨,而且寒伧。就说一件事,我是天生不长髭须的,但为了一些破烂的句子,就我也不知曾经捻断了多少根想象的长须!

  这姑且不去说它。我记得我印第二集诗的时候曾经表示过此后不再写诗一类的话。现在如何又来了一集,虽则转眼间四个年头已经过去。就算这些诗全是这四年内写的,(实在有几首要早到十三年份)每年平均也只得十首,一个月还派不到一首,况且又多是短短一橛的。诗固然不能论长短,如同Whistler说画幅是不能用田亩来丈量的。但事实是咱们这年头一口气总是透不长——诗永远是小诗,戏永远是独幕,小说永远是短篇。每回我望到莎士比亚的戏,丹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一类作品,比方说,我就不由的感到气馁,觉得我们即使有一些声音,那声音是微细得随时可以用一个小姆指给掐死的。天呀!哪天我们才可以在创作里看到使人起敬的东西?哪天我们这些细嗓子才可以豁免混充大花脸的急涨的苦恼?

  说到我自己的写诗,那是再没有更意外的事了。我查过我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在二十四岁以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我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金融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个中国的Hamilton!在二十四岁以前,诗,不论新旧,于我是完全没有相干。我这样一个人如果真会成为一个诗人——那还有什么话说?

  但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支配的善良的生灵,哪件事我们作得了主?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

  话虽如此,我的尘俗的成分并没有甘心退让过,诗灵的稀小的翅膀,尽他们在那里腾扑,还是没有力量带了这整份的累坠往天外飞的。且不说诗化生活一类的理想那是谈何容易实现,就说平常在实际生活的压迫中偶尔挣出八行十二行的诗句都是够艰难的。尤其是最近几年,有时候自己想着了都害怕:日子悠悠的过去内心竟可以一无消息,不透一点亮,不见丝纹的动。我常常疑心这一次是真的干了完了的。如同契腊的一身美是问神道通融得来,限定日子要交还的,我也时常疑虑到我这些写诗的日子也是什么神道因为怜悯我的愚蠢暂时借给我享用的非分的奢侈。我希望他们可怜一个人可怜到底!

  一眨眼十年已经过去。诗虽则连续的写,自信还是薄弱到极点。“写是这样写下了,”我常自己想,“但准知道这就能算是诗吗?”就经验说,从一点意思的晃动到一篇诗的完成,这中间几字没有一次不经过唐僧取经似的苦难的。诗不仅是一种分娩,它并且往往是难产!这份甘苦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一个诗人,到了修养极高的境界,如同泰戈尔先生,比方说,也许可以一张口就有精圆的珠子吐出来,这事实上我亲眼见过来的,不打谎,但像我这样既无天才又少修养的人如何说得上?

  只有一个时期我的诗情真有些像是山洪暴发,不分方向的乱冲。那就是我最早写诗那半年,生命受了一种伟大力量的震撼,什么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顾间散作缤纷的花雨。我那时是绝无依傍,也不知顾虑,心头有什么郁积,就付托腕底胡乱给爬梳了去,救命似的迫切,哪还顾得了什么美丑!我在短时期内写了很多,但几乎全部都是见不得人面的。这是一个教训。

  我的第一集诗——《志摩的诗》——是我十一年回国后两年内写的。在这集子里初期的汹涌性虽已消减,但大部分还是情感的无关阑的泛滥,什么诗的艺术或技巧都谈不到。这问题一直要到民国十五年我和一多今甫一群朋友在《晨报》副镌刊行诗刊时方才开始讨论到。一多不仅是诗人,他也是最有兴味探讨诗的理论和艺术的一个人。我想这五六年来我们几个写诗的朋友多少都受到《死水》的作者的影响。我的笔本来是最不受羁勒的一匹野马,看到了一多的谨严的作品我方才憬悟到我自己的野性,但我素性的落拓始终不容我追随一多他们在诗的理论方面下过任何细密的工夫。

  我的第二集诗——《翡冷翠的一夜》——可以说是我的生活上的又一个较大的波折的留痕。我把诗稿送给一多看,他回信说“这比《志摩的诗》确乎是进步了——一个绝大的进步”。他的好话我是最愿意听的,但我在诗的“技巧”方面还是那愣生生的丝毫没有把握。

  最近这几年生活不仅是极平凡,简直是到了枯窘的深处。跟着诗的产量也尽“向瘦小里耗”。要不是去年在中大认识了梦家和玮德两个年轻的诗人,他们对于诗的热情在无形中又鼓动了我奄奄的诗心,第二次又印《诗刊》,我对于诗的兴味,我信,竟可以消沉到几于完全没有。今年在六个月内在上海与北京间来回奔波了八次,遭了母丧,又有别的不少烦心的事,人是疲乏极了的,但继续的行动与北京的风光却又在无意中摇活了我久蛰的性灵。抬起头居然又见到天了。眼睛睁开了心也跟着开始了跳动。嫩芽的青紫,劳苦社会的光与影,悲欢的图案。一切的动,一切的静,重复在我的眼前展开,有声色与有情感的世界重复为我存在。这仿佛是为了要挽救一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那在帷幕中隐藏着的神通又在那里栩栩的生动,显示它的博大与精微,要他认清方向,再别错走了路。

  我希望这是我的一个真的复活的机会。说也奇怪,一方面虽则明知这些偶尔写下的诗句,尽是些“破破烂烂”的,万谈不到什么久长的生命,但在作者自己,总觉得写得成诗不是一件坏事,这至少证明一点性灵还在那里挣扎,还有它的一口气。我这次印行这第三集诗没有别的话说,我只要借此告慰我的朋友,让他们知道我还有一口气,还想在实际生活的重重压迫下透出一些声响来的。

  你们不能更多的责备。我觉得我已是满头的血水,能不低头已算是好的。你们也不用提醒我这是什么日子,不用告诉我这遍地的灾荒,与现有的以及在隐伏中的更大的变乱,不用向我说今天就有千万人在大水里和身子浸着,或是有千千万人在极度的饥饿中叫救命,也不用劝告我说几行有韵或无韵的诗句是救不活半条人命的,更不用指点我说我的思想是落伍或是我的韵脚是根据不合时宜的意识形态的……这些,还有别的很多,我知道,我全知道。你们一说到只是叫我难受又难受。我再没有别的话说,我只要你们记得有一种天教歌唱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它的歌里有它独自知道的别一个世界的愉快,也有它独自知道的悲哀与伤痛的鲜明。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的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浑成的一片。

  《云游》

  序

  陆小曼

  我真是说不出的悔恨,为什么我以前老是懒得写东西。志摩不知逼我几次,要我同他写一点序,有两回他将笔墨都预备好,只叫随便涂几个字,可是我老是写不到几行,不是头晕即是心跳,只好对着他发愣,抬头望着他的嘴,盼他吐出圣旨来我既可以立时的停笔。那时间他也只得笑着对我说:“好了,好了,大大我真拿你没有办法,去耽着吧!回头又要头痛了。”走过来掷去了我的笔,扶了我就此耽下了,再也不想接续下去。我只能默默然的无以相对,他也只得对我干笑,几次的张罗结果终成泡影。

  又谁能料到今天在你去后我才真的认真的算动笔写东西,回忆与追悔便将我的思潮模糊得无从捉摸。说也惨,这头一次的序竟成了最后的一篇,哪得叫我不一阵心酸,难道说这也是上帝早已安排定了的么?

  不要说是写序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落笔,压根儿我就不会写东西,虽然志摩常说我的看东西的决断比谁都强,可是轮到自己动笔就抓瞎了。这也怪平时太懒的缘故。志摩的东西说也惭愧多半没有读过,这一件事有时使得他很生气的。也有时偶尔看一两篇,可从来也未曾夸过他半句,不管我心里是够多么的叹服,多么赞美我的摩。有时他若自读自赞的,我还要骂他臭美呢。说也奇怪要是我不喜欢的东西,只要说一句“这篇不太好”他就不肯发表。有时我问他,你怪不怪我老是这样苛刻的批评你,他总说:“我非但不怪你还爱你能时常的鞭策,我不要容我有半点的‘臭美’,因为只有你肯说实话,别人老是一味恭维。”话虽如此,可是有时他也怪我为什么老是好像不稀罕他写的东西似的。

  其实我也同别人一样的崇拜他,不是等他过后我才夸他,说实话他写的东西是比一般人来的俏皮。他的诗有几首真是写得像活的一样,有的字用得别提多美呢!有些神仙似的句子看了真叫人神往,叫人忘却人间有烟火气。他的体格真是高超,我真服他从什么地方想出来的。诗是没有话说不用我赞,自有公论。散文也是一样流利,有时想学也是学不来的。但是他缺少写小说的天才,每次他老是不满意,我看了也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我这一点浅薄的学识便说不出所以然来。

  洵美叫我写摩的《云游》的序,我还不知道他这《云游》是几时写的呢!云游!可不是,他真的云游去了,这一本怕是他最后的诗集了,家里零碎的当然还有,可是不知够一本不。这些日因为成天的记忆他,只得不离手的看他的信同书,愈好当然愈是伤感,可叹奇才遭天妒,从此我再也见不着他的可爱的诗句了。

  当初他写东西的时候,常常喜欢我在书桌边上捣乱,他说有时在逗笑的时间往往有绝妙的诗意不知不觉的驾临的,他的《巴黎的鳞爪》、《翡冷翠的一夜》都是在我的又小又乱的书桌上出产的。书房书桌我也不知道给他预备过多少次,当然比我的又清又洁,可是他始终不肯独自静静的去写的,人家写东西,我知道是大半喜欢在人静更深时动笔的,他可不然,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尤其是离不了我,除非我不在他的身旁。我是一个极懒散的人,最不知道怎样收拾东西,我书桌上是乱的连手都几乎放不下的,当然他写完的东西我是轻易也不会想着给收拾好,所以他隔夜写的诗常常次晨就不见了,嘟着嘴只好怨我几声,现在想来真是难过,因为诗意偶然得来的是不容易再来的,我不知毁了他多少首美的小诗,早知他要离开我这样的匆促,我赌咒也不那样的大意的。真可恨,为什么人们不能知道将来的一切。

  我写了半天也不知道胡诌了些什么,头早已晕了,手也发抖了,心也痛了,可是没有人来掷我的笔了。四周只是寂静,房中只闻滴答的钟声,再没有志摩的“好了,好了”的声音了。写到此地不由我阵阵的心酸,人生的变态真叫人难以琢磨,一霎眼,一皱眉,一切都可以大翻身。我再也想不到我生命道上还有这一幕悲惨的剧。人生太可怪了。

  我现在居然还有同志摩写一篇序的机会,这是我早答应过他而始终没有实行的,将来我若出什么书是再也得不着他半个字了,虽然他也早已答应过我的。看起来还是他比我运气,我从此只成单独的了。

  我再也写不下去了,没有人叫我停,我也只得自己停了。我眼前只是一阵阵的模糊,伤心的血泪充满着我的眼眶,再也分不清白纸与黑墨。志摩的幽魂不知到底有一些回忆能力不?你若搁笔还不见持我笔的手!

  小曼,二○,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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