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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吴祖光》经典读后感有感

  《我与吴祖光》是一本由新凤霞著作,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0.00元,页数:23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我与吴祖光》精选点评:

  ●迷妹嫁给偶像的励志故事,@上野树里「啊!原来他就是我心里有了的那个人吴祖光。我演过他写的《风雪夜归人》,我唱过他写的歌词《莫负青春》,他是这么年轻啊!但又那么有风度,大方沉着,他是我跟老舍先生常常谈起的话题,一下子我的心轰的紧张起来啦!」

  ●我手写我口,我口表我心。时光虽然过去,记忆却刻留心中。

  ●不如自传,相对来说比较简陋,有因运动而受迫害的不平之气。但祖光很有人格魅力嘛。

  ●年轻的时候,她崇拜他,这样的爱情难得。年老的时候,他总觉亏欠她,这样的婚姻踏实。

  ●一个人辛酸的记录,一段不该忘记的历史,一个不堪回首的时代。

  ●个性突出,很多细节,讲事也流畅,还不错。

  ●史料一样随便看看的传记类……文笔很普通,故事也不太出奇。

  ●新凤霞单位的领导是同性恋?

  ●文字朴实,感情饱满。然内容略冗长,情节多重复,且主观性很强,写人就一个角度,非好即坏。

  ●太唠叨了……果真如吴祖光所说,新先生(作者)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写的太细了,我断然不会看第二遍。

  《我与吴祖光》读后感(一):我与吴祖光

  新先生,一位本目不识丁的,出生寒门的女子,从一名为生活奔波的戏子,成为著名评剧艺术家。

  在丈夫吴祖光的帮助支持下,学习文化,在受到各种迫害,身体残疾的情况下,日夜写书,将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对爱情的忠贞,对文学的崇敬落在笔头。

  她与吴祖光的爱情,经历了他人的反对,政治的迫害,现实的考量,依然忠贞不渝,她坚信自己的选择,相信自己的丈夫,对丈夫充满爱意与崇拜,相互扶持度过50载婚姻。

  她的文字看似流水账,却用最质朴的言语道出深入人心的道理。讲述生活,表达感情,一字一句都走心感人。

  她没有华丽的词藻,语言看似市井,描述着她记忆中的语言、动作、表情、环境,将读者带入文章,仿佛身临其境。

  她讲述道理时低调、谦卑,却道出了做人的基本准则,对爱情的态度,在新旧社会交替的岁月里,在文革特殊的环境中。

  她依然坚持自己的准则,爱情应该自己做主,她主动出击追求大家吴祖光,就算自己目不识丁,也绝不谦卑。

  在众人反对时,她依然坚信自己的选择,毫不动摇。

  在丈夫受到政治迫害时,她依然不与他“断绝关系”,全身心的支持丈夫,照顾家庭。

  在身体残疾后,她依然坚持写作,将自己的见闻、经历、爱情,用最朴实的文字记录下来,将生活的责难变成自己的收获。

  她的作品不算大家之作,却说出了为人最本质的道理;她的传奇事迹娓娓道来,没有过多的烘托,感觉却平易近人,谦卑有理,让人更加钦佩。

  《我与吴祖光》读后感(二):人间的传奇

  读完书,只有深深的感动。吴祖光与新凤霞,真的是人间传奇。一位是难得的君子,胸怀坦荡,开朗达观,才华横溢,务实诚恳,另一位是少见的佳人,容貌动人,天赋绝佳,聪敏果断,善良坚贞。这样的两个人,本该是太平生活中的神仙眷侣,偏偏被时代的风浪裹挟,遭受了严重的迫害,让人痛恨世道不公,人心险恶。

  但无论怎样,还好,他们一起坚守,扛过了风雨,迎来了新时代。虽然遗憾凤霞之伤病,再无法登台,但也正因此,我们拥有了一位传奇的作家,将她一生的故事,向我们娓娓道来。

  新凤霞出身贫苦,但她凭借天赋和努力成了一代评剧皇后,年少成名,她也不曾得意自满,而是始终保持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艺术水平。如果说这些是出于她对评剧艺术的热爱,那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文化上的短板,不断学习提高,崇敬文化人,则是因为她内心积极向上的力量和精神。新凤霞主动选择了吴祖光,她尊重了自己的内心,把握了自己的命运。在我看来,这就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女性精神。

  新凤霞吴祖光的故事里,最值得说的,不是年轻时的郎才女貌,而是大难临头时的携手相依。在大运动的风暴中,有人不堪屈辱,夫妻共赴黄泉,有人夫妻反目,家破人亡,能够保全家庭,同心协力,坚忍到底的,实在是不多。而在这种种困境中,还要保持乐观,认真生活的,更是少之又少。新凤霞一家做到了。

  看到新凤霞说写信时,孩子们排着队等妈妈往信纸上画手,我心中真是无限感慨。感慨时代造成的悲剧,使一家人分离,也感慨心中有爱的人,无论何时,都会让爱传递。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要做到困境之时冷静地变卖家产,被打砸抢之后打起精神收拾残局给家人做饭,被恐吓威胁欺侮之时仍不卑不亢不抛弃爱人,明知自己是受冤屈迫害而毫不抱怨,在人人自危互相举报的大环境下保持自律和宽容,真的太难了。可是新凤霞吴祖光做到了。他们结婚时,众人曾议论这两人是否般配,经过岁月的洗礼,两人金子般的品质回答了这个问题。再没有人,比他们更相配。

  在逆境中保持乐观,在艰难中维持体面,在污浊中坚守清白,在压迫中永怀坦荡。我们只是普通人,但那些优秀者的光芒,也一样可以照亮我们的人生。

  《我与吴祖光》读后感(三):读《我与吴祖光

  1.

  她,是个“白丁”,出身寒门,整个家庭背景缺乏文化素质,自称“瘸腿儿”。

  他,20世纪40年代名满全国,是才子、神童的代名词。19岁著连演几百场不衰的《凤凰城》,24岁写出奠定他大师之名的话剧《风雪夜归人》,乃中国十大名剧之一。

  她的主动追求,没有遭到他嫌弃,反而促成了一段近50年的和谐美满婚姻。

  他们的女儿说“许多人预料他们的分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甚至从来都没有被怀疑过”。

  她是我国著名评剧演员新凤霞(1927年01月26日 — 1998年04月12日),他是她的丈夫,著名戏剧家吴祖光(1917—2003)。

  2.

  最近,郭富城和方媛热了。

  有人说方媛是内地女,不过是个网红,配不上郭富城;有人开始扒郭富城的情史,扒方媛的整容史;说天王的眼光越来越差了。也有人说方媛和郭富城是真爱,郭富城选择方媛自然有她的长处。或者说男人不管多老,爱的都是盘靓条顺。

  从来都是这样。名人的婚事/情事,常被外人挂嘴头上品头论足。即便不是名人,人也很容易判断别人的事。

  每次这时候,我都想说:别人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3.

  《我与吴祖光》写的是评剧演员新凤霞与丈夫吴祖光之间的情爱故事,新凤霞著。在写到俩人要结婚时,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开始出来了:

  吴祖光是香港来的洋派儿的电影导演,他什么没见过,都玩儿过;新凤霞是民间艺人,没有文化,非受骗上当不可,看够了就叫吴祖光甩了,再说新凤霞只是一个人,没有知识,不会看人……

  吴祖光娶新凤霞是要挑重担子,新凤霞有一大家人,父母、弟弟、妹妹七八口人,都要靠新凤霞养活,新凤霞不识字,父母也都是文盲,吴祖光闯进这个家,可是自找麻烦,没有共同语言,唱戏的家庭,俗气。吴祖光是书香门第,怎么能跟这样的艺人在一起生活?

  新凤霞你要长只眼,不要上了当,吴祖光能跟你长久吗?

  …………

  俩人故事的结尾,如他们的女儿吴霜所说:不少和我父母熟悉的人从一开始就会觉得这段婚姻有可能会半途而废,但几十年过去了,许多人认为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个南辕北辙的人稳步前行,最终走向生命终点,在天堂汇合,实现永恒。

  读了《我与吴祖光》,我以为吴祖光是个女人方面简单、木讷、被动的人,可是在他们的女儿吴霜笔下,吴祖光是个脑子很清楚、有选择的人。

  亲近如此的人,都有看法不一致地方。何况什么都不了解的你我呢?

  一段关系能否成功,有很多因素在起作用。一段关系里,也有很多元素是外人看不到的。

  4.

  在新凤霞吴祖光眼里,他们婚姻是美满的,其间的那么多细节,新凤霞都记得一清二楚。让我也从她交代的事情里,得以管窥一豹地学到她何以得到幸福。

  家长的引导

  新凤霞在结婚前,与二姨生活在一起。二姨看到了新凤霞唱戏成名后、因不认字带来的各种难处,对她说“我这一辈子睁眼瞎,你可要找个有文化、通情达理的人,别跟那大老粗打交道,过一辈子糊涂日子,哪怕大几岁,人心要好,能帮你……”。

  新凤霞认为,二姨的这些话对她选择伴侣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家长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可以引导自己的孩子,寻找适合他/她的伴侣。但别指望着一直让别人来满足自己孩子,也要好好培养自己的孩子,让自己孩子在婚姻里也有他/她的价值贡献。

  头脑清楚

  新凤霞在选择伴侣前,是这样想的:“我唯一的要求和标准就是有文化。演员不行,他和我一样没有文化;同学不行,他的文化程度也是刚刚扫盲;军人我害怕……我追求的是有文化的,我崇拜羡慕的是从电影上知道的大文人”。

  如果你知道新凤霞的环境,对于她有这样清醒的认知会更佩服。当时在戏班子里,唱戏的要么找个同样唱戏的,好点的会找个军官当官太太。

  在这样的环境里,新凤霞咬定主意不放松,对自己说“我自己可不能看不起自己,我找对象可不能马马虎虎图个漂亮小伙儿人样子,必须在我生活中是老师,帮助我、提高我,文化程度、思想水平、品德都高”。

  想要什么样的人,源于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

  婚姻不只是谈恋爱。要一起生活那么久,需要像齿轮一样啮合配搭。恋爱时,就得想着结婚后过日子的事。

  现在我们有多少女孩子,守着一个鸡肋男人,明知道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还割不下,又纠结翻转,只因为“他对我挺好的”。

  态度坚决

  当时有领导给新凤霞介绍了一些因为搞革命还没成家的干部,新凤霞嫁过去就是官太太。新凤霞都坚决拒绝了,对于追求她的,她以“叔叔”相称,吓跑人家。

  二姨也劝她“人家给你介绍朋友都是好心,你就跟人家交往交往出去逛逛公园,看看电影……”。

  姑娘们,很熟悉吧?多少被催婚的,这句话都要听出茧子了!在这样的压力下,你是不是就认了?

  新凤霞说:我不!我一定要选择一个有学问的!

  主动出击

  主动一:

  老舍先生十分喜爱新凤霞,有心给新凤霞介绍对象。在从老舍口里知道吴祖光单身后,她每次见到老舍,就谈吴祖光。甚至老舍都被她问烦了,说“你翻来覆去老问,不是都说给你了吗?……我知道了,你就是要我说吴祖光把?你这小丫头的心事还能瞒得了我!”

  虽然书中没有写,但我想,新凤霞对有关吴祖光的消息的“穷追猛打”,应该促使老舍在吴祖光那里说了不少新凤霞的好话。

  很多姑娘在共同认识的人面前,都不敢如此大胆表现自己的追求、喜爱。新凤霞此举,给自己增加了机会。

  主动二:

  新凤霞在接触到文化人时,主动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让别人帮忙挑选。她是这样提自己要求的:

  他必须有学问,会写文章,还会写剧本,能写话剧,又能写戏曲、写电影本,还会当导演……年岁必须在三十三四岁……新凤霞就是按着吴祖光的模样刻画的未来夫婿模样!

  注意,新凤霞的要求有两大特点:具体,量化。

  现在女孩子被问到对男方的要求,要么是笼统概之“人好就行”,要么就是随遇而安“遇到了才知道”,要么是有想法又羞羞藏着,更是不敢提钱。

  是人就有条件。以前我一个同事,要找老婆,明确提出一个量化条件“要有两套房”,因为他自己有两套,希望这方面般配。

  锁定目标,勇敢表达想法,才有机会,也避免浪费时间和意外之人周旋。

  新凤霞的真实和明确给她带来了机会。这位文化人后来把话放出去了,被人听到,对吴祖光说:听说新凤霞要找对象,必须是编剧导演,还得34岁,这不就是你吗?

  主动三:

  在和吴祖光见面后,吴祖光一直没举动,新凤霞就开始行动了。

  全国青联代表大会要求新凤霞发言,新凤霞为难,马上想到心上人。吴祖光帮她写好之后,一句句教新凤霞背诵,又教她如何念出感情以及走上台的风度。

  俩人多了一次亲密接触,多了一些感性认识,也为新凤霞的“求婚”创造了条件。

  主动四:

  有了和吴祖光单独接触的机会,她认为“不能失掉这次谈话的机会”,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我演的《刘巧儿》您看见过吗?

  看过,真好!唱、做都很新鲜,很有魅力。

  前门大街的买卖家大喇叭,到处都放巧儿唱的:‘因此上我偷偷地就爱上他呀……这一会我可要自己找婆家……’这唱词是我自己编的。

  配合宣传《新婚姻法》,这出新戏很受欢迎,家喻户晓了。

  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行吗?

  说吧!

  我想跟你结婚,你愿意不愿意?

  啊!

  而这,只是他们第四次见面。

  新凤霞成功了。但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这样做。这也要看情况、需要时机的。

  首先,老舍还有其他文化人已经在吴祖光那里给新凤霞做了准备工作。再者,新凤霞也是相当优秀的。如果你跑去找郭富城说我们结婚吧,估计会被人家经纪人赶跑。吴祖光也不傻,不会平白无故娶一个白丁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新凤霞是评剧界杰出艺术家,是北京实验评剧团的团长,而且新凤霞有个突出的优点:美貌。

  再加上第一次见面时,新凤霞吴祖光面前的恭谨谦卑。吴祖光心下已经有了小九九了。就待新凤霞捅破这层窗户纸,俩人就成了。

  所以,即使主动对心上人表白,也要琢磨琢磨人家是不是有心,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尊敬丈夫

  作家柏杨说过:“男女之间,获得爱易,获得敬难。夫妻间如果仅仅有爱而无敬,那种爱再浓郁也没有用,都由变淡变无的一天。崇拜和轻视只隔一张薄纸,一旦瞧之不起,便也爱之不起。”

  这也是新凤霞吴祖光婚姻美满的秘诀。

  新凤霞终生都在崇拜、尊敬着吴祖光。在她的书里,最常见的话就是:祖光说……。在文化大革命中,评剧团的领导批评吴祖光搞艺术,不懂政治,所以会挨整,新凤霞没有投领导所好,坚决地说“我就是要艺术味!”。

  吴祖光坚持的,就是新凤霞坚持的。

  记得哪里看过一个女人写的文章,说夫妻何必相敬如宾,他懒沙发上抠着脚丫子,我叫一声“死狗还不睡”,这才是夫妻。假模假样的累不累啊。

  如果你的男人让你尊敬、崇拜,你就不会这样做了。夫妻相敬如宾才是长久之道,古人早就看穿了。

  当然,这需要男人必须有比女人更高的能力、志趣、智识。

  坚持学习

  当初新凤霞大喊着“我要学文化”找对象,现在终于嫁给了心仪已久的文化人,她并没有就此放弃自我成长。

  婚姻的纽带,不是孩子,而是精神的共同成长。

  书中说:婚后生活实现了我的追求和愿望,看书、学文化,祖光像老师一样,为我安排学文化,从写日记培养我,到写创作笔记、看戏、看书心得……

  后来,新凤霞出书了,20多本著作,400万字。

  吴祖光说“一个自幼与文字绝缘、民间艺人出身的戏曲演员,有这样表现的,实在是前所未见。不仅空前,而且绝后;因为今后将不会再有这种类型的民间艺人了”。

  当然,也是因为吴祖光在新凤霞眼里足够高大有魅力,更让她动力十足地追赶。你选择的配偶会深刻影响你的人生。

  保持交流

  吴祖光艺术细胞浓厚,政治嗅觉不灵敏,被人利用,下放北大荒,导致家人跟着受连累。当时,新凤霞只要和吴祖光断绝关系,就能避免一切麻烦、纠缠、辱骂、批斗。

  新凤霞拒绝了一切劝她和吴祖光断交的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她坚决地站在吴祖光身边,作为最亲密的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给他无条件的支持。后来事实证明新凤霞的坚持是正确的。

  因为她爱吴祖光,更因为吴祖光表现出的看问题的更高眼光、对“敌人”的理解和包容,让她折服。这里都离不开两个人时刻保持的交流。

  在1957年反右和文化大革命的困难日子里,俩人通过夜里偷偷约会、写信等方式,保持着思想上的沟通。

  更深的精神上、内心深处的交流,是维系婚姻的一条重要纽带。这条纽带,在他们极其艰难时期,都没有断。

  5.

  吴祖光生活中一定也会有缺点。新凤霞会抓重点,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当然这也需要吴祖光的优点足够强大。好的婚姻需要一对人来成就,而不是一个人。

  在俩人几十年的婚姻里,有无数风凉话、拦阻、破坏,但都没阻止他们幸福。

  婚姻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鞋子舒不舒服,外人的看法不重要。回应本文开头。

  《我与吴祖光》读后感(四):持爱赴刀山,刀山自摧折

  跟祖光约好了,让他在北大荒也望着北京,我们在院里12点都站在院里,孩子也不睡觉,小女儿站在石头桌上,我扶着她看,月亮好,月亮真好!

  推荐理由:新凤霞吴祖光的相识、恋爱细节很可爱;婚后的相互扶持很感人。两人的人生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正直与坚韧,令人动容。对于文革的描写也让人窥见了那个时代的众生相。

  阅读建议:开头至文革前时间线连贯,非常动人,可以重点读;之后很多文章细节多有相似,时间线有些混乱,疑似将公开发表过的一些独立文章集合而成,但也各有精彩之处,可以跳读。

甜蜜的

  因为周筠老师的文章中提到了新凤霞吴祖光,于是好奇搜索了他俩的故事,觉得不过瘾,又读了这本回忆文章集。

  前几章,描写相识到结婚那一段是最特别的,特别可爱、甜蜜。

  两人的媒人是老舍。老舍是戏迷,经常去找新凤霞聊天,提到了吴祖光,新凤霞心动了,天天盼着老舍来,拐着弯问这问那。她俩初见的场景写得很可爱。

这是在北京东城霞公府文艺处楼上会议室,坐了满满的专家学者们,他们谈笑风生。一位青年人发言,他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个头不高,浓眉大眼、细皮嫩肉,高高的鼻梁,满头黑发,还有点儿卷花,那么自然秀美,身穿着浅灰色布列宁制服,声音洪亮,语言很有风趣,很标准的北京话听来亲切质朴,不时引起一阵阵的掌声,会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啊!原来他就是我心里有了的那个人吴祖光。我演过他写的《风雪夜归人》,我唱过他写的歌词《莫负青春》,他是这么年轻啊!但又那么有风度,大方沉着,他是我跟老舍先生常常谈起的话题,一下子我的心轰的紧张起来啦!会场休息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的过来过去的活动,他没有出去,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行动。当老舍先生过来跟我讲话的时候,祖光也陪着过来了……他很随便地蹲在我坐的沙发前跟我说话,怎么头一次见面就被他那和蔼可亲的态度吸引住了!

  新凤霞邀请吴祖光看她的戏,但是吴祖光几乎不来,来了也不去后台看她,她于是借着找他帮忙写发言稿的机会约他来家里,这段也特别可爱。

我立即想到吴祖光,只有他能帮我,一想到这儿,我撒开腿就跑到公用电话那里,因为心太着急好紧张啊!出来进去好几回都不敢拨电话,我跟祖光怎么说哪,鼓足勇气,下了狠心拨吧,不想拨错了好几次。那时我对打电话还不大会,弄得管电话的大娘对我注意起来。啊!好不容易拨对了,祖光来接电话,当我回答:“我是新凤霞呀!”管电话的大娘高兴了,她对我越注意我越不好意思,祖光的声音是那么洪亮亲切,问我有什么事,我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求您点儿事,因为是急事,我不认路去您那里,怕找不到,您能来我家一趟吗?”“好吧!我现在就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突然打电话给他,叫他马上到我家来,他摸不着头脑想不出是吉是凶,这个书呆子临走前告诉黄苗子说:“我现在就得走,是新凤霞叫我马上去她家,吉凶祸福全不知道,如在11点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到虎坊桥大街……新凤霞家找我。如果出了事,你就想办法救我;如出大事了,请打电话给上海我家……”苗子笑了,说:“好事。我听老沙说:她要找个对象,必须是编剧导演,还得34岁,这不就是你吗?新凤霞打彩球了,你是应选接彩球去的,被选中了。”

  第二天吴祖光来交稿,新凤霞雷厉风行(或者说迫不得已)地告白了。

祖光这人很单纯天真。我说:“我演的《刘巧儿》您看见过吗?”祖光说:“看过,真好!唱、做都很新鲜,很有魅力。”我说:“前门大街的买卖家大喇叭,到处都放巧儿唱的:‘因此上我偷偷地就爱上他呀……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这唱词是我自己编的。”祖光傻乎乎地说:“配合宣传《新婚姻法》,这出新戏很受欢迎,家喻户晓了。”他一点儿都不懂我的心意。我心里想:不能失掉这次谈话的机会,应当叫他知道我的心思,可是怎么点他也不理解,亏他还是写剧本的书生呢。我鼓足了勇气,对祖光说:“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行吗?”祖光竟一点儿没有感觉到,他说:“说吧!”我说:“我想跟你结婚,你愿意不愿意?”啊!他一点儿精神准备都没有,他站起来停了一会儿,像大姑娘一样脸轰的红了!小声说:“我得考虑考虑。”这下子可伤了我的自尊心,我自言自语地说:“唉!我真没有想到,这像一盆冷水从头倒下来呀!是我没有看准了人。”祖光用很有分量的语气说:“我得向你一生负责。”祖光不是轻薄人,他的慎重使我一块石头落了地。

  新凤霞于是趁热打铁,约吴祖光晚上去看她演戏,吴祖光又没去,她非常痛苦地回到家去,猛不丁收到了大惊喜:吴祖光昨天看到她不停挠蚊子包,来给她装蚊帐了……

二姨用手拉着我说:“这位教书的先生真是好人,我让他上剧场找你去,他说他不看戏,也不找你,说是给凤霞送蚊帐来了,人家进来都没坐会儿,连铁丝、钉子、锤子都带来了,爬高上梯的,挂好了蚊帐就走了,连碗水人家都没有喝。还说要是你看挂的不对,哪不合适,就打电话给他,他再来给你换地方。”

  俩人就这样好了,很快结了婚,甜蜜的。

万里挑一的,吴祖光

  吴祖光这个人,真是万里挑一的好,不夸张。周筠老师说新凤霞眼光好,真的。

  他的体贴,从第一次见面时为了平视蹲下来就开始了。被告白之后,他失约而去装蚊帐,看似木讷,细想却是太体贴的考虑:看戏可以等,装蚊帐不能等,不然新凤霞会继续被蚊子咬。这种体贴照顾在婚后更是让人动容。

祖光当时在石景山体验生活,做工会副主席。他为了照顾我,常常骑自行车赶回来。他总是进门就问:“还发烧吗?按时吃药吧?”有一次下大雨他骑车回家,浑身都被淋透了,一进门就先找体温表,为我试体温。他亲手把每份药一包包地分好,包上写好服用的时间。如果我睡着了,他就脱下鞋轻轻走进屋,为了不出声,怕惊醒我,他坐下来看书报尽量不走动。为了让我养好病,又不寂寞能学习,他为我请了一位教文化的老师,一星期来上两次课,这位老师在《新民报》工作,就在我住的前院,她也就顺便跟我聊天解解闷。街道口上有个三轮车站,但我一人坐不住,祖光和我坐一起,他揽着我的身子。一天下大雨,祖光把身上衣服脱下,他从头淋湿。在中医院看病,一次等出租车,从上午9点钟等到下午3点钟,祖光陪着我,他总是劝我别急,可他一趟趟出去看车。有一次,我坐汽车晕车,吐了,祖光把他身上的衬衫脱下来为我接着,他光着膀子。

  在旧习俗里,以两人的身世几乎不可能认识甚至结婚,说风凉话的人很多,但是新凤霞吴祖光要不要征求父母同意的时候,吴祖光告诉她用不着,结婚是他自己的事——由此可见吴祖光的价值观和他家的氛围。

  他俩的关系,很像所谓的“亦师亦友亦夫妻”,我不喜欢这类故事,但是他俩不在此列。新凤霞崇拜吴祖光吴祖光却没有变得自恋,这不足以用谦逊来形容,应该说非常清醒(也因此非常自信)。新凤霞是个硬骨头的人,但在婚恋关系上,她的思想是女德式的,很轻易就能低到尘埃里。但是他遇到了吴祖光,不仅能在她的崇拜和环境的推波助澜里自持,还会给她看《安娜·卡列尼娜》,改变新凤霞视安娜为荡妇的观念。艺术上的悉心指导就更不用说了,吴祖光对自己的定位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引路人、辅助者。就好像当初蹲下来讲话一样,他在精神上对新凤霞也始终是平视的。

  当然,新凤霞自己也是万里挑一的。她有强烈的上进心,也有很强的行动力。本行就不说了,她不识字,但是渴望文化,努力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比如说,一场又一场的运动,她作为被批斗的人,要写检查、写思想汇报、开批斗会,都变为她学文化、练写作的机会。

残酷的,坚韧的

  是的,甜蜜只有三年,残酷时代就开始了。“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我更愿意记住那些痛苦缝隙里的温情。

  吴祖光无疑是个理想主义者,宁弯不折的那种,同时他也很坚韧,因为坚信理想,所以淡定、笃定,一个个别人跨不过的坎他都跨过了。多少人死在劳改农场,可他最终活着回家了。

我日夜为祖光担心害怕。可是又想,祖光在家是爱劳动会干活的人,他来信总是说:种田、伐木如何用力使腕力、臂力,巧干,不能硬着劲、僵着劲干,知识分子应当说只要摸透了工作的性能,干什么也会干好的……后来,他总是把劳动中的收获及时来信告诉我。他也生过多次病,可是都在他的精神支持下很快好了,他说:“我这人皮实!”北大荒的艰苦、寒冷本来是人所共知的,可是祖光在信中总是描写那么轻松,又那么新鲜有趣。一次他说:“一双棉鞋放在地上,睡到天亮鞋穿不上了,原来是粘在冰上了,要用热脚把鞋焐热了……”又想到祖光在北京被批斗的形象,他在这么紧张时刻,一切照样不慌不乱,看报读书,在去首都剧场接受批判时,我们全家都紧张得很,可是祖光一定要跟儿子的小朋友打完一场乒乓球,而且打赢了,穿戴得整整齐齐,带上笔和日记本,跟母亲说:“娘!我去了,会散了就回来。”他那样沉着冷静自信,他对待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从来就一笑了之。给他评定的级别很不公平,他连一字都没说,著名导演张骏祥很为他抱不平说:“太不像话了……”但祖光肚量宽厚,他觉得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他对当前那些不公平的待遇,也就不在意、不生气,由此我也增加了更高的信心。祖光总是在这时给我来信讲:“在北大荒真是感到国家大呀,劳动得痛快。如割豆子,早上刚刚有点儿亮从头割起,当中吃两次饭,到了下午天快黑才割到头,这有多么长没计算过,但我觉得我们国家地大物博的气势体会到了!个人在这大天地里多么渺小哇……”

  他不仅在信里作新凤霞的“函授先生”,还帮助她调整心态渡过难关。

这些同志的关怀和同情又是如何得来的哪?是我的生活艰苦,又时常挨整。我给祖光写信发牢骚说:“我真倒霉!谁都可以欺负我、骂我、批斗我……”可是祖光来信却说:“这是你的优越性,别的主演得不到的营养。谁都能给你提意见,就是关心你,你有这么多人关心,是用金钱也买不到的。那种有角儿架子,没有人亲近她,不敢给她提意见,她是不会得到提高和改进的……”这样,无论是什么人给我提意见,我都是虚心接受,诚恳感谢。也有安心不善的人没碴儿找碴儿的,我也点头接受,绝不表示反感。有人愿意整我,我就给他一个耳朵,不去理睬,因此也获得了不少人为我抱不平。也有的学生他们学了两面做人,当面对我好,背地向领导汇报,我挨批斗,汇报的学生受表扬……记得我给祖光写信说了这些事,我多管闲事还挨批斗,不落好,今后我才不说、不看,工作这么忙,我犯不上、划不着……可是祖光来了一封很长的信,主要讲做人的责任,对于这些无知的少年人,如何给他们良好的影响,让他们懂得起步的重要,为他们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对他们也是一次提高认识,你要接近他们,因为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你做的事是给学生教益,不是讨领导表扬。

  新凤霞也是硬骨头。她本来习惯了吴祖光做家里的顶梁柱,照顾她,但是吴祖光不在了,她也扛得起来。家里老老小小的生存本就艰难,还要面对垂涎她挖陷阱的人,嫉妒她作弄她的人……但是因为她有恋人作为精神寄托,有朋友和正直的人雪中送炭,帮助她保住了自己的硬气、积极和乐观,让那些不忍卒读的遭遇里也闪着甜蜜的光彩。

当时是三年困难时候,什么东西也不好买,价钱贵得吓人!一斤奶油糖,得二三十块,为了祖光花钱不能算账。让人欣慰的是,只要我托人买东西,说是给祖光寄到北大荒的,人人都帮忙。 后来我也学会去邮局寄东西了,我可开心了!不仅常给祖光每月寄一个木盒,还寄衣服。毛衣是我最拿手的活,毛衣、毛裤、毛背心、毛袜子,都是我一针针织出来寄给祖光,穿在他身上,暖在我心里。写信、盼信也是我精神上的寄托。 记得有一年我在家,我们一家老小在家里看月亮,跟祖光约好了,让他在北大荒也望着北京,我们在院里12点都站在院里,孩子也不睡觉,小女儿站在石头桌上,我扶着她看,月亮好,月亮真好!

  而这种坚韧也和她的成长经历有关,我在新凤霞之子吴欢的微博里看到一段关于她12岁拜师学艺的回忆:

好不容易盼着水下去了,但遍地潮湿。我们这一带的小女孩们得了一种病,手上和脚上长疥疮。开始时手指缝和手腕长了许多小泡,非常刺痒,长到黄豆大就有白头化脓了,这时痛得要命!也不能做饭了,也不能和面了,但还要洗衣服。化了脓的泡一着水搓衣服,掉了表皮,露出红肉,痛得钻心!可还是要做事情,咬着牙也得洗。穷人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娇气,我只怕被人家看见嫌脏,就把两手都包上布。为了叫师傅看上我,我咬着牙,忍着伤口疼痛,用水把泡泡都洗净,一个伤痂也不留,黑药也都洗去了。这种药是偏方,香灰调了油,还有冰片,上到伤处,不过有点凉,也不能治大病。可是这一洗呀,可痛死我了!像火烧一样刺痛。想到要叫人家看着干净,还是把双手和手腕子都洗净了,晾干了后看上去干净了。

  有了师傅,师傅只会要钱却不会教东西,她是靠着在后台偷看别人演戏才“出师”的。

  而吴祖光,根据《一辈子》里的回忆,他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童年过得并不宽裕。从小时候一度学费都交不上的窘境,“父亲是一个出手十分阔绰,不会算计的文物收藏家……为此长年负债……母亲苦口婆心也不见效,就只有以泪洗面了”,到结婚时那个“北京东城最繁华地带的有十八间房屋和满院花木的一所四合院”,无疑是他个人奋斗出来的成果。

一辈子7.4吴祖光 / 2004 / 中国文联出版社

  夫妻俩都是从苦里趟出路来的人。

  那几十年层出不穷地上演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但是吴祖光是什么样的人哪?是每次抄家之后像没事人般“一样样的恢复好,一本本书整理好、摆好,砸的破的扔在垃圾箱里”的人。

  岁月残忍,大部分人要么玉碎,要么瓦全,这对夫妻硬是走出了第三条路——靠着身体素质好、精神坚韧、家人齐心,再加上一些运气。《夹边沟记事》里对劳改农场的情形有详细的描写,精神战胜身体的神话在那里无从上演,熬到最后,就是看谁更能突破人体挨饿的极限;而《我与吴祖光》里写过另一个“二流堂”成员汪明,因身体意志都薄弱而早早故去;《我的九十九次死亡》里那个何干爷,主动揭发并亲自捉拿舅舅,气死了自己的母亲;至于运气,《昨日的世界》多么激动人心,茨威格的自杀就多么令人心痛——再过三年,纳粹就投降了。

一个人在童年耳濡目染的时代气息已溶入他的血液之中,是根深蒂固的。不管现在每天在我耳边聒噪的是什么,不管我自己以及无数和我命运相同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侮辱和磨难,我仍然不能完全违背我青年时代的信仰: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挫折,总有一天会重新好起来。(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与我操同一种语言的世界对我来说业已沉沦,我的精神故乡欧罗巴亦已自我毁灭,从此以后,我更愿在此地开始重建我的生活。但是年过花甲,想要再一次开始全新的生活,这需要一种非凡的力量,而我的力量在无家可归的漫长流浪岁月中业已消耗殆尽。这样,我认为最好是及时地和以正当的态度来结束这个生命……(茨威格的绝命书)

  茨威格提到了精神世界的毁灭。从这个角度来看,新凤霞在批斗会上练写作,吴祖光在北大荒学写诗,季羡林在35号楼翻译罗摩衍那……他们并不是要行伟大之举,而是想抓住救命的稻草,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家园。

摧折的,不幸的

  我看的版本似乎有删节,尤其是涉及某些负面人物的,多以某某指代。书中有个被逼离婚的细节,新凤霞是这样写的:

我一路哭着跑出了文化部,回到家里想想这位副部长开始笑着接待我,和气地让我坐他对面,可是说到最后,他猛的凶狠地翻了铁青的脸,活像个奸臣!副部长对我说的话在脑子里翻:“你是好演员,年轻漂亮,跟吴祖光划清界限,甩掉了包袱,就能入党,政治前途无限的好哇,为了这么一个反党的右派,牺牲了你的政治生命也太不值得了,这是党对你的考验,你是站在反党的大右派一边哪,还是站过来,跟党站在一起哪?两条路由你选择,一切后果呀?……”他冷一句,热一句,软一句,硬一句,笑笑,怒怒,站起来又坐下,摸摸我的头发慈祥得像父亲,一翻脸凶狠得像恶鬼!开始我真害怕,慢慢地想想,我没有了祖光能好吗?……我铁了心,跟定了祖光,保护我们家,这是我的权利,再高的政治重压我也不怕!副部长说是我在受考验啊!我也相信是受考验,是怎样做人的考验。

  但我吴祖光的《一辈子》里是点出名字的。

在作为丈夫的我被打成"右派"之后,居然有一位中央文化部的副部长(刘芝明)召她去谈话,当面下令,要她与丈夫划清界限,离婚,便可入党,否则要"承担后果"。

  而刘芝明,其实并没有把“正义”的捍卫者一直当下去。

文化大革命中被关押,1968年3月6日被迫害致死。1979年举行追悼会,为其平反昭雪。(网络百科)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央文化部在东四头条,我去办事常见到他。他虽是领导,却并不令人生畏,相反他让你有长辈和老大哥的感觉……当时,他还曾留给我另外一个很深很深的印象,那就是他和他的夫人李淑媛曾被评为文化部的“和睦家庭”,是部里干部职工公认的模范夫妻。(于蓝《闪着亮光的细节——忆原文化部副部长刘芝明》)

  与刘芝明颇为相似的,还有另一个人——卞仲耘。

  她是不幸的,做了文革中第一个被红卫兵打死的教育界人士。而卞仲耘的丈夫,几十年了,仿佛一直活在那一天。

  《南方周末》采访卞仲耘事件相关人

王晶垚把家里当成妻子的纪念馆。书房高大的玻璃门书架上,摆着一张卞仲耘的像。多少年了,她一直在那里微笑着,注视着丈夫。他晚上就睡在那张床上,同样在她的目光下。那张床当年曾摆放过她的血衣。每件血衣,他都好好收藏着,几十年从来没沾过水,当年血痕犹在。卞仲耘最终得到“平反”

  卞仲耘后来被平反了,但对于责任人的追究,却面临复杂的现实问题。

“八五”当天,一起遭受殴打的还有副校长胡志涛等另外四位校领导。胡志涛称之为“群众运动的偏差”。2014年1月12日的道歉会上,胡志涛的女儿受邀到场。她在接受刘进访谈时回忆:自己多次问过母亲,为什么不要求追究那些学生的责任?母亲回答:学生们毕竟还是孩子。“文革”这么大的事,组织上要负责任。胡志涛的儿子回忆,1980年代初期,追查文革“三种人”时,公安局曾经找到胡志涛调查。胡志涛问:你们能保证追究到我说的每一个人吗?如果不能保证,我就不说。“他对我说,实际上公安局已经锁定了具体人。但他母亲担心如果追究起来会有替罪羊顶罪。” 2005年与刘自立一起调查“八五”的徐晓对南周记者回忆。她当时对此话的理解是,“文革”以后,有些学生的父亲已经身居高位了。这时候,如果追究责任,就很容易抓两个平民出身的子弟当替罪羊。…… “参与打死校长的到底是哪些人?现在事实其实是基本清楚的。何况当时并不是只有个别人在现场,但谁都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历史学者米鹤都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第一可能是怕得罪人;第二主要当事人当年尚未成年,公布是否合适,史学研究中没有定论;第三,谁有权利来公布这个名单?是不是要等这些人自己站出来?女附中的调查团队意见也不统一。”于是,那些动手施暴的少女们,只能以匿名的形象,在女附中的校友们中间口口相传。一个动手殴打校长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像《苦菜花》里的赵星梅;几年后她也成了批斗对象,精神崩溃,疯了。另一个人的知名度更高,因为她的腿有残疾,“文革”前就是女附中“身残志坚”的典型。很多人都认识她,也记得她在“八五”那天去木工房取殴打卞仲耘的棍子,拿着棍子一拐一拐跑出来的模样。一个女孩按着卞仲耘的头,逼她喝涮拖布的脏水。后来校友们为卞仲耘塑像时,她也捐了款。一个参与殴打的女孩是一位副部长的女儿,她母亲在“文革”中自杀。她还写大字报批判母亲“畏罪自杀”。几十年后她从美国回来参加同学会,提到母亲,泪流满面。但一提到“八五”就变得特别无辜:我打过校领导?你看,我这样的人能干出那种事吗?

  而这篇报道里还指出了更为吊诡的细节。

“批斗会跟我们民族的文化传统也有关系,实际可以追溯到民间的宗族私刑。”杨团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少女们的暴力基因,与她们受到的教育也有直接关系。到1960年代中期,从学校教育,到社会风气,提倡的都是“对待同志要像春天一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般残酷无情”。甚至被殴打、被侮辱、被杀死的教育工作者们,本身也是这种教育的一部分。卞仲耘常对学生们使用的称呼是“你们是直接接班人”。在罗治1966年5月12日的日记里,记载了她在全校做的《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的动员报告:“卞校长指出,这场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关系着我国革命和世界革命的前途,是我们党当前第一大事,每一个人都要积极、主动、自觉地参加这场革命,捍卫党中央、毛主席。这场斗争是看每个人是不是突出政治的试金石。她还对运动的要求、方法和学习文件做了具体说明。”

  “甚至被殴打、被侮辱、被杀死的教育工作者们,本身也是这种教育的一部分。”——卞仲耘和刘芝明的相似之处就在这里。新凤霞说逼她离婚时的刘芝明狰狞得像个“奸臣”,这是刘芝明的自我定位吗?恐怕相反。有多少人,积极地融入革命赋予他们的角色,又前仆后继地成为革命的祭品。

  这种悲剧,不由让人想和吴祖光对自己的解读对比:

……仅从这一点看来,我深为自己和像我这样十年来被目为"黑帮"或"反动"的什么什么的人们感到庆幸.在那乌云蔽日、浊浪翻天的黑暗年月,我们被剥夺了写作的权利,却因此得保清白,没有受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帮气污染。同时对那些不是出于自觉而是受到强制、不得不奉命写作的作家们的处境理应寄予同情。

  和他们一样的是,吴祖光也坚信自己的理想会最终成为现实,只不过他坚守的是另一条道路;而这种理想成全了他灵魂的清白——某些程度上,他肉体的保全也赖于此。

  如今再看,新凤霞吴祖光,他们当然是幸运的,但他们不只有幸运。坚韧的精神,强健的身体,纯粹的爱情,对正义与人性的坚持——这些,大概是凛冬来临时最好的生存指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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