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窗台上放满有滋有味的东西,才像是过日子。
我小时候的窗台上有各种各样的味道。那时的农村尽是茅草盖顶的土坯房,窗户都不大,在茅草垂下的边沿开一个方形的小口,春秋季风大,沙尘一起,密封性不强的家里面到处是灰土,父亲常常用塑料布盖在窗口上,订上四个角,风着急地在外面打转,发出呜呜的呼声。但是尘土却是无孔不入,勤劳的主妇们每天擦拭酒红色的木桌,桌子上的漆受潮一块一块翘起来,像一个千年的老古董。孩子们自然是喜欢的,在桌子上拍一下,桌子上便出现个清晰的手掌印,有时干脆把脸按在桌子上,鼻子、嘴的印儿就犹如笑脸,对着满脸灰尘的娃娃呵呵笑。
有意思的是,几乎每个人家都要把桌子放在窗户边上。那时的房间分三个,外屋是会客厅,有一个父亲亲手刷上豆绿色油漆的柜子,上层有推拉的玻璃门,里面放着各种吃食,有客人来的时候随时可以端上桌;里屋是主人家的卧室,卧室的门口是在土墙挖一个拱形的门,门楣处挂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白布门帘。有些心灵手巧的姑娘会把花花绿绿的挂历纸剪成方形,在麻线上瓷瓷实实地卷成梭子形,一个连着一个,人掀起帘子经过,门帘就哗啦啦晃动,像是一幕漂亮的水晶宫。我的房间就在里屋,一个木板小床靠墙摆放,墙裙是父亲用芦苇编成的席子,土黄色的席子上有酒红色变成的大字:“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床东侧是一个手工打造的木桌子,阳光从小方格的窗户中透过来,可以看清楚抽屉拉手上的纹路。
那时我度过童年的地方,是一个温暖的小窝。晴天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台把屋子撒上一片光明,阴天的日子,窗户遮风挡雨给我在足够是温暖。窗台不仅是以上通行梦想的窗,也有它独特的价值:晒东西。在我的记忆里,窗台总是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类物品,从来就没闲过,尤其是冬季。

入冬的时候,家乡的人都喜欢熬一碗热气腾腾的烩菜,可惜但是的条件有限,不到过年不舍得买肉,于是家家户户就买来一串串的“人造肉”挂在窗台晾晒,也就是一种类似于油豆皮的豆制品。烩菜的时候切一些在锅里,足以和肉相媲美。小孩子常常像小猫一样,踮起脚尖一手扒着窗台,一手使劲往上伸,掰一块飨在嘴里,吧嗒吧嗒小嘴,露出幸福的微笑。家里人不让多吃,说是留到冬天解馋。孩子们可不管这些,有事没事的假意路过窗台,趁着大人不注意掰一块若无其事地出门寻小伙伴们一起品尝去了。到了冬天,大人们拿出所剩不多的人造肉,嘲弄的对孩子们说道:“这下傻眼了吧?让你少吃点不听,现在就这么多了,看你能不能吃上一个冬天。”
山楂红了,我们当地没有山楂树,但是有人从山里运来一麻袋一麻袋的山楂果,母亲总是买一大兜,大部分是切片晒成山楂干,秋冬季节泡水喝。另一部分用竹签串起来,熬上糖稀给孩子粘糖葫芦。在那些零食缺少的年代,吃什么都是香的。深秋的时候,为了冬天的食物能更加丰富些,还会晒上豇豆、朝天椒,窗台上铺不下就串成串,竖着挂上一片瀑布墙。
沙土炒花生,干炒向日葵是冬日里北方人家的零嘴,花生、葵花籽是自家地里种的,炒上满满一大筐,难熬的冬天几家人挤在一起看电视,咔吧咔吧嗑个不停。

一年四季都不闲着的窗台,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如今我住在宽敞明亮的楼房里,窗户占了一堵墙的大半,只是窗台上再也没有晒过东西。望着院子里红红的辣椒挂满枝头,一串串山楂压弯了小树,想起以前窗台上那些美好的回忆,嘴里泛起丝丝甜意。窗台上晒上东西才像是过日子,我叫来孩子们一起把辣椒串成长长的串挂在窗前。一个个圆溜溜的山楂切片摊开在窗前,想象着冬天泡茶的时候放一片就去,什么样的茶叶都透着酸酸甜甜。
或许,回忆和人生一样,苦辣酸甜俱全才是常态;或许,生活和过去的窗台一样,放满东西才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