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人仰天大笑,道:“林烈,你太目中无人了,长此以往,必将一败涂地!”“若没别的话,前辈请自便,恕不奉陪!”林烈抢步欲走。浪人并不挪步,道:“你今天落到这步田地,根本就不是栽在黄允清手里!”林烈愕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答话。
浪人冷笑,道:“黄允清一个糟老头子,有啥能耐。而你孤傲自负,妇人之仁,完全是咎由自取!名利情义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易,有道是‘无毒不丈夫,’又说‘宁使我负人,莫使人负我’这才是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本色。你门第高,少年神武,身登要津之路,功成名就的本钱绰绰有余了,何苦迷信直道正义作茧自缚,以至今日长吁短叹怨什么时乖命蹇。你堂堂大齐靖北大将军江湖一大门派行山掌门人,岂能受制于人,招天下人耻笑!”
林烈知其为人唯利是图,为无耻小人高亮节投递一封无关紧要的书信绝非目的,道:“前辈有话但请直言。”
“掌门果然是聪明人,”浪人笑道,“我江湖浪人跛脚鬼行走江湖四十年,早已名满江湖,门人弟子遍及海内,响当当的江湖第一号人物。我来这一趟为的是跟掌门做一宗大买卖。据说行山历任掌门,不仅掌管着行山秘笈,还有一把行山藏宝洞的钥匙,传言洞中珍宝富甲天下。我情愿率门下三百弟子听用于掌门,直至掌门登上武林至尊的宝座,行山成为天下第一门派。掌门只需让出宝藏即可。”
所谓行山藏宝洞,即栖霞观内安放着十七尊前任掌门金身塑的所在,乃历任掌门丹书受戒之圣地,门中一切弟子望而止步之禁地,因此衍生出诸如此类子虚乌有的流言,于是猎奇者利欲熏心者趋之若骛。
林烈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别以为行山门中尽是高亮节之徒!”
浪人冷冷地说:“林烈,你居掌门之位,凭的是风雪子与栖霞真人交厚,你捡了便宜。岂不知你根基不稳,就凭余行那十来个无名小卒跟着你起哄,能成啥气候,简直把行山复兴大业视同儿戏!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望掌门三思,莫冷了江湖朋友的心。”
林烈视香冢为清静圣洁之处,早不耐烦浪人在此喋喋不休,胡搅蛮缠,不免话中带刺,道:“我林烈虽无德无能,却不敢叫前辈的三百弟子打着复兴行山的大旗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为非作歹,使行山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浪人恼羞成怒,道:“林烈,我有本事捧你上天,就有本事叫你落地狱!你自以为是,弄到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还不吸取教训,必将自食其果!”说罢,他纵声狂笑,又唿哨一声,没了踪影。
午后,林贤送了饭来,提及吕致,陈前忠等人外放,太子南行诸事,朝廷太子党前景黯淡,北伐之事必然搁浅。劝林烈回府,共谋大事。
林烈心有所动,不再一意孤行。他让林贤先行,自己料理些事随后回府。
林烈在秦珏的坟头化了些纸钱,哭了一回,望着那一堆灰烬,在凄风里飘起沉落缠绕盘旋,仿佛十分缱绻眷恋之衷肠,尽在悲回风中哀吟低诉,又一阵悲怀哽咽,难舍难分。松风阵阵,寒声满山呜咽,愁云弥漫长天,酝酿着下一场风雨。
林烈离了露岑山,已近黄昏,黄尘道上,衰草伏地,枯枝如剑戟直指寒云。
行至西城门,被浩浩荡荡一列人马拦住去路。这一队人马铜锣开道,彩旗绣旌,迎风招展,御林军威风凛凛,锦衣卫趾高气昂,大车小帐披锦挂彩,就中一辆大车,雍容典雅,富丽堂皇,车顶一对凤凰比翼高翔相鸣相和,四角亦彩凤衔珠,容仪万端,四壁雕龙绣凤金堆玉砌七彩斑斓,前面四匹骏马清一色的雪白,昂首阔步,引着大车前行,一列列宫娥彩女衣冠华美,随车款款而行。林烈正疑惑间,大车绣帘微动,一张姣好的面庞在眼前一闪,仿佛萧湘公主。后来方得知此乃萧湘公主驾临紫霄观拜祭兰妃娘娘兼祷告天地祈求国运呈祥及太子殿下一路顺风马到成功。皇家的车马过去之后,林烈加快了步子,赶回宁远府。
掌灯时分,漆着“宁远”二字的灯笼,泛着幽幽的暗红的光亮,在初冬晚风中飘摇不定。飞檐斗拱,重门石狮,都模糊成朦胧的剪影。
林烈刚踏进府门,被老仆林安接着,引到一间偏房,称有客造访,在此候望多时。
原来此人乃刑部大牢牢头古风,受林烈之托行非常之事,特来回话。林烈屏退闲杂人等,掩实了门窗,欲先行致谢。古风倒先谢罪道:“大将军,小人有负重托啊。”林烈把从栖霞真人手里得的“散魂聚魄”丹交与古风,恳请他相机行事,救钟正性命,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惊又悲:“难道药丸不济事,还是被人识破?”古风摇头,递上一封密函,道:“将军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这是钟正的绝笔,大出林烈意料之外的是,钟正把一线生机慷慨地让给了郎廷生。
郎廷生父母早亡,曾与幺妹流落街头,后经丧乱,三年离散,林烈清楚。他万万料不到的是,郎廷生被俘,黄贼企图以色相诱降,而步入牢门,出现在郎廷生眼前的竟是他的幺妹,兄妹二人抱头痛哭。黄贼以幺妹的性命作要挟,与郎廷生谈妥了一场肮脏的交易,他的变节实属情非得已。
钟正自称本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根无蒂街头一浪子,蒙元帅收留厚待,情同父子,恩如再造,不想铸成大错,九死不蔽其罪,有何面目觍颜偷生。
郎廷生今已悔过,不如成全他兄妹团圆。元帅洪恩,公子高义,结草衔还,来生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