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七月的正午,太阳毒辣地照耀着大地。贵族们在王宫或是神殿里享受着歌舞和美酒,奴隶们在采石场或是工地里顶着烈日赶工,监工的叫嚣和皮鞭,没有因为逼人的暑气而减退半分。埃及那无上的辉煌文明,正是由他们视为卑贱的奴隶和战俘们用满是泥土和鲜血的双手一砖一瓦慢慢建立起来的。
王宫北面的竞技场上,二、三十个戎装的武士围成圆圈,为中间的两个侍卫模样、手持长剑、比试得难分胜负的年轻人呐喊助威。
长发的男子身手利索,敏捷如同胡狼,出剑快而狠,渐渐地把对手逼向死角;连番退让之后,对方一越而起,迅速出剑直刺长发男子,围观的众武士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只见后者轻快地闪身,敏捷地偏头,几缕发梢划过利刃,齐刷刷地散落;避开剑锋,未等对方乘胜逼近,他看准时机果断地顺势挥剑,刹那间剑锋已只抵对方眉心。
“好!狄斯王子!狄斯王子!!”四周的武士高举长矛,齐声欢呼。
“站起来!”狄斯呼了口气,把剑从倒在地上的对手身上移开,“不愧是底比斯有名的武士。”他咧嘴微微一笑,“今天不错,下次换长矛。”
“是,谢王子殿下手下留情。”被击败的对手应声答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狄斯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挥手示意。
“狄斯!”
穿过花香四溢的长廊,阿尔辛诺莲步轻移地一路走来,婀娜的身姿带动着衣裙优雅地摆动,“你果然又在这儿。”
“阿尔辛诺!”狄斯笑着向她张开双臂,任由她习惯性地亲吻他的双颊,“好了,亲爱的,我身上很脏。”
“这些天我都没有看见你,你到底在做些什么?”阿尔辛诺搂着狄斯的脖子不肯松手。
“我派人四处寻访埃及的勇士,忙着跟他们一个个切磋。”狄斯笑着轻轻扳开她的手,拉着她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地上。
“你现在的身手已经很好了,比阿多尼斯还要强呢,以后你要是当法老肯定比他厉害多了。”
“呵呵,我对做法老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狄斯满不在乎地挠了挠头。
“为什么?”阿尔辛诺抬起头来。
“阿多尼斯是已故王后唯一的儿子,你知道的,从他一生下来就有王位的继承权,注定了将来会是法老。而我呢?我一生下来就是一个——。”
“狄斯!”阿尔辛诺伸出手来挡住了他的嘴。
“没有关系,亲爱的阿尔辛诺。”狄斯笑了笑,拉下了她的手,“我这并不是在嫉妒,埃及的王位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法老,我只想——”
“只想什么?”
“只想为我母妃报仇。”他淡淡地说。
“报仇?!”阿尔辛诺惊讶地叫了起来。
“当然。”狄斯冷冷地一笑,“难道他们会愚蠢到以为我会相信我母妃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因为疾病而死的吗?”
“不然呢?”
“是我亲眼看见她喝下的那杯酒,亲眼看到她吐血,一直不停地吐------没有人传御医------后来他们把她带走,说是去诊治,但我从那以后就再没看见过她------她就这样像是从埃及王宫里彻底消失了,不久就有消息传出来说、说她死了------”狄斯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你------什么都知道了?”阿尔辛诺心疼地抚摩着狄斯的脸,脱口而出。
“知道什么?”狄斯警觉地转过头来,盯着阿尔辛诺。
“没有,我是说你已经查到是谁害死你母妃的了吗?”
“如果我知道了你觉得我还能这么冷静地坐在这里吗?”狄斯苦笑着说。
“哦。”阿尔辛诺轻轻地应了一声。
狄斯一把抓住她正往回缩的手,“阿尔辛诺,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狄斯,如果我知道了你认为我会瞒着你吗?”
“那倒是。”他黯然地松开了她的手。“不过,阿尔辛诺,你母亲现在是王妃,她从来都没有跟你提起过关于我母妃的事吗?”
“没有。”阿尔辛诺摇头,轻声说道。
“那你就帮帮我吧,阿尔辛诺。我想知道我母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狄斯望着远方,慢慢地说。
“------可怜的狄斯。”阿尔辛诺把头靠在狄斯的肩膀上,喃喃自语。
狄斯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王子不一样,他常被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唤作“卑贱的俘虏”。辛提卡纳甚至还当面说他不是埃及人。狄斯知道这一切都与自己那死去多年的母亲有关。她大概不是埃及人吧?那么她从哪里来呢?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嫁到埃及来做一个不受人尊敬的妃子呢?她是那样的美丽和温柔,断然不会是奴隶。没有人跟狄斯提起过他的母亲,在这个偌大的王宫里,大概有太多的秘密了吧,生活在宫廷里的人,都懂得守口如瓶是保全自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
落日的余辉,撒满碧蓝的尼罗河,让那河水看上去像是一汪熔化了的黄金。斜阳下,梧桐树宽大的枝叶投下浓密的阴影,从树叶的间隙望去,正渐渐隐去的夕阳宛如打磨得光滑闪亮的铜盘。
穿过花香四溢的庭院,踏上大理石打造的走廊,辛提卡纳来到阿尔辛诺的寝宫前的时候,残阳已经退去,许许多多的火把把原本洁白耀眼的宫殿照得通明闪光,金碧辉煌,仿佛神话里众神居住的圣所。
的确,这座寝宫甚至比法老自己的还要富丽堂皇,踏进华美的门来,目之所及,是只有埃及才能找到的、充满埃及王室一贯奢靡风格的的巨大花园,一望无尽。海风徐徐吹来,使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大理石铺就的长长石阶,连接着一块块的草坪;从尼罗河引来的一汪汪晶莹碧透的水,在草坪上汩汩地涌动,这里的花草异常的繁茂,盛开的花朵争奇斗艳,遍地都是来自波斯的玫瑰丛,芬芳四溢。
“真是稀客啊,我亲爱的弟弟。”阿尔辛诺斜躺在白色的软塌上,淡淡的橄榄色的长长衣裙拖到了面前的红色地毯上,裙摆处绣着洁白的莲花,简约而华美,纤细的腰处松松地系着一条由珍珠和绿松石攒成的精美腰带,庸懒中尽显着埃及大公主的骄奢。
她的软榻边站着三个使女,两个在往她黑色的头发上涂棕榈油,还有一个在调着一种淡粉色的油膏,这种油膏是由玫瑰、百合与女贞花混合着珍珠粉末以及甘松油调和而成,据说可以使得四肢的皮肤柔软并像大理石般光洁细腻;面前还跪着一个使女,正小心翼翼地将她小巧的双脚的趾甲涂成深红色。
见到辛提卡纳,阿尔辛诺微微抬头,漫不经心地轻笑着。
多么妩媚的笑容,真不愧是我埃及最艳丽的公主。
“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样东西要送给王姐。”辛提卡纳说道。
“哦?给我的吗?”阿尔辛诺斜着眼望了他一下。辛提卡纳十七岁,身形修长,有一张和他的兄弟们同样英俊的脸和一头黑色的长发,虽说没有储君阿多尼斯那般有天生王者的摄人气势,也不如狄斯飘逸俊秀,但他的笑容却比以上的两人都要温柔,如果单看那张脸,很难让人相信他日后会成为以噬血和残忍闻名的埃及四皇子,不过这就是他的本性,他的身上体现着埃及王室的许多特质,正如他的兄长和姐姐一样。如果说人们从阿尔辛诺身上看到了王族的奢靡和傲慢,那么辛提卡纳所体现的无疑就是噬血和放纵。
“拿过来我瞧瞧。”她漫不经心地又把眼光移到自己的指甲上。
辛提卡纳于是打开了手中的盒子——一串绿松石的项链静静地躺在同样美丽的盒底,中间坠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大小和造型几乎可以算是超凡脱俗,犹如玫瑰花瓣上晶莹的露水,反射出阿尔辛诺明眸中流动的光彩,或是染上了她粉面上的玫瑰红,深邃而纯净,优雅而魅惑。
“不错嘛。”见惯了名贵珠宝的阿尔辛诺也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毛,“拿近点让我看看。”
辛提卡纳欣然地走到了阿尔辛诺的软塌之前。
“这是地中海盛产的宝石,难得一见的珍品。惟有我埃及最美丽的阿尔辛诺公主才配得上它。”辛提卡纳说道。
“呵呵,我亲爱的弟弟,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阿尔辛诺骄纵地微微一笑,“好吧,说说你的目的。”
“我哪里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把这最珍贵的宝石送给我同样珍贵、最心爱的------王姐。”
“是吗?”阿尔辛诺瞟了他一眼。
“我来帮你戴上好吗?”
“恩。”阿尔辛诺扬了扬手,示意使女们退下。
辛提卡纳轻轻地把项链戴在阿尔辛诺线条纤细而优美的脖子上,指下所触的肌肤比宝石本身更加细腻而冰凉。他的嘴慢慢地从后面凑到了她的耳边,“我爱你,美丽的阿尔辛诺。”
阿尔辛诺正举着铜镜饶有兴致地审视着自己戴上项链的模样,忽然从镜子里看到辛提卡纳有些拘束的脸,不觉笑了起来。
“呵呵,我亲爱的弟弟啊,怎么了?平时围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一个个都跑到哪里去了?你无聊到拿我来穷开心吗?”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自然十分清楚辛提卡纳是怎样的人,他身边的女人恐怕比尼罗河里的鱼还要多。
“阿尔辛诺!”辛提卡纳有些失望而懊恼地望着她。
“好了,我知道了。东西我收下,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她一面对着铜镜摆弄着胸前的项链,一面冲身后的辛提卡纳挥了挥手。
“为什么!阿尔辛诺?”辛提卡纳像是求爱受到了冷遇的少年一样,急躁的个性立即就显露了出来,“你的眼里难道就只有狄斯吗?从小到大你都护着他!”他恼怒地提高了嗓门,“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了?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生的孽种!”
“你说什么?”阿尔辛诺的手停了下来,沉着脸慢慢地转过头来。
“不是吗?他母亲是个俘虏,生下的理所当然是贱种!”辛提卡纳气急败坏地说着,顾不得激怒阿尔辛诺会有这样的后果,他总弄不明白为什么美丽的王姐只垂青于狄斯而对自己正眼也不曾瞧一下。
“你------知道关于他母亲的事?”阿尔辛诺半眯着眼,冷冷地望着他。
“我当然知道!”他不屑一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