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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风中的时光(2)

一 • 红旗

夏天,开学了。一个远道而来的青年,第一次来到了以前只在梦中才见过的城市甲。这个青年就是张红旗,因为他爸希望他向红旗一样迎风招展,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小的时候别人总说他的名字太“革命”。但是有一个语文老师却说这个名字起得好。他说这个名字看似大俗其实大雅,张是展,放的意思,红旗也是自古有之,历来象征着胜利和光荣,而非什么特定时代产物,合在一起,这个名字寓意深远。

虽然城市甲也地处祖国北方,但是比起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的夏天还是热的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的现代化程度让大打开眼界。而最令他意外的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无聊。这种无聊表现在方方面面,例如对某种潮流毫无个人评判得盲目追从。红旗不喜欢这样,反而在别人眼里成了不懂世事。而且张红旗因为小时候入学早,而成为了全班年龄最大的学生。然而在新的环境中,他是全班老师和同学心目中最“嫩”的一个角色。“嫩”的意思在北京话里可以理解成好哄,幼稚的意思。怎么说呢?对红旗的这种片面理解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只要看见红旗的脸每个人都想当然的会有类似的理解。而事实上,红旗因为种种原因也确实容易让人产生错误的第一印象。这和衣服,看人时自己的表情,以及当事人是不是刚吃过饭都有着某种或幻或真地联系。

开学没有几天,张红旗正在从学校向宿舍走的路上。一辆摩托车从后面开过,不小心撞到了他。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有所反应。可是对方没有可以称之为反应的表示。张红旗生气了。他用一副让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的表情提醒对方。结果,招致双方的自以为是同时膨胀。红旗从小就不把敢于和自己挑衅的人放在眼里。因此这次他也同样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但是红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打假和在家乡打架完全是两个概念。他等着对方先动手,他保留着优越感。一开始一切如他所愿,但很快形势急转直下。因为在他满不在乎的把自己的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之后不久,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对手。这是一个青少年甚至部分成年人都会犯的一个经典错误:在没有弄清自己究竟是要和什么人打之前,就已经想当然的动手了。第一,你一个人打不过几个人,第二,你即使打过了,又会有下次。而你是万万奉陪不起的,除非你就打算以打架为生。可是单纯的打架在如今这个死气沉沉而又激情澎湃的世界不像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总而言之,因为红旗太不懂规矩,太看不出形势,所以,红旗这次只好自吞苦果。

就在红旗让人围在里面练习挨打的时候。他看到了的一个人,一个同宿舍的室友——长毛。那人也同时看着红旗的眼睛。但是随即长毛猛一低头,走开了。红旗挨了打,回到宿舍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长毛很晚才出现。红旗看了他一眼。他愣在了门口。红旗站起来像他走去。长毛居然把头扭过去了。红旗也不再说什么。一拳把和他放倒在地。一个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家伙发现这个从来不怎么说话的红旗,居然会动手打人感到大吃一惊。

同屋的人过来劝架,把两个人拉到一边。其实这样做大可不必。因为那个挨打的家伙根本就没打算反击。而红旗也是打完这一拳就整个人愣在了一边。红旗走回到自己床上。大家莫名其妙。但是,大家又不敢去问红旗是为什么。因为刚刚红旗的表现太反常好像完全换了个人,而且,重要的是他的动作中透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在场的人感到喘不过气来。于是,大家只能打另一个人的主意。

另一个人开始也是一句话不说,但在一再追问下把经过说了出来。自以为是宿舍中最有资格的宿舍长这时出面,走到红旗床前:“你打人也没有用啊。”他看了看红旗没有什么反应,就继续说:“怎么能随便打长毛呢。怎么说大家也是一个宿舍的呀。你……”话还没说完。红旗站起身,走到刚才打倒的家伙旁边。伸出了右手。对方犹犹豫豫的也伸出了右手。两个人握了手。宿舍长又问:“你俩看清是谁了么?明天我去跟教务处说。只要是校内的人,他一定跑不了。长毛说:“就是那个李庆一伙的。”宿舍长听到这个名字不再说话了。红旗记住了这个名字。

红旗在家乡一向以优秀闻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只因为红旗学习好,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还因为红旗打架出了名。这曾经是红旗父母的骄傲,也是他们越来越大的忧虑。来了城市甲,红旗感到不适应。虽然他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但是居然挨打了。而且他挨打这件事很快就成了全班皆知的秘密。红旗对于别人的眼神总是置之不理。在那次挨打之后,红旗了解到这个李庆不过是一个父母有钱而不见得自己有什么本事的家伙。可正是这么一个家伙,正是因为不过有几个钱而且又舍得花钱,所以他身边总有些人为伍。大约一个月以后。李庆正在饭店和几个人喝酒。碰巧红旗也在。他没有认出红旗

这个李庆注定了那一天倒霉。他在和几个狐朋狗友推杯换盏的时候,其实看见了在另一个桌的几个人中的红旗正透过羊肉火锅冒出的热气望着自己。可是他居然什么也没想起来。红旗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从来不是那种允许自己被人打的人,可是他又觉得去报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来到这里吃饭,可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曾经打过自己的人。红旗随便吃了两口,就要走。他想出去,因为他不知道继续坐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他怕自己做出蠢事。就在他站起身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了李庆的身影从旁边闪过向洗手间走去。他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李庆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然后用手去按洗手液的瓶。没按出来。再按,他突然发现身后有一个男人。他猛地回身。红旗心跳加速,但是面无表情,只是睁大着眼睛。

“你丫看什么呢?“李庆问。

李庆的声音,李庆的表情,李庆的让人看了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愤怒的眼神。仿佛触动了红旗身上的按钮。红旗用不着回答。他的身体不给他自己的嘴任何机会。他凭借自己力气大,按住李庆的头向洗手池砸,砸完第一下,李庆就闭嘴了。砸完第二下,红旗自己也害怕了。血顺着李庆额角流了出来。感应水龙头也在自动喷水。血和水混在一起在洗手池里短暂停留,然后消失在一个圆形小洞里。红旗放开李庆,将身子前倾看着这漩涡。仔细看,它仍然只是一个黑洞。李庆的身体下滑,趴在了地上。红旗听见有脚步声,就扭头冲出了洗手间。迎面走过来的男人,看到洗手间的门一晃,随即窜出一个男人向自己撞来。这男人躲过红旗,让目光跟随红旗走出很远才转过头透过摇摆的门发现了歪在地上的李庆。他没向里面走,而是扭头大喊:“死人了!”

李庆恍惚间觉得自己被人送上了汽车。然后汽车发动,带着他飘呀飘,飘呀飘。一阵恶心。李庆吐了,然后醒了。“我在哪?”李庆恍惚。

红旗觉得自己这下闯了大祸。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发呆。长毛来了。

“听说了么。李庆,就是上回打你的那个李庆让人给打了。都送医院了。”

红旗没理他。这时,推门进来了几个同学,后面还跟着老师和一个保安。老师问:“张红旗同学在么?”长毛看着这一帮人预感到可能没什么好事,身体很自然得退后。一个同学一眼就看见了张红旗,伸手一指。剩下几个人异口同声:“就是他!”长毛站在床边眼看着这帮家伙把红旗拉走,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红旗被带出去之前,拍了拍长毛的肩膀说:“李庆是我打的。”长毛似乎明白了。他很伤心,拉着红旗的手说:“哥们儿,我跟你一起去,和他们说清楚,这事不赖你。”

其实没什么大事,李庆不过是轻微脑震荡,加左耳失聪。但是红旗为这一时控制不住的混乱付出沉重的代价。以他的个性,也许能成为一个为社会做贡献的人。因为他相信自己有力量改变这个世界。他愿意去努力,他觉得这个世界值得去努力。虽然他看到了痛苦,虽然他看到了丑恶。但他始终觉得那里自己很遥远。他觉得那些痛苦的人都是自甘堕落,都是意志不够坚强。他觉得自己处在一样的位置上,一定会比别人作的好。他是那么信任自己。可是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下得去手,殴打自己的同类。是什么力量操纵了他。被关在小房间他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手。他想着出去之后应该怎么做,去弥补。可是有太多的历史教会我们:发生的事情已经化作永恒的瞬间,不可以被弥补。当红旗假象自己如何去向李庆忏悔的时候,李庆也在惦念着红旗。李庆可丝毫也不体会红旗。他准备将这件事升级。他心想,只有杀了红旗才解恨。可惜他不敢这样做。他明白真的把红旗杀了,自己也绝逃不了干系。他恨啊!恨得咬牙切齿,以至于让自己嘴里的伤口在不断下意识地用力中无法愈合。于是这个时候红旗内心中的妥协注定是泡影了。短短几分钟红旗的一生改变了。历史被彻底被从新创造了。就像亚马逊丛林里一支蝴蝶扇动翅膀,印度洋面上出现一次海啸。一切不动声色的再创造奇迹。命运的安排先让红旗遇见李庆。又让红旗对李庆愤怒,又点燃了李庆对红旗愤怒。而同时让红旗为自己无法挽回的行为,毫无用处的后悔。接下来,李庆从医院里出来。红旗来向他道歉。大多数人都认为红旗的这个决定是极其白痴的。但是红旗的一厢情愿得到了老师的鼓励。这说明老师是很敢于鼓励人的,本能的觉得自己有推动社会进步的使命。

问题没有解决,因为有些问题的解决方式只有可怜的一种,或是一种趋势。而脆弱的人类总是不愿直面它,而非要绕几个事实证明让自己和别人都更难受的圈才不得不承认它的价值。李庆找来了自己能找到的最强的人来帮他完成自己丑陋的报复。

红旗在校园里篮球场旁第三颗杨树下,被一个陌生的三十岁左右男人拦住去路。没有什么特别。只有这棵杨树见证了这个历史瞬间。

“你有什么事么?”

那个男人不回答他,拉开车门,只是把他推向车里。红旗被一推,当然要反抗,但是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是对手。虽然看上去红旗似乎还更壮一点,但是红旗根本就不由自主的像是一个口袋一样被甩了进去。一个人驾驶汽车。刚才那名男子坐在了红旗旁边。

红旗问“你们要干什么?”

男子点着一根烟。看也不看红旗一眼说了声:“开车。”

红旗想推开另一侧的车门。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红旗不顾刀的威胁,仍旧去够门把手。刀拔砸在了头上。红旗什么都不知道了。

红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塑料胶袋绑在椅子上。对面还是那个男子。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左腿翘在右腿上,正用眼睛盯着红旗。他在吸烟。他缓慢的将烟吐出。烟雾直飘向红棋的脸。那男人阴冷的笑着,摸了摸红旗的脸。那男子说话了,“我收了别人的钱,这是我的工作。所以小子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红旗试图挣脱。但是塑料胶袋丝毫不准备妥协。那个男人,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他好像很享受的样子摆弄着一把刀。刀长一米。刀刃六十厘米,刀把四十厘米。刀宽五厘米。刀头没有尖。完全是一个直角。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红旗左腿上。

“知道这把到是干什么用的?他原本是造纸厂的裁制刀。我亲自造得它。它的特点是快,非常得快。让我试一下,你就知道了。”

突然电话响了。那个男人低头看了看号码。“啊呀,对不起,我女朋友的电话。你先忍一忍。一会儿。”说着他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

红旗抓狂了。他点起脚尖想站起来,他站起来了,但是因为椅子的缘故。他不能走路。他大口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他用尽力气想拔出自己的手,但是没有效果 。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在门口晃来晃去。那个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踱着步子。不是看一眼红旗红旗不知道自己自己在想什么,居然迎着他的目光在微笑。那人发现红旗的笑容于是皱皱眉头。看来他好像很在乎他的女朋友,声音里全是温柔。红旗心里狂喊:啊!这是噩梦吧!

突然红旗地的左手摸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螺丝。红旗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用螺丝去割胶带,他感觉到自己割破了一层。他一阵兴奋。他又感觉到割破了一层。那个男人挂上电话,春风满面的向红旗走来。红旗在心中默念:在给我点时间,天哪,在给我点时间。

椅子有很多用处,除了可以坐,还可以用来打人,如果是木头的,还可以用来烧火做饭。这把椅子不是木头的,但是也是汉不错的。他是有钢管和垫子组成。红旗双手背后被胶带缠了很多圈,安静的坐在上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那家伙微笑。这已经是第三次或第四次。那个家伙有些不适应。但是依照习惯,他把刀再次在红旗的眼前晃了晃。“人家出钱向我预定的是你的一只手或是一只脚。你可以自己选一样。”红旗的手已经挣脱了。红旗心里有底了。但是他还保持着手背后的姿势。

“唔,看你那可爱的表情,我都不忍心动手了。”这家伙用一种令别人恶心的声音,在自我陶醉。他晃晃自己的脑袋。眨眨眼继续说:“你不想选?我替你选。”说着他把刀放在椅子上。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红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考虑这该怎么动手。钢崩儿在空中翻滚着,吸引着两个人目光。红旗其实应该想怎样动手,可是他却不自觉地被这小东西吸引。那东西终于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红旗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那个男人伸手去捡起硬币。当他的上身移动到与地面水平的位置时,他突然觉得红旗身后有点不对劲。他的眼中猛然划过一道亮光。不好!他又不祥的预感。事实证明它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红旗的右手突然摸在了对面椅子上的刀把上。之后,男人猛地跳开。但是刀已经划过了他的后背。他感到后背一闪而过的凉气。他想自己可能中刀了。血很快阴湿衣服。他像一只被插了标的公牛,瞪圆了眼睛盯着红旗红旗也盯着他。红旗表现出了异常的冷静。不能不说,红旗有应付这种状况的天分。“你死定了。王八蛋!”红旗骂他,而且是用一种蔑视的态度。对方的气势明显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来呀!动手啊!来呀!”他开始对红旗吼。红旗完全没有受影响,依旧保持着冷酷的表情。红旗左手抄起椅子向那男人扔了过去。那男人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红旗的身体其实是和椅子同时出发的。所以,当椅子被挡开的一刹那,一切就已经是定局了。刀带着风声,从半空中劈下来。碰在肉上,碰在骨头上。男人的一个左肩膀立刻就碎了。是碎了。力量太大,而又没砍对位置。所以是碎了,而不是断了或是其他什么。男人立刻躺在了地上。

他,已经不能再集中精力。这是他犯的一个严重的错误。男人如果集中精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他看到了红旗的表情,也许他会转身就跑。如果这样做也许他可以再活几年。因为红旗看见了他的血,看见了他的乱七八糟的肩膀,而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快感。如果毕竟是如果。他没看红旗的脸,他甚至什么也没有看,他只是在为自己肩膀叫喊。然后又是一刀。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这事突然激发了红旗的战斗力。他以前从们设想过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办。然而他的行动却是完美的。虽然没有什么人意识到,红旗在这方面与生俱来的天分却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比如说你和我,可能最开始的时候就根本不可能养自己冷静下来。那样根本不肯能活下来。

红旗被判入狱,他的前途,他的一切结束了?不,其实红旗反而自由了。没有了要做好人的约束。没有了来自父母,社会的期望。红旗觉得自己是变了一个人。红旗在看守所里回想自己整个生活,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是错误的,对这个世界的评价也是错误的。然而这种新的转变,并没有给红旗带了痛苦。通常一个人自己否定自己是需要勇气的,而且这还会伴随着痛苦。但是红旗是个特例。他好像很快就沉醉在对新世界的思考。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很多人都很同情他,但是他自己却没有被这种情绪感染。当法官宣判的时候,所有人,除了红旗自己,都感到很难过。红旗面无表情的被人牵着,向着完全陌生的新世界走去。

红旗怎么也想象不到迎接他的是什么。当然可以想象那是一个监狱,普通的监狱。一个大院子和白色的建筑物,毫无生气。但是还有更多,更多。鉴于主任的部分共三层,除了关禁闭的小房间以外,其他的房间都是双人间。一进门左边有一个洗手池,右边有一个钟。向里面走,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床。一个小架子在床头。从进监狱的第一天,红旗就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原来他什么都不是。知到自己弱小并不需要真的去挑战什么。红旗从每个个人的脸上看见了不同的故事。红旗和另一个人被关在一间牢房里。红旗被认领进去的时候。那个人,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书。他没有理红旗红旗走到另一张床边。低下头,摸了摸白色的床单。这比他想象的要干净。他坐下去试了试。很好,不比学校的更差。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对面的男人。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比红旗个子略小。他好像并不关心红旗红旗觉也得没什么可说的,躺在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等待着什么降临。那男子把书放在床上,揉了揉眼睛。

“有烟么?”男子问他。

红旗不吸烟,他回答:“没有。”

男人笑了,他说:“你应该说,对不起,我没有。懂么?”

红旗感到对方并没恶意就点了点头。男人看到红旗乖乖的样子。从被子里摸出一根递给红旗红旗接过烟,犹豫着。

“下次,让你家里人带点来,这里用得着。”

红旗“嗯”了一声。

男人把火柴划着。让红旗凑过去。红旗尴尬的说:“其实,我不吸烟。”

那人给自己点着烟。回到床上,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红旗觉得身边的人还不错。

下午五点,所有人去吃饭。

红旗跟着大家走进食堂。似乎没有人在乎这个新伙计。

红旗向前走,他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红旗停住了,他转过头,发现是一个陌生人,他对红旗说:“吃完饭,去娱乐厅。”红旗不明白,他转过头看看一个前面排队的和自己一间屋的那个人。那个人显然也听见了别人对红旗说什么。但是当红旗想向他征询什么意见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不是那种在试图克制自己时现出的面无表情,而是一种看透了一切,而对一切多漠不关心的毫无反应。红旗想了想,发现得自己没什么好想的。所谓娱乐厅,实际上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一些书,另一间里面有电视,但是这了但是的播放内容是受限制的。这点让人很不爽。

其实人类首先是动物,动物的需要是简单的,食色性也。但是在这里无法满足。虽然有的表现好的犯人,可以享受到一个月一次的与自己老婆在家属楼团聚的机会,但是实际情况是,这些犯人,很可能没有老婆。所以就像有些鱼类在特定状态下,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转而对同性发生兴趣。这里的人也需要开心。没的玩就只能玩自己。这里的人普遍没受过教育,所以对娱乐的鉴定比较简单,原始。这是群用最简单方式为自己追寻最原始快乐的家伙,可怜的家伙。因为他们的心灵也不自由,所以这儿的快乐也变质了。

监狱的作用正是压抑人。失去自由的人想保持心灵的安宁是极其困难的。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强迫自己。如果你做到了,那你做到的那个人一定已经不是真得你自己了。但是大多数人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人们更倾向于等到自己受不了了再想为什么会这样。当然一般的不出什么什么结论。

红旗找到了这个所谓的娱乐厅。里面有几个人正在看电视。对于红旗的出现,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只是看了眼红旗,就有继续看自己无聊的电视节目。

一个男人出现了,这个男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因为每个人似乎都很在意他的出现,他刚一路面立刻就有人站起身让座。而且每个人似乎都在他面前展示一边笑脸。那个人大模大洋看了一边那些人的脸,那些人才收起临时造出的笑脸继续看电视。有的人干脆不看电视了,一心一意的看他会做什么。他先选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其他人看见他坐了,才跟着坐下。大家安静了,停止交头接耳。他说话了:“听说来了两个新的,在哪呢?”

红旗明白所谓新的,应该是指他,所谓两个,他暂时还不明白。但他很快就会明白的。他是下午来的这里,在前一天晚上还送来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李庆。命运安排这两个人在这里相聚了。一个是买凶伤人,一个是过失杀人。同样的年纪。这里,他们是最小的。因为他们刚刚过了少年犯的年龄线就来了这里。

红旗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其实就在他后面。那就是战战兢兢的李庆。李庆的恐惧来自很多方面。第一,他对这个新环境感到恐惧。第二,他认出了红旗,所以他一只扭着脸,躲在角落。第三,他不知道,除了害怕,他还能做什么。这第三种恐惧是最无可救药的。因为这是来自自己恐惧,是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因为你的恐惧会引发别人对你更进一步的侵犯。因为让你害怕的人往往可以一眼就看透你对他的恐惧,然后你就是他的了。所以请注意,你一定要学会坚强,尤其当你是一个男人。但是任何人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强的人最终会输,因为他遇见了更强的人。红旗看见李庆的脸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之所以说他奇怪是因为红旗自己也不确定那是什么。

那个男人问话的结果是,李庆自觉地向前走了走,并伴着临时拼凑的笑容。红旗也向前走了两步,但是他没有笑。红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暂时没有选择。他等待着。那个男人眯着眼睛笑了。大家似乎都从这张笑脸里看出了什么有趣的事,于是也相继露出笑脸。

“原来是两个小孩儿。”那个男人发表自己对红旗和李庆的第一印象。大家好像觉得更有意思了,笑得也更开心了。红旗和李庆被围在当中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老规矩,来点见面礼。”

大家兴奋了。但是都没有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说话的男人。说话的男人站起来走到两个人面前对他俩笑着说:“欢迎来到西城监狱。我是犯人0053号。”说完他一拳打在红旗脸上。大家看他打了第一拳,然后就一拥而上,围着红旗和李庆手脚并用。他俩很快就躺在了地上,但是很多人的脚依旧无情的踢来。终于大家停止了。红旗站起来,走两步到墙边,扶着墙不让自己倒下。李庆没有爬起来,仍然躺在地上。犯人0053坐在椅子上,看着红旗倚着墙站立。就用手又一指红旗,大家马上又围了上去。红旗再次倒下。红旗这次没有再站起来。他知道了站起来会有什么后果。这个晚上令红旗难忘。八点左右,游戏结束了。每个人都要回自己的房间。狱警笑眯眯的踢了红旗一脚,提醒他离开。红旗回去,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但是连成了片, 所以怎么躺都不舒服。他喘息着,试图换换姿势。但是,他发现这很困难。他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他甚至不得不强迫自己学会不去反击。狗急了都会咬人,而他却不能动手反击。比他更难受的人是李庆。他的家里人已经给过一个管事的狱警塞过钱。所以,他在进来时,那名狱警已经交待了他一些规矩。李庆提前知道自己会被别人打,而做好了准备。他还知道不能站起来,站起来就表示不服。所以他在被打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忍两下就躺下不起来。但是其实,在被打之后他就真的不行了,就算想站起来也有心无力了。不像红旗,他现在根本就不考虑什么怎么翻身的问题。他只是蜷缩其身体,面对着墙,哭泣。他发出一种自己从来没听见过的声音在哭泣。他不能哭出声,因为同屋的人对他发出任何动静都表示出反感。红旗站起来,对旁边的人说:“给我根烟。”那人发现红旗还挺有精神,感到一丝意外。他想了想掏出一根烟递给红旗,又给红旗点上。红旗息了一大口,然后就开始感到难受。好在身上也很难受。在这两种难受的共同作用下。红旗放下烟,走到水池边灌了两口冷水又用冷水冲头。一边冲一边哼哼。那个男人静静看着红旗。他笑了。红旗回头看看他的笑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

“疼么?”男人问。

“不疼才新鲜呢!”红旗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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