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霸王
小时候的我,不轻易去融入某个群体,而我一旦加入了他们,也就随之成了他们的组织者,小霸王。并没有刻意的去追求过那些威风,那些霸道,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就来了,自然而然的我就站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她们围在一堆的时候,一般都唧唧歪歪的讨论:哪个同学今天和同桌的男生笑的不要脸了;哪个同学耳朵背后有一层黑黑的泥了‘哪个同学他爸爸开新车或是找新妈妈了……这一类的问题,我几乎不爱去听。但是我高兴的时候,会让她们一群人围着我听我给她们讲白雪公主,讲灰姑娘,将十万个为什么,讲西游记,讲武则天……偶尔也讲四川西昌的穷海,云南的西双版纳,昆明的石林,美丽的大兴安岭,神圣的天安门广场……我给哦他们讲得绘声绘色,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手拊着下巴在听我讲的世界里神游着,畅想着,别提我有多高兴。他们厌烦老师,厌烦同学的不是,却从没有厌烦过我,因为只有我能带给他们无止无尽的新鲜有趣的事儿。抬举我的人,崇拜我的人比比皆是,走到哪里我都是受欢迎的,都是光荣的,老师自是不明白,她在我的学年操行评语上这么写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数学从不及格的小孩子,在同学们那里却能如此威风……
是的,我给他们讲千奇百怪的世界,他们也乐意为我效劳。女同学把家里的好东西偷偷的带来和我分享,男同学悄悄的往我桌盒里放上一簌簌的栀子花,还有那几个平时令老师头疼的同学,我一样征服了他们。
“陈刚,你平时最爱打人,力气应该大的,今天班里的水桶就全靠你了,不能缺哦,否则我讲不下去的……”
“康洪同学,你的作业都老做不完,怎么还有时间听我讲故事啊,快回去吧,明天把作业交齐了再说!”于是第二天康洪终于交齐了作业。
“苏黎,怎么上课的时候听的嗑瓜子的声音好脆,好脆的,留着点行吗?等我件故事的时候,分给大家一起吃你看这多好啊!”
……当然,前面这些说明我有威风,有说服力,却还没有表现出霸的,“霸”是霸占别人的东西。现在已经回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让我那么霸道了,我只记得我抢了东西,真正的主人却眼巴巴的看着我。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给我配了一个在吃方面似乎比我还具天赋的女同桌,一个让我很恼火的女生。每天中午回教室午休时,她的手里都是握着一颗香蕉,或是一个苹果,一个梨什么的,专门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明明知道我的以至薄弱的。我找她要,她还不给,脚都气的跺歪了。
直到有一天,她睡着了,我还没有睡,发现她的手里还握着那颗香蕉。不是故意的,可那颗香蕉被轻轻的一拔就到我这边来了,不吃她解不了恨呀!当她一觉醒来发现手里捏着的只剩下皮儿就哇哇大哭起来,我好意提醒她:“刚才你睡德迷迷糊糊的,已经把香蕉给吃了,哭谁去呀……”这种好处,我捡了几回了,然而,人说:夜路走多了要撞鬼。我是没有撞鬼却只是被她撞到了而已。那天中午,我是在扯她手里的大雪梨,是我们重庆特产的,又甜又脆。开始我和前几次一样轻轻的扯了几下,扯不动,她那边在用力,看来这梨还真是个宝贝!我就更要得成了。于是用力的拖了起来,她也坐直了身体在跟我拼,强烈的欲望使我下狠心,猛一下把梨抢过来,“喀”在上面咬了一口,代表占领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我一口一口吞掉她的食物,像个被征服的奴隶。在以后的两年的同桌生涯里,她的东西都理所当然的被我霸占着。
只是今天,长大的我再也没有做征服者的欲望了,当初的卤莽让我内疚,懊恼。如果能再见那位同学,我一定给她真诚的道歉,把以前抢来的东西都成倍奉还。然而,我长大上天能给我这个机会的可能行太小了。
还有一个儿时的伙伴,菊。她和我生活了十三年,也就被我霸了十三年。
用我们重庆话说她长得五大三粗,又老实,又憨厚。那十三年里她几乎没有过首先发言权,没有过决定权,一切都听从我的命令,我叫她去东,她绝不会往西走。我开心的时候,她也可以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她决不许有笑容;我被摔倒了,她马上蹲下来扶我,安慰我;她的脚被玻璃划得鲜血直流,我却甩头而去……我可以随便打她,骂她,不理她,但她永远都不会那样。即使我说我讨厌死她了了,她依然每天上学,放学都背着书包跟在我后面走,每天课间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围着我,称赞我,崇拜我,把我像神一样的供得高高的。每天她有最多的时间和我在一起玩,这是伙伴们都羡慕的,也是她很幸福的事情……
有一次我在她家里玩,我们翻那些旧橱柜是发现了一张粮票,是外面已经禁止流通了的,我爸爸常常在政府跑上跑下,我也被带去玩过,记得好象政府伙食团里现在还在收这种粮票,我们可以去那里换年糕的!
于是那天中午放学,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冒着蒙蒙细雨直奔政府伙食团。在伙食团楼下,菊却不赶向楼上爬了,她自古以来就出不得脚色的,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再看政府这庄严的建筑更胆怯了。“那把粮票给我吧,我去买!”我说。“不行!”她使劲摇头“等会年糕就全是你的了——”没办法我的劣性她都看透了,“那就回去吧……”我作势要调头,她有赶忙拉住我“要不,等会上去了,你说,我付来年股票就是了……”她一点也不笨,谁付钱,东西就给谁嘛。
屋子里面热气腾腾的,有个大叔正在忙着打转儿。“叔叔,我们要用粮票!”我走过去在他后面喊,“哦,是小朋友啊!把粮票给叔叔看看吧——”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手在围裙上檫着,我看了一眼菊,她马上把粮票递了出去。“哟,这粮票缺这么大个角,都不能用拉!”那叔叔皱着眉说。那怎么行啊?我跑这么远过来,想年糕都想疯了……菊是不会吭声的,我都不行,她更无能为力。
“那叔叔这粮票是几两的,你看额到吗?”
“啊,是啊,”他点点头“贰两嘛!”
“那不就行了吗?少个角又有什么影响嘛?”
“这……”叔叔很难为情的“可是规定……”
他说了一大堆话,我忘记了,只记得当时就死死的盯着那蒸笼里白花花的年糕吞口水。菊要走,怎么拉我也拉不动。我那股誓在必得的气势使那个大叔屈服了,“好吧,好吧,我给你们年糕,快回家去吧,等会家长要担心了……”然后年糕果然是落在菊手里的。
一出政府大门,菊就往我手里塞了一块年糕,热乎乎的,白嫩嫩的,我赶紧往嘴里送,真好吃!那块年糕被我扫光了的时候,菊手里还捏着大半块,她吃的好慢好慢。数了一下另一只手里捧着的还有四块——都是我的。
“把你手里的年糕给我!”
“不行,咱们一人一半好吗?”
“不行,那是我要来的,是我的!”
“也有我的粮票啊……”
吃硬不吃软的家伙,我跳上去拧住她的耳朵使劲扭,她疼得哇哇大叫,当然年糕就交给我了。她没有哭,已经习惯了,有什么好哭的!只是看着剩下的大半块年糕舍不得车。雨已经下大了,她还站在那里不肯走,一副可怜相,我拽不动她,也难得管了。一边往家去,一边享受年糕……
第二天放学,她依然笑嘻嘻的跟在我后面,昨天的事就想没发生过似的。
被我欺负成这样了,她还是喜欢围着我转。儿时的好伙伴啊,你是单纯的,无心机的!其实我也很爱你,很离不开你的不是吗?只是我对你的欺负也是无心的,我知道你了解我,所以现在我们分开六年了,我们依然是最真挚的朋友。
“我呼唤儿时的伙伴……”每当听到这首歌时,想起的都是菊。她的可爱,她的老实,憨厚。我这辈子最忠诚的朋友,我喜欢你,祝福你!
第六章 很会捡样儿
对于两三岁的孩子来说,她接触到什么人,学到的便是什么样儿。那些从无到有的东西,都是捡样儿来的。而且来的特别快。把捡来的东西,尝试着变成自己会的事,便是成长。
妈妈说我很会捡样儿,见什么学什么……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看见好多人跪在堂屋里“呜呜呜……”伤心,绝望的哭着,喊着,妈妈也用手帕捂着脸呜咽着。小小的我站在门槛上看着这生动的画面,雀跃欲试,妈妈又偏不让我过去。于是回到家后,我在爷爷的屋子里去,爬进蚊帐,捂着枕巾学着妈妈开始痛哭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第一次家里人以为我受了欺负,以后经过反复偷听,大家哭笑不得。
妈妈提了桶热水在坝子边洗头,看见她长长的头发被打湿了又抹了洗发香波在揉啊揉,我羡慕的要死——平时她都用香皂给我洗头的,虽然我也有长辫子。于是我也猫着腰,用手在桶里去舀水来打湿头发像妈妈那样揉着抓着,很过瘾的……不一会儿,肚子疼起来,扯下裤子就地解决。一堆黑忽忽,臭熏熏的东西从我屁股里掉下来了,提好裤子过后,我趴在地上看了它们好一会儿,觉得它们应该不是废品。把它们抓到妈妈放洗发香波的小板凳上,一阵的捏,揉,然后像她用洗发香波那样,先放在手心,接着就往头上抹,乱七八遭的抹,还要抹遍……做这事时,我是感觉很快乐,很成功的!
等妈妈檫赶了头发出来看我时,我已经满头是粪,还累的一身大汗……她把我屁股都打肿了,最后又拧着我的耳朵厉声:“以后还这样干不?”我确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也不懂是对是错,只是觉得自己会洗头了,妈妈又轻松了一把了,于是接羊叫似的回答:“要——”
我再大二岁的时候,隔壁姑妈家的两个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我总共的长度还不及她们的腿长。我发现她们特爱照镜子,特爱照的,对着镜子扭腰,摆姿势,傻笑,唱歌……我自然也回躲在她们后面跟着转来转去的。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还发现他们俩出门前,一定会往脸上抹些香香的油,把嘴和指甲涂的红殷殷的,眉毛刷的黑黑的,眼皮儿上也亮晶晶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盒子深深的吸引着我。等她们出去了,我边悄悄的爬上楼去,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些家伙,然后见一样抹一样,特别是红色,我最喜欢,所以抹的也最多。当我看见脸上,唇上,鼻子上,眼睛上,眉毛上上,额头上,衣服上全都被抹的五光十色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快美死了。于是像穿上新装的皇帝一样准备去招摇过市,好羡慕煞人……
确实有很多人在注意我,可都是些惊讶的表情和一堆人的指指点点,并没有赢得掌声。
当我快沉不气的时候,碰到了下班走在街上的爸爸。他先看了我一眼没认出来,又往前走了。我有些得意了——看吧,美的爸爸都认我不出来了!“爸爸!”我神气十足上午走过去,摆了个梦露似的美姿,然后定定的等着他的夸奖。
先是着实一楞,然后笑着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