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他的电话,她一阵忐忑,拿不准该不该去宾馆见他。分手八年来杳无音讯,他在医院偶遇到了她姐姐,要走了她的电话号码。听姐姐说他还没有结婚,她有些忧虑,想要去了解一下情况,劝一劝他早日成家。
她深吸了几口气,令自己镇静下来,告诉丈夫说要和同事出去逛街,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家。这个宾馆离她家不算远,她知道他是特意住在那里的。大街上人潮涌动,一如她此刻纷乱不堪的心绪。这些年来,她也何曾忘记过他。那次在街上,她看到一个路人的背影像极了他,立刻失魂般地追了过去,又呆如木鸡地站住了。那一刻她才明白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此生即使永不见也会永不忘,他已根植于她的心里。
灿烂阳光照得她有些昏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被一层玻璃隔开似地有些失真。她恍恍惚惚地走了过去,远远地便看到了他在宾馆门口徘徊。这么多年了,他丝毫未变,依然那样的英俊潇洒,着衣也更讲究了。他向她迎了过来,她从他含笑凝视的双眸中又找回了从前的自己。他不发一言,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就走,她感觉自手指尖起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在颤抖,在燃烧。她又深吸了几口气,甩了甩头,很安静地和他并肩前行,一如夫妻。这感觉真好,她忍不住掉泪了。他停住脚步,很爱怜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对他说:“别哭,应该笑!”
他放开她的手,把门打开,又顺势将门里的‘请勿打扰’牌子挂到门外,关上门一把抱住了她。她感觉一阵阵窒息和惶恐,丈夫那熟悉的笑脸映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悄悄地用力推开了他,低着头做到了沙发上。他转身端来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
“我知道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得知你结婚了,我便没有刻意的找寻你,总想着如果我们还有缘的话我一定还会得到你的消息。上次在酒店喝酒,碰到了你那个很要好的朋友,我当时也喝高了,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别人还为此嘲笑我好色,她却并不恼,也许她是明白我的心思的,人多不好说话,她趁我不备逃走了。这次我妈妈住院,碰巧遇到了你姐姐,就向她要了你的号码。你这些年还好吗?他是做什么的,对你好吗,你忘了我吗?”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对他笑着说:“我还好,他是个技术工人,很爱我。你还好吗,你还没结婚吗,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要太挑剔了,安安稳稳成个家吧。”
“不想结婚,也说不清为什么,谈也谈了几个,却总没有结婚的意念”,他很坦然地看着她说:“看相的说我过三十五岁成家立业,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现在也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女人嘛,只要有钱到处都是。”
她听他如此说,不由有些反感和难过,把手缩了回来,想要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就很关切地询问他母亲怎么了。
“没什么病也,年龄大了,血压血糖都高,在家降不下来就住院了。也许我妈现在已后悔阻挠我们的交往了,我的婚事她也没少操心,但现在也没给她娶个儿媳,她有次说‘要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们结婚了。’”他叹了口气又说;“如果你那时勇敢一点,我们一起离家出走,现在我也就有个家了。”
她心里一阵酸楚的感觉,觉得也应该向他解释点什么,就故作平静地说:“我只是怕连累了你,你好不容易转了城镇户口,有了工作,怎能为了我全部丢弃呢,你母亲为你考虑要你找个有工作城镇户口的妻子,我能理解,我从没有怨恨过她,也更不想讨她的白眼,我只能选择主动地走开。但谁又知道户口现在变得如此无足轻重呢,原来工作也可以凭自己的能力随便寻找的啊。那时我们还是太小了,什么也不懂!你现在还在那儿工作吗?”
“早调走了,现在在省城,是副主任,每天都有人请客的,基本不在家吃饭。”他神采飞扬地对她说。“我现在的最大心愿就是往上爬,努力争取做行长,那次我为别人贷了五百万,他们回扣给我二十万,不拿白不拿,吃回扣是我们这行的潜规则了。我现在买了车,买了房,为了往上升请客送礼也花了不少钱。我花钱很厉害的,几千块钱放在兜里几天就没有了。我还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赔了二百多万,这也无所谓的,钱来得容易走的也快才对。你需要钱吗,我给你。”
她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他真的不是以前的他了,那个正直善良,嫉恶如仇的他已经被现实社会侵染的如此庸俗不堪了,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啊!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公,为了省钱买台电脑,放弃了向往已久的三亚旅游。她的心不由的疼了一下 。但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她立刻对他说:“我不需要钱,我们的钱够花。但你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没事,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什么钱都拿的,再说该你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的,一切听天由命吧。”他满不在乎地又说:“人这一辈子,吃过,喝过,玩过,见过。也就对得起自己了。”
她躲开他温情脉脉的目光,扫视着室内那些豪华的摆设,用脚轻轻地踩了一下暗红色的地毯,感觉如踩到了松软的草地上。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家的方向,依稀看到了丈夫忙碌的背影。每逢星期天,丈夫总要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有时还包好些饺子放到冰箱里冷冻起来,以备生性懒散的她有饭可做。
她觉得有些想说的话也一点没有说的必要了,她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想快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