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
小木屋盖起来了,新的小木屋里欢声笑语。一个老人含笑着说小木屋地基好,坐向也好,依山傍水,有灵气,连上加的公鸡也不肯下来。风水先生瞧得不错,小木屋将是洁祥的写照。女主人微笑着对客人们说,难得大伙帮忙,请多喝点酒多吃点菜,女主人的心才放得下呢。女主人的闺女咯咯地笑着,为客人斟酒上菜。女主人望着女儿笑得更甜,女儿红脸如五月桃,瞅了母亲一眼。女主人谩骂死囡,哪能这样,白白供书白白让娘费心,不揍一顿不行。女孩伸长舌头,对四个同龄的男孩做着鬼脸,四个男孩放下碗筷站起来护着女孩。
女主人发话:胖墩、金锁、银锁、黑虎,你们站一边去,这囡自小让大家惯坏,不教训不行的,四个男孩似乎齐声道:放下玲子吧!要做就揍我们。女主人用筷子夹起肥大的肉堵上男孩的嘴说:“吃下去!”四个男孩乖乖地吞着咽着,女主人笑了,全场的人都哈哈嗨嘿地笑了。
客人走了,小木屋在夜空中宁静下来,女主人搂着女儿坐在旺旺的火塘边。女孩说妈偏心,妈把好吃的全给了男孩,自己的女儿到不疼爱。女主人瞅着女儿说,小木屋盖好了了却她父亲的心,要是他还在, 小木屋会热闹到通宵天明,女儿呀!人生一辈子好难,他为了搬出茅草房,抬了很多的石头和木头,活累死了,你已长大成人,别耍小孩子脾气,男女有别,往男孩堆钻,羞呢,别给父辈丢脸才好。女孩靠着母亲,点了点头,睡意浓浓。
青青河畔青青的草,露珠儿晶莹地挂满草尖稍,肥壮的牛羊头也不抬地啃食咀嚼。四个男孩却坐在高高坎儿石头上,望着远处新建的小木屋。黑虎喃喃地说:玲子是个好女人,谁去他是谁的福气。胖墩、金锁、银锁,望着黑虎,无言地呆呆地望着。黑虎说,别拿他看了,他说错了吗?三人低下头,没有回答。黑虎纳闷,今儿咋的了,一个个都不说话,怪怪的,算啥朋友兄弟,人呀!小时候多好,无拘无束玩得开心,笑得爽朗,就是哭也哭得精精神神,如今长大了,说句话都很难,长不大多好。黑虎吼了一句:说话啊!今儿一个个咋会都哑巴了。
胖墩说,玲子是他们的小妹子,亲兄妹一样玩长大的,现在,四人中谁得到她,都是一件好事,可他们都爱她,咋办?黑虎不再言语了,四个男孩远远地望着小木屋。
女孩悄悄地来到他们的身后,咯咯地笑着说,四个笨蛋,还为昨夜的事烦恼吧!那大可不必,喜庆的日子,妈是闹着玩的,没啥子事。四人望着女孩摇头。女孩说,为啥,你们说呀!急死人了。
黑虎说,玲子,再做一回媳妇好么,最后一次,大伙都期待着,很久很久了。女孩说,还让盖红头巾,骑牛儿,那是小时候的事,大家都长大了,会羞死人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哦。”四人异口同声地说。
女孩咯咯地笑,骑上牛背,走过去走过来。男孩们拍着手,唱着歌:青青河畔青青草,丰收的日子农家乐,童年的歌儿满天飞,彩云悠悠回家了。女孩累了,男孩们也累了,他们躺在草地上,相互对视,让时间永远凝固起来。
晚饭后的乡村,是宁静的,鸟的歌儿特别地香甜,把绿油油的夏日扮得分外优美。农家人,吃过晚饭,都聚到宽敞的硕大的青香树下纳凉,胖墩却一个人跑到竹林深处的水井边的高坎上坐着,望着小木屋出神。女孩玲子挑着水桶迎着胖墩的视线走来。近了,胖墩迎上去喊:“玲子,挑水啊!”“你在这干啥?”“我有话对你说。”“说啊!有啥大不了的。”“玲子,嫁……嫁给……我吧!我一辈子都对你好。”胖墩说完,满头大汗。玲子看着他说:“我心里有人了。”“谁?”“不是你们四人之一,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哦,我帮你取水去。”胖墩接过水桶,飞也似地跑向井边,玲子呆呆地站着。
月光洁白,小木屋内篝火通红,母女俩坐着,母亲捻麻线,女儿看书,母亲说,玲子不小了,若考不上大学,就结婚算了,小木屋有了,女儿有个归宿,做娘的心也就全放了。这四个娃,在眼皮下长大的,都是好人呀!
“妈,又来了,要是四个全来,你也要。”
“我可没四个女儿相配,再说,胖墩是独苗,黑虎娃学习那么好,是个有出息的人,咱攀不上了。金锁银锁兄弟,嗨,你挑一个吧!”
“妈,你别操心好不好,我不想嘛,他们是我的好哥哥呀!”
“不是妈不想,是怕有些人想哟。”
“妈……”“不说,不说,听,好像有人在叫你,妈也困了,去吧!别忘回来把门闩上。”
风是柔和的,月光下的山水清晰可见,男孩嘴里含着青灵灵的水草,女孩手中玩弄着书本,背对背坐着。女孩对男孩说,在《寺坐》中,她特别喜欢公西华,放荡不羁,很浪漫。男孩说,他喜欢冉有的性格,想说便说,直来直去。女孩说:“说吧!想说便说。”“嫁给我吧!玲子,咱们一块去上学,一块报考同一学校,同一专业,兴许还能一个班。”女孩望着满天繁星说:“不可能。”她有人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男孩站起来,女孩也站起来说:“做会吧!黑虎哥,你永远是我的好兄长。”“哎!”黑虎依着玲子,坐着,看着月亮,好美哟。
秋天来了,落叶飒飒地飘,五个年轻人坐在小木屋前的草垛上。胖墩说,他们是最后的相聚,他赶明儿,就跟着父亲迁到城里做筑路工人也许不会再回来,就此告别了。金锁说,他也要去顶爹的班了,做个养路工,明儿体检后,便可报道。银锁站了起来,将一束鲜花献 给玲子说:“收下吧,作个纪念,我也要走了,明儿天亮就走,跟着师傅到城里做木活。这花是我们的心。”胖墩掏出红纸包,打开放在地上说:“你们三混蛋,为啥不早说,还好我早有准备,来,我给你们四人每个一双鞋垫,走到哪里也别忘我。”黑虎伸出手,胖墩伸手搭上,接着便是金锁、银锁、玲子,五只手紧紧贴着。
白杨树的黄叶把小木屋盖得严严实实,玲子站在屋顶清扫着淋了雨变得尘腐和刚飘下的金黄黄的叶,等待着邮递员的到来。视线里,黑虎飞跑着,举着牛皮纸的信封,冲向小木屋。“玲子,玲子,我被录取了,看看,在这呢,你也拿到了吗?”
玲子摇摇头,站在屋顶一动不动。泪水滴落下来。黑虎看着玲子,将手中的通知书甩得远远的。玲子擦干泪,下了屋顶,跑下山捡起牛皮信封,跑回来站到黑虎面前说:“祝贺你,黑虎哥。”
“不,不去了。”
“别,大伯大妈会伤心的,胖墩他们走了,你也该走了,只要你别忘了小木屋,别忘了还有一座小木屋,一个小妹妹,我就心满意足了。”黑虎握着玲子的手,眼泪涌了出来。
青晨的乡村水灵灵的,灿烂的阳光照着小木屋。玲子站在木屋前的大树下,遥望弯弯的山道。山道上走着黑虎和他的父亲,他三步两步一回头,玲子挥着手,让泪水变成一个圆点。
小木屋在阳光雨露中爬满了青藤,堆满了黄叶,雨水还是不停地冲刷。几年后,乡村有了高楼,小木屋也换了砖瓦。一个女人站在屋内招呼客人。十一岁的男孩喊叫着:“妈!妈,门外来了几个人,我没有见过,他们却说找王玲子的。”女人走出门,惊喜的叫道:“快,快请。你们呀,没忘,那是一句玩笑话,还当真了。”回头喊那男孩:“小羽,快来接舅舅们。”四个男人,四个女人,四个孩子进了门,打开一幅画,画里,小木屋的面前四个男娃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五只手紧紧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