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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熟睡的男人。短而干净的刘海,黑发,瘦削的脸颊。皮肤粗糙,脸上分布着一些小小得或是凸起或是凹下的部分。胡子没有刮得很干净利落,还残留着着一些短小的余渣。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脖子,胸膛,她的手停留在心脏上,她感应着它不停地不停地有节奏的跳动着,像是在一个孤独的舞者一个人在安静的跳着华丽的舞蹈,属于一个人的寂寞和倔强。
她偶尔会感到,莫名的失落和烦躁。就像是经期来临时的烦躁和抑郁。总有那样一段的时光被眼泪消耗在任何地方。家里,街道,商场,公交车上,广场,地铁……以及任何的时间里,白天或是夜里,午后或是清晨。拥抱的时候或是独自一人。她会神经质的落泪,然后看着他,静静的,一句话不说。
他开始总是被她吓到,然后,摸着她的头问她怎么了。而她总在这时候就会狠狠的甩开他的手,说,不要管我。一会就好了。
时间久了,他开始习惯她的任性和执拗。以及偶尔突如其来的感伤。他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的宠爱有加,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误或是说了一些伤人的话,哪怕是她狂躁的时候用力的厮打他。他一如既往的呵护她,把她紧紧的拥入怀里,感觉她的眼泪慢慢地滴在衣服上,她的泪那样多,强有力的落在他的心脏上。他抚摸她的头,抚摸她犹如海藻般黑亮弯长的头发,她的头发上总有一股好闻的洗头水的味道,像是雨后清新的香气。他爱上这种味道,不停地嗅着,如同想把这些香气一起吸入自己的身体里,占为己有。
她在哭过之后变得温顺乖巧。她一直都是温顺的,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会想野兽一样,伸出自己锋利的爪牙,然后,开始不停地发出攻击。伤害。她从不会在攻击停息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只是会轻轻抚摸她不小心指甲刮伤的痕迹,然后,轻声的问他,痛吗。
不痛。他轻抚着她的脸。她会露出灿烂的微笑。像是初生的阳光一样令人着迷和喜爱。那些光亮像是能够照过所有的黑暗的角落,亦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照进他的心房。他的心便像是开满花的无人小径,芬芳灿烂。如同初生的世界纯洁安好。只为她一个人绽放。他爱着她的笑。深入骨髓。
男人开始发出细微的鼾声,很轻,但是,她听得见。月光温柔的照耀在房间的桌子上,桌子上白色的杯子发出淡淡的微光,清澈如水。男人翻了一个身,继续熟睡着。
他不是英俊的男子,但是足够清秀。眼睛干净清澈,内双。她喜欢内双的男人。就像很多人也会固有自己的喜好癖,有些女人喜欢手指细长骨节明朗的男子,有些喜欢高而瘦的,有些喜欢眉毛浓密的,有些却喜欢厚厚的嘴唇……没有特别的标准只是个人的鲜明个性的彰显。是每个人内心里小小的对爱或是对爱的主体一些小小的却无法说明的幻觉。
她于是也侧过身,把手臂枕在自己的头下面。看着月光。
月光很美,回忆依旧美得婉转,在耳边萦绕。不绝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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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这个黑板报怎样。他带着轻轻的微笑看着她。
她感到有点诧异。一时之间没有想法。何况她也没有好好看过这次的黑板报。尽管她离这个黑板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她回过头瞄了一眼坐落在她身后的黑板报。
还好。就是觉得有点空。她顺口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她只是刚刚在上自习之前顺耳听到有几个同学在说着这次的黑板报。没有想到,尽然成了她的应急之用。她有些小小的窃喜和忐忑。
他回头看了看黑板,然后,微笑的点了点头。
她默默的笑了。然后话题结束。
她是后来才来到这个学校的。然后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班。因为中考原本成绩优异的她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如愿的来到她梦想中的学校。县城里最好的高中。甚至是次一点的安桥高中。落榜的她很无力。她的眼前像是原本光明璀璨的道路,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她在路口,没有人伸出手去帮她,拉她一把,或是告诉她一些慰藉的道理,或是出现一个奇迹,把她高高的带走,飞翔。可是,谁也没有出现。
绝望一下子膨胀然后不断强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没有怜悯。而是一脸的伪笑。对她说,过来吧,来我的怀抱。这里很安全的。这里没有光亮会刺伤你的眼睛,你可以流泪,尽情的流泪。不会有人制止你。来吧,来吧。
她的眼泪就那样不停的落下。她听歌,看电视,然后流泪。没有表情。会看着天空发呆,会和自己的小狗说话。然后,看着小狗欢快的舔着自己的手。这只名叫小胖的狗,是她在前年去参加表哥的婚礼的时候,一个亲戚在路边拾到的。那天下很大的雨,它被捡来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他们把它放在后院的小棚子里。她去看它,它害怕无助的像个小孩子,躲在棚子后面的衣服里,始终都不敢出来见人。应该是刚刚出生不久的。有点胖嘟嘟的。但很是可爱。只是身上脏兮兮的。她记得堂哥故意掀起衣服,想要吓它的时候,它的眼神里那种无望和恐惧。像是世界末日的孤独。它黑溜溜的眼珠里看不到一点亮光,只有无尽的暗淡。那些黑暗的力量夺走了本来属于这个年纪的快乐和纯真。但是,她不知道,它是如何在被与狗妈妈分不开之后,又被抛弃在马路边的。它小小的脑袋里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是如何的想法。
她走过去,然后,轻轻的走过去,把它抱出来,然后抚摸着它。它挣扎,很用力的挣扎,就像在生命最后的疯狂的求生。她放下它,看见它又躲了回去。那一刻,她决定要好好照顾它。让它不再如此怯弱的面对这个世界。而后,她每次都会带好吃的给它,抚摸它。它快速的吃着,像是下一秒就被剥夺吃这些食物的权利。她总是会对它说,慢慢吃,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的。你这个小笨狗。
所有人中之中,她最喜欢它。最呵护它。并给它取名小胖。可爱的名字。于是,在她的不停叫唤下,亲戚们开始就叫它小胖。后来,它就叫小胖了。
婚礼在2个星期之后圆满的落幕。伴随的还有寒假的结束,她要回去上学了。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把小胖带回去了。
就这样,她成了这个小小生命的主人。
小胖还是不停的舔着她的手,她拿开手,看着满手的口水,然后,拍拍小胖的头。然后,转身回屋,洗手。小胖独自在和自己的尾巴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停的试图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转圈,转圈。毫无厌倦。
那个夏天如此冗长无边。看不到尽头。尽头处又会是怎样的风景,会不会有柳暗花明的转弯。她无从知晓。她会在屋顶,傍晚的时候,画着无数脑海中想象的人物,一张张脸就这样在彩色的晚霞的伴衬下来到这个世界。来到她的眼前。陌生的面容,虚构的人物,就如此在她的笔下诞生。她从没有学过画画,但是,每幅画却是总能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认识许久只是被遗忘在另外的一个空间,而被她的潜意识又带出来。
或许很久之前就认识。只是在历尽千山万水之后被遗忘在时光里的角落。在莫名的时候被轻轻的拾起,悄悄的遗失。像是不曾拥有。所以,无需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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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时光却又狂妄的自以为可以断然决定一切。不让人有喘息的片刻。
所有的同学,无论是考上还是借读,都已开始上高中了。开始了他们崭新的生活。她却还是在家里,她之前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变成了刺她最深的匕首,精确无误的插进她的未来和梦想,把所有的憧憬和向往分割的支离破碎。
她开始混乱和慌张不安,打电话给自己的爸爸,朋友。试图试探一些消息和可能性。父亲很决绝的回绝了她借读的想法,他之前寄予她所有的骄傲和自豪在这个时候已经烟消云散。她令他在所有的亲朋好友面前的虚荣和高调现在变成了一盆凉水,狠狠的浇在自己的头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的话圆场,让自己的脸面不至于流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但是,遗憾的是,他无从下手,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自己的途径。于是,他开始如此残忍的“虐待”她。
爸,我想借读。你……
你想都别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
别可是,我告诉你,借读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花钱替你找关系的,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我只是差了一点分数。
别念了,没出息的东西。
爸……
电话那头是嘟嘟嘟的声音。她挂了电话,走回房间。那些眼泪像是早有预谋一样的倾泻而出。她听到心里不断撕裂的声音。像是奶奶种的蒜苗,要如此用力的被抽出的声音。蔓延,蔓延。
她总是如此在几天里不停的打电话。在每次打完电话之后,就会开始想下可以有希望感动爸爸的理由。她如此绞尽脑汁的想着,彻夜失眠。然后,开始写日记,不停地写,凌晨2、3点的时候,会突然爬起来坐在窗前,窗外有青蛙的叫声,清晰,富有节奏。那些在夏天最美的声音现在她的耳边变成空气一般的无关紧要。她不爱了。她的空洞以及迷惘,像是雨后湿滑的土路,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倾倒在地。
她所有的痛那么凛冽,那么的刺入心脾。然后变得麻木,快是要冻结她所有的呼吸,心跳,以及思考。她没有恨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只是难过,无比的难过。她想象不出未来哪怕是一个星期之后自己的生活,她会是在那里。在干什么。在与谁一起。那些矛盾无从遁形,像是一些无孔不入的蚯蚓,扭动着然后快速的进入土壤。你无法想象他们柔软的身体是如何穿过表层到里面的。就像这些问题,纠结在她醒着的或是睡着的每一刻。她的梦境里全是这些事,这些人。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些。快要荒芜的地,却无人为她耕耘或是治理。任由她毁灭。
只有2个人没有。她的奶奶和大伯。
她从6岁得时候,她便被从井城送回老家,由奶奶照顾。而这些岁月在她的生命之中变得不可或缺。奶奶和大伯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他们觉得这个孩子的命很苦,失去了母亲的疼爱,被逼着接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以及偶尔那些孩子并无恶意的伤害。孩子因为纯真而可爱,却也会因为纯真而伤害别人。而这些伤害因为它的薄,净,一针见底。直刺人心。
她还是记得那个下午。像是往常一样的下午。她放学回家,,一路上她和小同学打打闹闹。春天里,空气好像都变得清新,沿路的梧桐树开始发出嫩芽。小鸟也重新开始唱着个歌在树上手舞足蹈,热情欢迎这个新的开始。她抬头看天空,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天空。蓝的像是大海的血液,在最后的时刻用尽所有力量展示的美。美得让她的心不寒而栗。冰冷的渗入她的骨髓。
她走进院子,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她想妈妈应该这个时候在家做饭啊。怎么没有人呢。她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没有锁,只是轻轻关上了。她走进客厅,没有人。她叫了几声妈妈。没有人回应。她心想,可能是去小卖部买东西了。她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放下书包的时候,在路过爸妈的房间时,她看了一眼,门是虚掩的。她边走边往里看。在临近门的时候,她闻见了刺鼻的味道。很清晰的印在脑海里。那是曾经自己最开始的世界的,她从中走出来,来到现在的世界。在那样的躯壳里埋藏着一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那些红色的液体已经变得干瘪,她忽然看见了满田的红色野花在开放,摇曳。像是听见妈妈带她回奶奶家的时候路过的满田红色野花时明亮的笑声。依稀在耳。门开的一刹那,那道黄昏的最后光芒照进房间,印在地上。她闭起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没有预知的死亡。像是最后的余光落在这个房间,然后消失殆尽。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会在这些伤害里流泪。她像是一个不符合年龄的老者,如此平静的看着他们。又一句话不说。眼神已从之前的胆怯和自卑而变得如此冷静。没有教她。没有人安抚她。可是,她自己却已经在这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伪装。
她知道,如果自己懦弱的哭,承认自己被伤害。承认这是一个可以令她致命的伤害,这些闹剧会一直延续,无休无止。那些孩子他们便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拿下她的堡垒,然后,嘲笑她。而不会同情她。她深深了解这一点。
但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明朗这背后的利害关系。无师自通。这是对于她的恩赐还是惩罚,谁也不知道。她那么容易的就可以看出被人的脸色,可以准确判断出别人语调里的潜台词,可以面无表情在一旁听着别人在那说着她的悲惨身世,顺便插上一些笑料的桥段。她都可以配合的近乎适宜的笑。那些痛她从来不会表现的如此明白和透彻。哪怕是她最爱的人的面前。
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哭。哭的很惨烈。她的痛注定只能被自己所消释。无人可以进入她的内心体会她内心早已崩塌的城堡。那道围墙却坚挺的伫立在外。为她所有的怯弱和无助披上厚厚的外衣。
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奶奶种的西瓜,忽然,她就拿起那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她试着用刀背在自己的手腕上划着,她感受着这种恐惧带来的神经紧张,来回把玩着。电视里男女主角正在热火朝天的谈着恋爱。她想,是不是只要把刀换个方向划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奶奶进屋了。她收起刀,没有看过去。奶奶没有留意到被放在西瓜上的刀刚才正在她最爱的孙女的手腕上游玩了一圈。
还吃吗。外面还有,想吃就自己切啊。你又不吃饭,就多吃点吧。
恩,知道了。
她不想让老人看到自己内心正在无止尽扩张的黑暗。她了解她对于他们的意义可能已经超过他们自己的生命。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选择这样的一种方式去结束这样的一种折磨。那样会带来的巨大伤痛会彻底击垮她面前的这个老人。视她如宝的老人。这也会同时要了这个老人的命。她不能自私到如此无耻的地步。她在等着时间的尽头会有人给她答案。
后来,老天好像真的给了她一个救命稻草。尽管是一棵烂草,但总比没有好。她跟随一个初中后期认识的女生乔一起进入了一个职高。一个在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职高。她没有花钱,因为她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入到这所职高的。她的希望就被这棵烂稻草给救下了。她和那个女生一起办完入学手续后,一起坐着公交车回家。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感受到了光亮,尽管是黄昏的微光,依旧可以照亮她对于这个世界仅存的一点幻想和向往。但是,那些残留在她内心角落的黑暗却无法被点燃和殆尽,它们小心翼翼的潜藏在深处,不被人发觉。
她那一刻也就知道,这个坐在身旁的女生会在她余下的生命里承担着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那个位置在现在已经被固定,而随着时间的狂走非但不会动摇和改变,只会越来越牢固和加深。
她的决策如此成熟和理性。在她16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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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的后来之后,她开始相信这一切像是早就就有人已经帮她选择了一条漫长的路。而那条路尽头是什么。她没有明确的目标,可是,她知道,有些事会发生,在那个离她既无法触摸也无法看见的未来。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对于,未来突然变的如此让她不安和焦虑。她没有想过奢华的生活,但是,生活的本身就是在给她制造无法辨别的面目。她总是想到死亡。但是,却再也不会像很久之前那样的幼稚,想到自杀的方式。她总是在想各种意外的的死亡方式。她不喜欢自己被一个人孤独的被意外突如其来的伤害。她想自己可以安静的死去,以一种平常的方式。她希望自己在坐公交车上突然公交车与前方的车相撞,然后死去。在众多死者中,她只是一个。她可以欣然接受被别人称为倒霉者。就像是在劫难逃的命数。或是在旅行的途中,遭遇自然灾害,然后莫名其妙的失踪、死掉。可能尸骨无存。以这种貌似天数的死亡方式去降低自己内心的不安愧疚以及家人的伤痛。她不想自己去成为一个罪人,即使在决定结束的时候。希望借上天的手去成全自己。这会是最好的方式。家人或是他人也只会为自己的死冠上命不好或是定数的名称。在存活的人无聊的时候借以打发时间。而不是以一种懦弱或是嘲笑的口吻加以叙述。尽管她知道对于一个死去的人,无论怎样的叙述口吻来描绘自己的死亡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可是,她还是想给自己的死套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的所想到的死。
可是,意外迟迟没有来。但是,有天来了,可能不想死了。但是,一切却由不得你了。在希望与被希望之间,平衡是跷跷板。倾斜的毫无道理。
死不是生的对立。而只是生的一部分。这是她喜欢的一个作家说的。
她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就像很久之前一直在找的语言,却总是找不到出口去诠释。知道,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那个出口变跃然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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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夜突然间醒来,看着她,睁着眼睛在看着天花板。他侧过身,环抱住她,问她,怎么失眠了吗。为什么会失眠呢。
她笑。默默不语。她知道这个男人爱他,可是却依旧给不了她想要的。因为她自己也都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个黑洞,孤独而又黑暗的黑洞,尽管吸收光亮和温暖也无法把它填满和照亮。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健全的的人,在精神上。所以,她总是感到厌倦和无力。她想自己注定是一个漂泊流浪的人,然后死在途中的人。没有人可以给她力量把她从黑暗的世界拯救过来。即使是那么爱她的这个男人。她已经无药可救。只有等待时间把意外拉来的那一天。
他的身体很热。或是她的身体很冷。从小,她就是身体很冷的的人。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她的身体还是比别人凉很多。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黑暗中生活的人,即使是阳光也无法燃烧她的血液中的冰冷。他把他的头紧紧的贴在她的颈子上。她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声。平静有节奏的此起彼伏。让她想到了那年她一个人跑去青岛只为看看自己心中憧憬的那片海。像是夙愿。她在想象中总是会出现那么多的景象,亦是她爱的。她总是在想自己有天会把这些场景一一变成现实,然后自己在里面沉沦。她记得自己在海边呆了一天一夜,只为等待海上的日出。她没有觉得孤独和不安。她听过很多人说她不切实际和孩子气。这有什么意义。当她一个人看着那第一道光出现在海平线上时,她的心平静安详。她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她就那样看着太阳慢慢的浮现。世界在这一刻安静的不真实。她只听得见海浪不停的小声的像是在说悄悄话。她在日出后坐上第一班火车回了居住的城市。她在火车上睡得很熟,她还梦见她自己骑着车在回家的路口看见奶奶,看见奶奶一如既往的在路口等她,她便大声的喊道,奶奶,我回来了。奶奶笑着,然后,她下了车,和奶奶并肩走着,她看见奶奶的笑,听见奶奶说今天有你最爱吃的五花肉。她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靠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脸在车窗上,泪肆无忌惮的跑了出来。她突然好想听到奶奶的声音。但是现在是凌晨四点,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吵到熟睡的奶奶。或许她也一样出现在老人的梦里。就让自己和奶奶在梦中相会吧。她闭起眼睛。再一次入睡。耳边却清晰的听见海浪的声音,而不是火车行驶的声音。她觉得温暖。在这一刻。在许久的这些日子里。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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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经有些许的亮光。他再一次熟睡。
他是明朗干净的男人。就像是和煦的初春阳光,会令人产生不自知的幻觉。他了解她的世界有一块无人可以入侵的岛屿,那个岛屿上寸草不生,没有阳光,黑暗冰冷。他没有问过她那座岛屿是如何形成的。他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这样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深深的被隐藏在内心最深处,但是那些黑暗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前行。并且小心翼翼。然而,她的黑暗的岛屿如此的明目张胆并且顽固到不可自拔。他想用尽所有的温暖去给予一丝微光,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是无法传送任何的东西进去。她把这一切死死地扣住。
她当然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她是如此聪慧且敏感的人。总是早早的便洞知一切。可是,她早已习惯让黑暗去侵蚀自己。就像她享受孤独包裹的感觉一样。她没有办法让别人踏进来一步,她的严防死守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上了锁,而时间已经太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钥匙到底被放在那里。或是早已在上锁的时候便被丢弃。
可是,她爱这个男人。即使只是用掉自己的一部分感情。对她来说,这一部分感情已是无价和不可替代。她已经开始发觉自己慢慢在丧失爱的能力,不是不想和不会。而是失去。明知道在,却触及不到的感受。在无望的海里她还是拼命的游,尽管她其实根本看不到河岸。
男人在一家小的广告公司上班。朝九晚五。固定的工资,固定的时间,固定的路线,固定的人。男人开始的时候也是会抱怨,会烦躁,可是,他却不会再她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无奈以及愤懑。上司的严苛,同事的虚假,他们说的话就像是已经打过一千遍的草稿一样,然后再拿出来诵读。每一句像是庒典的晚会,说的让他想要反胃的欲望。但是,他还是在这里工作了2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感到欣慰的事就是每天可以紧握着她的手安睡。在无尽的迷惘中,只有她是他唯一的指明灯。即使黑暗漩涡来的气势汹汹,他也可以安然入睡。
她是孤独的人。注定的不合群。她不想也不会如何以无聊和琐碎的事开始与别人交谈,好使自己插进别人的谈话中。在最开始,她是有过一丝努力的,但是,后来,身体里某些东西就住了她,她了解到自己是不可以的。
她爱上这种孤独的味道。像是蝴蝶寻觅到宝贵的花粉或是寻觅到栖身的绝佳场所。一切静静的发生。像是早有人预谋了这一切,包括她所能意识到的感觉。她被赤裸裸的安放在喧嚣之中,却又毫无缚鸡之力的附和。
总是一个人,见到熟悉的人仅仅以微笑回应。所以,在别人眼中,她是和蔼但是安静的女生。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有他,每次都会以不同的理由或是借口来与她说话,微笑,她简短的回答。微笑。他会坐在她的后桌,轻轻用指尖敲她的背,然后,说话。无关紧要的话。其实,她并没有认真听,但是,他的笑像是穿透冰冷的北极之后然后用以无限的温暖照在她的心上。
静静敲打她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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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会遇见他,在上学的道路上,转角的街道,操场,食堂。那些遇见她知道有一半是偶遇。另外的部分则是安排。但是,每一次,她还是经不住欣喜。但是,他们之间却没有言语,只是微笑。那些能够代表贫乏语言去传递的是无限的光亮,纵使在时间绵长的时光隧道上,也不会失色。
她和他坐在操场上,夏季,抬头还是可以看见隐约的月亮。她问他,如果时间可以停在你想停留的某一刻,你最想停在哪里?
他笑,每一刻,我想驻留的时候。
阳光和月光,你会爱哪一个?
不选。
那记忆中最清晰的事是什么呢?
很多。我的记忆很好,我喜欢的都会还好记住。
很多事想好好记住却在也记不住,想抹去的却牢牢的挥之不去。你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以及无能为力。
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以及平庸的人。活在平庸的世界。
不需要选择。我们总是被选择。
他后来在第二年开学的时候,和班上一个自命不凡的女孩在一起。女孩长得并不出众,身材一般,学习一般。但是,性格却骄傲的不可一世。她其实并不明白他的选择。但是,她也没有过问。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笑,大闹,亲密的行走,牵手。
她再也不会和他说笑。见面也只是,陌生人。没有言语。是一贯的习惯。只是,这习惯的外圈已经破损,无人修复。
她依旧恢复到一个人的独处。她像是哪里被刺了一下,偶尔不小心碰到伤口的时候,就会有微微的疼痛感,可是,她连伤口在那都无从知晓。
愚笨的令自己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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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窗外,天又亮了些许。他依旧酣睡。她紧握他的手,靠在他的胸前。
时间会驻留。
她离开了故乡的小镇,来到繁华的都市。都市的确让她在最开始的时候感到不适,但是,谁都知道,时间,是最好的调剂师和治愈师。
她已经开始习惯边上学边打工的生活。充实尽管无趣。她依旧一个人上学,上班。一个人坐车,一个人吃饭……在诸多个一个人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或是容不下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地。
她完全被自己孤独的潜质所包围。严严实实。
她开始减少上网的时间,不会主动和旧同学或是以前的朋友联系。她不想带来一些过去的回忆,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开始慢慢的淡忘很多事,很多人。那些人的脸庞开始模糊不清,发生的事情已经颠三倒四的错排着。她感到欣然。她不希望被他人所打扰,在3年之后的现在。
3年得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遇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记忆便不停的被新的的事物占领,她任由其肆虐。她偶尔会回忆一下自己走的路。见的人。想起的他,相貌也迷糊,笑容也已经悄然颓败。只是,那种微笑带给她的感觉却依旧如此美好,每次想起,都会极为温暖。一如当初。
她想,自己留恋的最终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感觉。既非人也非事。仅仅是沁入心脾的感觉。绵延无尽。
她在这3年得时间里,仅仅是跟一个人联系过。那就是乔。那个一如她孤独的女孩。孤独是可以相惜的。在各自世界打圈得时候也会交汇。这是宿命。
她和她分享所有的喜悦和不悦。尽管她的不悦少之又少。她淡然的不符合她的年龄。像是傲立在风中的野花,鲜红。她无法在与之前的那些人交涉,就像是纵然不同轨道的火车,只是渐行渐离。如果注定停留,那么只有相互撞击,直至伤痕累累。
她开始习惯并且自然的和自己说话。在有需要的时候。她想自己可能出现问题了,可是问题的本身却会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慰藉。和自己对话,真实的不太自然。习惯每天睡前做祷告,尽管她不是宗教信仰者,但是,某些信念总在被诉说的时候会接近现实。会让人有种释怀和原谅的推动力。原谅自己。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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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力变得不好。忘掉了很多事。但是,却没有自主删选被删的内容。想保留的和想忘掉的总是不成正比的消失,就像是让你去任意在篮子里选择水果,但是,篮子里只有苹果和香蕉,二选一,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你该庆幸。然而,你喜欢的只是草莓。没有草莓,选择的只是这个或那个。当然,你有放弃的权利。
可是,很少人会选择放弃,任意选择一个。又怎样。又怎样?反正都是这样的人生,怎样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在人群里,她还是看见了他。依旧认识他。
在3年之后的这个下午。还是遇见了他。她国庆回家看望奶奶。
他开始没有认出她。是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她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外貌上,还是在内心里。她的眼睛却依旧清澈黑亮,总是能把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她身上近乎安静的空气,像是把她和别人很好的隔开。
但是,他也认出来了。是你?恩。
没有多少话可以说。在各自的轨道运行了3年之后,找不到切入口去进行适当的谈话,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述说,时间所带来的巨大裂缝。
她会偶尔看看他,装作不经意。事实上,这一切是如此撼动她的心。她好想说,谢谢老天爷让我在遇见你。但是,有些话的确只能放在心里自己说说,现实中说出来之后,不仅变得矫情而且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她知道这不是在演偶像剧。
他也是惊喜的。从他的眼中和说话的语气中是可以感应到的。她窃喜。像是很久之前的窃喜一样。小心的不安的。他的笑依旧,只是好像差了点什么。她知道,时间是会改变一些原本不应该被改变的东西。但是,它执拗的不让一切变得完美以祭奠它自身的流逝。总是一刻不停的改变和失去。它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于是,便让世人也尝试同样的无能无力之感。
这是公平的世界。公平的在获得的同时失去。
他们一起回了学校,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国庆放假,学生很少,高三的以及离家远的并没有回去。她看见那些学生的笑脸,看见他们的打闹,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独自一人。他们路过食堂,去了操场。她想起那晚他们的谈话,时隔很久。
路过学校旁的小吃店,店主坐在屋外板凳上看报纸,她记得这家店,上学的时候总是来这家吃,但是,店主已经不记得她了。她从他刚才瞥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影子。还有,那家文具店,常去的,会在那里买很多的笔记本,好看的外包装以及纸张,里面总有淡淡的香气。她有收集笔记本的嗜好。她总是喜欢买很多的笔记本然后也不用,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闻闻里面的味道,自然,后来,什么也闻不到。老板娘在门口招呼几个学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梳着马尾辫,一副干练的样子。
这条路她曾想过再也不会走了。不会去参加任何的同学聚会,不会联系以前的那些同学,不会让别人了解自己的生活。想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自然也没,没有问他,你现在和那个女孩孩子一起吗。事实上,她听说他们分开了。但是,这一切如果他不说,她也就不会再问。不会主动去踏入别人的领土,亦如不会让别人轻易攻破自己设置的围墙。
他们转了一圈。彼此没有聊很多话,但是,感觉却也不太陌生。
傍晚的时候,她要回家了。各自留了手机号。然后,告别。
回家的路上,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却带给她一种隔阂。怎么也无法撕破那层薄膜。走了18年得路,现在却像是在观看别人的风景一样。我是怎么呢。她问自己。
到家的时候,她收到一条短信,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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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回北京的火车上,一直看着这条短信。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在三年前的时候没有说出来。现在,我们可以吗?当然,她不会问。如果是3年之前的时候,一切应该会是以一种不同的形态去完成。可是,当时间被推向不合时宜的时间段后,变质的味道会弥漫。
她就这样睡着了。梦中她看见了他的笑脸,灿烂如阳光。她还是她,他还是他。时间的温度一如往常。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哭了。她扭过脸,看见车窗上自己的样子,像是一个流浪无助的小孩,孤单遍及全部。身旁的中年妇女在熟睡中,时而还会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忽然觉得惶恐,不知道前方到底在哪里,自己实在走怎样的人生。我的人生是不健全的,在那个余光里一同被卷走了。被弃之在无人国度。她说。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她拿出手机,回了一条短信,我想我们应该在一起。
在最后的余生里,与其成全它的不完整,不如狠狠抓住唯一的温暖。就算世界变得黑暗无比,至少有些许光亮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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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男人还在熟睡。夏天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的早。她轻轻抚摸男人的脸,鼻子贴在男人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呼吸这熟悉的味道。她记得,不知道何时在哪里看到过,气味会绵延,无论时间如何冗长。都不会遗忘。这会是最好的礼物。她想。正因如此,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残忍的去掠夺这美好的事物。她没有权利去让他的人生成为自己的附属品。在随自己不断下沉。
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必须等待。时机成熟时,必须决断。
【你的爱会和你的味道被贮存在我的国度里。永不陨灭。】
男人看着桌上的这张字条。久久不知如何自已。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可能有一天会这样。但也可能不会发生。他想用尽自的力量让后一个可能变成现实。但是,他还是没有能留住她。哪怕是用尽自己所有的爱,还是无法温暖她的彻骨。
他累了。不是在她吵闹的时候,发脾气像是疯了的时候,而是在这个早晨。她走的时候。没有一句话,就这样什么也没说,走了。留下了冰冷的空气和空荡的房间。
他知道一切结束了。是彻底的。
他洗漱之后,在镜子前露出了笑脸,然后上班去了。
房间彻底空了。他回来的时候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干净透明的微笑。
她坐在公园的一角,拿着简单的行李,看见他从门口走出来,面带微笑。
她笑了。看着他越来越近,然后,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公园里老人在晨练,小孩在打闹。空气新鲜。是一个美好的早上。
她觉得自己现在彻底的醒了。困意已不再,即使一晚上没有安然入睡。
她拿着行李,走向另一头。
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