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群人是忌讳谈爱的,因为,在我的一生中,我的爱来的很快,或根本没有。
在我的一生中,有过无数个男人,而真正爱我的只有一个,我们是在床上认识的。
在我心里,也有那么几个男人,不远不近,就在那里,既不忍让他们走远,也不敢让他们走近。
在我心里住着一头魔鬼,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将它驱走。
一
〞星星钉在深深的夜空∕在那些夜花中∕一道纤细的光芒∕从西方射出〞
1。
我推开门,他敞着膀子靠床边,抽着烟。我有点紧张,在回身关门时,我让自己慢下来再慢下来,握在旋把上的手心滑滑的。我迅速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解开自己的衣服。他站起来,很温柔地把我扶到床上,问了我的名字。然后,很久,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不停地燃烧着。怀着“咚咚”的心跳和不知所措,我避开他的目光,躺了下来。
当疼痛从下身传遍整个神经时,夹着床因为震动而发出的吱吱声,我听到来自胸腔里的一声铿锵。在双眼之间,男人的轮廓浮现,又隐没。我的心像疯狂的轮子一样转动。我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紧紧地咬住嘴唇,任身体不停地来回抽动着。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才是我,一个死了的我。
当床不再发出响声后,他抱着我问:
“你是第一次?”
我垂下眼,很久,点了点头。他抬起手将散在我额前的头发拂到耳边,然后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那一刻,我甚至感到了来自父亲那遥远熟悉的抚摸。我竭力地克制着盘旋在眼中的泪水。他俯身向我吻来。我侧过头,他顿了一秒,然后在我的额前吻了吻。
拿到钱,我跑到洗手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冲洗着内衣。内衣泛着一股淘米水的浊臭味,我一遍遍的打着肥皂,狠狠地搓着。水管的热水气蒸到眼上,湿湿的。世界就像一个疯子手中的钟楼,不停地晃动着。瑶在外面捶着门:“好了没?要死了!”要死了?是的,我是要死了吧。我自顾地洗着,手已经泛红,在热水的浸泡下,像发肿的死尸,和着内衣的淘米水味,一股股地扑鼻而来。就这样不停地搓着,搓着搓着我就哭了……
2
卓米推门进来是我在洗手间待了两个小时后回来坐在桌边记日记时。我有些愤怒地站起来准备质问她何以不敲门就径自进来。她快速走到我的面前,双手有力地将我按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命令不可抗拒的眼神看着我,说:
“每个人像糖一样爱,但未必自私。渐渐的,你将和我们一样,懒惰,自私,然后过着粗糙的生活,一直到死。”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又转身看了我两三秒的时间,突然笑了,随即又冷冷地说:
“你最好逃离,而且,越快越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从情绪的勒索中走出来,我固然知道,她是嫉妒我,和其他的人一样,因为董姐对我的照顾,因为客人对我的青睐。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错了。晚饭我没下去,躺在床上一直处于清醒和模糊之间。白色天花板下棱形灯散发出的微弱灯光,像我家客厅上面的灯光。
“她就是只白眼狼,这么大了什么都不懂,成绩那么差,还不如当初……”
爸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筷子在我手中不停地被转着,碗里的米饭化成一只只小白虫,蠕动着,朝我的视觉里成群地涌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你看看我们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我交了个女朋友都不敢带回家,为的是什么?不就让她好好读大学,然后出息么。她倒好,整天在房里开着摇滚跳什么乱七八糟的舞,她哈有那个本事靠这个吃饭?”
爸爸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上。我举目无措地看着旁边的母亲,她低着头吃饭。我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将筷子摔在桌上,将我所有的委屈和厌恶连同哥哥那半句“瞧,现在都不能说了…”一起摔在门外。
半开压在桌上的书本,斜躺在床头的随声听,挤在一头的被子,被踢进床底只剩下一只的鞋,连同那“砰”的一声被隔绝的世界,像一群精神病患者,毫无顾忌。
我侧过身,脸庞凉凉的。透过在眼中残留液体放大后的世界,我看到苇弟深黑色瞳仁里的泪水顺着脸庞下滑。心紧紧一收,疼痛感再次袭来,我咬住被头,将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二
我们都有点怪怪的,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禁忌越大,就越喜欢放纵。
1。
在这里的生活是孤独的,就像我第一次接到电话,爸爸出车祸我哭着跑到学校里找哥哥和妈妈;第一次留下纸条离家出走,在深夜空看到偌大的天际中唯一一颗若闪若现的星星;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夜,和这群女人一起;第一次躺在男人的身下,看着他们带着欲望的表情。但我还要接客,就像工作一样。她们懂得怎样让自己性感、妖娆、吸引人。而我却从来不敢想有人会出钱选我,董姐说:“你该穿件性感的衣服,别像个土包子似的。”出人意外的,我这个“土包子”却总是让男人中意,尽管我不懂如何性感,他们却常常点名要我。因此,我挣了很多钱,甚至比我哥哥和妈妈的工资加起来还多。渐渐地,我学会了怎样让他们开心,也喜欢听他们讲故事,发牢骚。带着生活婚姻的苦恼,我听他们抱怨。我总认为,抱怨之后人的心就开通了,回家后继续好好生活。
我把挣来的钱和董姐给我的奖金放在我的橱柜里。打开装有项链的流沙盒,母亲推门而进。
“你看到我的项链了吗?”
“结婚的那个?我不知道,可能你放哪忘了,你再找找。”
我抬起头,正好碰到她的眼神,那眼神让我自己都相信,那项链一定是我拿的。
我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她床底下的衣柜里找到项链。黑色流沙盒里是一颗镶了钻的心形项链,我轻轻地抚摸着它,就像现在一样,仔细,带着观赏和微笑。它是从小到大我和母亲无数次战斗的战利品。或许,我无意于这样,但既然认定了是我,那便是我吧。
2。
我的孤独使我很难融入他们,卓米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我,而她的针对又总是能引起公众效应。我对那些似冷似热的话正如她们开的低俗玩笑一样置之不理。因此,我的孤独并不妨碍我学会生存。我开始学会了打扮,开始学会了化妆,开始学会了怎样欲露不露。但每次走进商场,那放着的动感音乐,每每让我的身体蠢蠢欲动。很快,我的理性克制了这种感性冲动,舞蹈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正一点一点地从生活中侵蚀了去。
人是聪明的高级动物,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很快就能学会这个环境里所需要的任何东西。因为年轻,我总可以接到很多客人。男人对我的普遍评价是:安静时像个尤物,调皮时像只小猴。
N是我在下楼时楼梯口处看到的。从楼梯口里射出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明媚安静。
我从来不知道做爱原来可以如此美好单纯。我一直以为做爱是两个人活在各自的世界里感受着自己。但今天我却活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可以不带任何杂质的去感受身体回馈给我的感觉,可以肆无忌惮的抚摸躺在身边这个男人健硕的身体。躺在他的身下,静静地倾听着来自他胸腔某处有节奏有力地跳动。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从别人的生命里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带着情感上的欲意和贪婪,我告诉他让他以后再来。他吻了吻我,就像刚才一样温柔地说好。
我伏在床上,他的离开像抽去了我所有的神经,那藏在心底被唤醒的角落,重重地敲着双眼,酸酸疼疼的。起身站在镜子面前,镜中的自己年轻的身体曲线分明,白色酮体散发出的光像剑刃上的白色光芒,冲进视觉里,零零碎碎。
爱可以来的这样快,但消散的也这样快。他最终没有再来过,或许来过我不知道,而我也渐渐的不再想起他。
3。
K是唯一比我小的一位,还没毕业。他的疯狂几乎是将我不停地撕裂。他像一头怒吼的野狮,撕咬着它的猎物。房间里充斥着一阵欲望的声音,强烈,粗暴…而当他真的停下来的时候,不知是汗还是泪水,湿了我半个肩膀。我抱着他,很安静的。
过了很久,他喃喃地说:“你知道吗,我刚结束一段感情。我现在很害怕,但没有人理解我,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说。对于未来,我和惶恐。”
他即将毕业了,压力是在所难免。我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又何曾不是带着孩子的梦想行走在现实中,我将自己心爱的舞蹈放弃了,选择了这条道路。我能向他说些什么呢?说些不知冷暖的安慰话?告诉他在暴风雨的现实中彩虹肯定会有?然后向他证明我是能理解他并聆听他说话的人?这些只能证明我是个虚伪愿意倾听他说话的人。然后,他依然惶恐,我依然接我的客
他抬起头,看着我,突然叫了声:“姐…”
喉咙里突然有什么在颤动,什么也不会说了。我把他摁到怀里,紧紧抱着,我不想他看到我眼中的泪水。我想向他证明我是个冷漠的人虚伪的人。和其他人一样,作为一名妓女,向无数个男人敞开大腿。我没有爱的权利和必要,我们这群人忌爱。因为有太多人这么认为,所以我也这么对自己思维定式。就像母亲认为是我拿了她的项链一样,既然这么认定,那便是吧,懒得辩解,也懒证明。
在他走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背着他说:
“生活就像海,它有风浪,也有平静的时候,作为在海上航行的船只,为了它的目标,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着。”
4。
董姐说306房间的客人点名要我。推开门,我脱掉外套,特意把内衣的带子拉滑在胳膊上,跟往常一样,让自己看起来足够性感。而当我看到他转过来的脸,笑容僵在我的脸上,像刀刻上去的条条皱纹。我反应过来的第一动作便上去抓起刚扔在床上的外套,他扯过外套用力扔在地上:
“你刚不是脱得很乐吗?现在穿什么?”他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抵在门上。
“贱人。别人说我还不信,现在你很快活是吧?脱裤子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他扯过我的头发,狠狠地将我摔在床上。
“你喜欢钱是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朝我脸上砸来。“给老子把衣服脱了!全部脱了!”
他扯过我紧紧抱着的胳膊,撕扯着我的衣服将我拉下床。
“求求你,放过我,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黑色皮鞋向我肚子上狠狠踢来!
“不要脸的东西,老子告诉你,这辈子你要敢回去,老子弄死你!爸妈没生你,我也没妹!老子丢不起这人,操!苇弟真他妈的瞎了眼!”
我趴着抓住他的腿:
“求求你,别告诉他,求求你…”
他踢开我的手,“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我爬起来捡起地上散落的钱,捡着捡着又无力地摔了下去。
晚上我用公用电话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我母亲接的。即便是曾经在心里一遍遍怨恨过的人,但此时,这种亲情占据了我,让我泪流满面。我一直没有说话。天空是一张网,塞满了阴暗的鱼。空旷的夜里呼呼的风声擦着电话亭,怒号狂击,留给我的是无限寂寞寒冷的夜。
5。
所有的动物本性都是如此,“择其优而取之”。一个人年纪大了,照顾她的客人自然也少了。当董姐说下个客人是卓米接时,她很激动,像个孩子拥有了梦想很久的玩具。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孤独从来便有,只是寂寞此时抽空了意识和思想,就像被拆掉的船,只剩下了空架子,被投入生活这片大海里。
我去找过苇弟,他没有见我。第二天我收到他的一封信:
“原谅我,我不会再说任何话
我正在失去记忆,有好的,也有邪恶的。
我是一个坟墓
在空山谷里
安静安静…
原谅我,我的爱人
但我真的很无奈,也很害怕
事实上,我也只是随波逐流”
我一只只地抽着烟,一遍遍地看着信…
三
雪从蓝色玻璃上飘下,我心爱的魔鬼,你一直都在。
1。
这是我这半年中从董姐这拿到最多的钱,足足有一万元。我把它们锁进柜子里。过了今天下午,我可以休息一天。再过两三年,挣够了钱,我就退出,嫁个丈夫,生个孩子,相夫教子,
看着厚厚的一沓钱,我默默地说;“哥,我不是你养的白眼狼,钱,我也一样可以挣到。”
下午的客人是浩先生,我推开门,他靠坐在床头。他有点微胖,长着络腮胡子,笑起来眉毛拧在一起,看起来凶凶的。但事实上,他很温柔。我不再像第一次那样青涩,带着职业惯性,我脱去衣服贴了上去。他轻轻吻了吻我,然后推开我:
“穿上衣服,今天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穿上衣服,拉开窗帘,下午的阳光在云层里躲躲藏藏,像个贪玩的小孩。我将脸投入到微弱的阳光中,靠在窗台上,闭着眼,感受着微风下阳光的温度。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感觉了。浩先生走过来,点上一支烟,跟我一样将胳膊放在窗台上,然后斜过头来看着我。
“你很漂亮!尤其是眼睛,从侧面看,很漂亮。”
我笑了笑,抬起头。在他眼里是我被头发遮住的半个侧面,在我眼里,是烟雾缭绕下的车水马龙。
2。
“安今天接的是谁?”大大靠在桌子上。她长得很漂亮,比我大三岁,是我们这唯一一位不主动要求接客的,也从不向客人卖弄什么说些妖娆的话,也不为钱与客人争执。男人总说她是“冰山美人”。我总是奇怪这样的女子又何必待在这里。
“是那位性格很好的离婚企业家,浩先生。以前也来过,但从没要求固定哪位的。看来安果然不错,男人都为她销魂哪。”瑶半酸的说。她跟大大一般大,喜欢浓妆艳抹,但依然总有些病态感。在我看来,她总是把所有的心计都放在嘴上,事实上,人不坏。
我低着头,面无表情。齐齐贴了过来,带着狡笑:
“安,跟我们说说你的法宝,怎么男人都会对你念念不忘啊?”齐齐是这里唯一跟我走的近的,她比我大两岁,是个乐天派。跟我一样,热衷着舞蹈。卓米坐在旁边织着毛衣,一直没有说话。她是我们这最理性的,也是年纪最大的,有三十多岁了,具体的我不清楚。她也是我们这抢客最凶的,所以我不怎么喜欢她。
我推开齐齐,拿着钥匙,笑着说:“哪来法宝,我去洗澡,你们聊。”
走到柜子前我愣住了,试着拉了拉旁边的柜子,都安然锁着,唯我的柜子像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食人花,张着巨大的嘴,里面是无底黑洞。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狂地叫道:
“卓米,我的项链!”
刚还在发笑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像一个等待爆炸的巨大的球。我走过去,带着怒气,朝卓米吼道:
“卓米,我知道是你偷的,把我的项链还给我!”齐齐把我拉住了。
卓米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妈逼的,你说谁偷呢?”
大大赶紧拉住卓米,她推开大大的手,瞪大了眼睛,指着我: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就算我接不到客,穷死了,我也不会去偷!蠢货!”
我冲过去,齐齐和大大一把将我扯住。大大紧紧按住我的手:
“会不会是你的柜子坏了?你冷静点!”
“柜子都被翘了!肯定是她,一直以来她就嫉妒我,想钱想疯了,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我甩着怒气,“钱当我施舍给你的,你把项链还给我!”
她冲过来甩了我一耳光,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瑶第一个冲上去拉住她。我挣扎要上去还她一耳光,而此时,我的力量如此微薄,只剩下怒火,无声地燃烧着,爆裂着,还有我那心爱的魔鬼!
董姐进来把门重重一摔:
“怎么回事?吵得楼下都听见了!”大大小声地解释了一下,董姐挥了挥手说:“卓米你下去,有客来了。姑娘们,准备吃晚饭,晚上还得工作,这是待会再说。”
一切,又归于平静,我那心爱的魔鬼,像一个疯子手中的钟楼,将我的渴望切成碎片。
我乱着头发,把手里的钥匙狠狠地砸在柜子上,大大推了推我:“相信我,一定不会是卓米。”
“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我冷冷地说,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里。心像丢失了一件归依,空空地泛疼,除了钱,还有项链,这么多天的委屈,这么多天的期盼,丢失了我唯一可以安慰的寄托。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第二天中午,董姐进来掀开我的被子
“卓米没有拿你的东西,上个星期瑶问我借钱,今天早上还我了。你可以去问问。”
“我可什么也没说,”她补充道。
3。
我冲进瑶的房间,她正在拉开抽屉。
无数次,我被邪恶占据,却没有一次如此清醒。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流泪,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多么懦弱可笑。但我又天生同情着别人的眼泪,这一次是个例外。我根本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瞅见了桌上的水果刀,抓起来就抵在瑶的脖子上。直到白色的刀片上沾着点点红色液体时,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顽固,哭喊着:
“是我,对不起,是我偷的!”
我把刀按的更用劲,抵的更深,感觉自己的双眼发烫,像流火一样。我像一只散了狂地野狮,低低地怒吼道:
“项链在哪?我的钱呢?”
“我卖了!”她嚎啕大哭,夹着因颤抖而改变了的嗓音喊道:“我卖了,用来买可可粉!没有它我活不了。”
我像遭瓮头一棒,刀掉了下来,砸在我的脚上。
瑶突然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全身痉挛起来,比我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反应更大。我突然不知所措,像被惊醒一样赶紧抱住她顺着墙滑下去的身体。
“你,你怎么了?”
她推开我,艰难地爬向桌子,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颤抖地摸进抽屉,丛里面拿出一张银白色纸包,打开,白白的粉末像一群聚光灯,射的我眼睛生疼。她伏在桌上,极其享受的吸食者。凌乱的头发在汗水下紧紧贴在脸上,脖子上,与刀口处的血又结成一片,鞋子也因挣扎掉了一只,而她,全然不觉。
我木木地转过身,走到门口,眼泪“啪”地掉了下来。
4。
“对不起,卓米,我知道我误会你了。”
她没有看我,但眼泪顺着她的鼻翼滑了下来,我突然有点心疼,因为我的愚蠢伤害到另一个人。想走过去擦掉她的眼泪。她挥了挥手,擦掉眼泪。
“其实,你说的对,我就是个蠢货,但我很真诚地说,对不起。”
“在你们眼中,都以为钱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但我有个儿子要养,我不想他因为钱被人耻笑。”她吸了吸鼻子,“但即便有一天我接不到客,没钱寄回家,即便我被附上丑恶的名声,我也不会去偷。”
我朝她坐了坐,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的渴望和你们一样,我也是人,同样需要尊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为什么对我和对自己都一样残忍?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她打断了我:“但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一直觉得你还年轻漂亮,有前途,为什么要跟我们一样?”我突然明白她对我所有的针对都是因为这个,我想,我就是个蠢货。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
“既然选择了这里,就让我们一起,不要再让生活支离破碎”
她转过头看了我很久,才蓦然笑道:
“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以不同的方式生存。生存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
四
世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直觉和理想都被忽略了。在那个巨大的蓝色沙漠里,只是没有边框的地狱。
1。
离开董姐是我参加蓝姐的Party后一个月。
发现了可可粉,董姐几乎是连推带撞地冲进来。当时,我正在教齐齐跳舞。她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形,皱纹挤在一起像一只肉色皮手套被捏在一起的褶皱。她拎着半袋可可粉,粗声问道:
“这是谁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啊?!都不要命了是不是?钱烧得慌不想干了是不是?外面一批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等着进来呢!你们不要命了别拉老娘下水,别在老娘的地盘上玩这个!谁的,认了,否则都不好过!”
她看起来有点失了狂,歇斯底里。我瞥了眼瑶,她低着头,脸色铁青,站在那一动不动。我站起来:“别问了,是我的!”
她有点不敢相信,盯着我很久地看着,就像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是我的,那东西全部是我的!”齐齐站起来说。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她站在那昂着首一副不畏的样子。董姐盯着我们连个看着,突然大笑起来,不住的点头说好,然后沉着气说:
“你们有种!你们两个,你,还有你,拿着东西,滚出我这里。”她扯起我的背包,朝门外砸去,吼了一声:
“滚!”
出来了我告诉齐齐说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做,她说她早就不想在那待了,她们几个也早就知道瑶吸毒。
2。
手从大腿外侧转进内侧,然后紧紧地顺着身体的曲线慢慢地滑上来,每一举一动带着勾人的笑,融进着暧昧的音乐。在音乐悠着的旋律里,带着所有的情绪——或喜,或悲,或怒,或爱。柔软的身躯不停地扭动着,跳动着。在五彩灯光的舞池里,有没有观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那一刻,我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
洗手间里安静了许多,我挑了挑汗湿在脸庞的头发,长久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的舞跳得很不错,我刚一直在看你跳舞。”旁边一位陌生的女人说道。
我没有说话,看着镜中的自己,顺着节奏扭了扭腰。
“我姓蓝,欢迎你能来我VIP包间,我有朋友想认识你!”我扭过头,接过她递来的名片,笑了笑:“谢谢!”
“谢谢,”我对齐齐说,“谢谢你陪我继续走。”
“其实我们几个很早就知道瑶吸毒,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帮她认了。”齐齐拢了拢头发,“我也该谢谢你,是我想跟着你走。”
3。
我和齐齐是在蓝姐的陪同下租的酒店。阔大的酒店房间很亮,她们谈着价钱,我走到阳台上,点开一支烟,看着对面的高楼大厦,重重地压迫感。我想,我的良心是泯灭了,我的道德感和自尊都沦丧了。小时候看到小孩在卖草稿纸,在瑟瑟的寒风中单薄的小孩显得更加单薄。我用自己一天的伙食费买了草稿纸,厚厚的一沓,至今还在我的书柜底下压着。现如今,蓝姐是我接近高级客人的关键,我更关注钱,而不是友谊,良知,亦或自尊。
齐齐告诉我,大大自杀了,就在我们走后一个月。死在浴室,血染红了整个浴缸,脸白的吓人。她们发现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在往外冒血,后来一会就死了,眼睛睁着没有瞑目。我很震惊,她怎么会死?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就像小时候看电视,“啪”的一声就断电了,毫无征兆。
齐齐说她爱上了一个嫖客,那是很久以前了,而且一直没有释怀,但那个人一直无法接受,她是一名妓女。
“我们这群人需要忌爱,而且应当忌的彻底。”齐齐说着抽上一支烟。她从来不抽的,我也抽了一支。在烟雾中,我们两相对而坐。黑色的夜里一切都那么静,放在茶几上的水杯里半开的茶叶,软软地沉定在水底,带着泛黄的白,毫无生气。一切都毫无生气!我懒懒的往后一靠,吐出来的烟悠悠的上升,在半空中又兀自散去。烟雾中,我似乎看到了大大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双没有瞑目,睁着的眼睛!你是留恋那个男人吗?还是你根本就在死亡线上留恋起了生?
我开始拒绝明白事理,与一个个男人出入不同的场所,然后进入不同的房间,而齐齐则帮我预约查看他们的资料。
渐渐地,我开始享受那种生活,从男人身上得到的快乐,满足他们的同时与他们一起high歌、喝酒,一起吃药。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接触它,甚至,当我看到瑶因为它发狂时,我是多么痛恨它。但当我接触了一次,我就再也离不开了。但我一直不愿意称可可粉为毒品。
齐齐试着阻止我,但那白色粉末对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我们开始不停地争吵,很快,争吵就被我的药给替代了。
4。
自从爸爸出车祸,从小重儿的妈妈就更加怨上了我。她一致认为爸爸太过宠我,为了能及时给我过生日下了班去买蛋糕。似乎一切都是命运注定的,是我连累家里债台高筑,是我连累爸爸失去双腿,甚至连累哥哥辍学。这么多年了,我的生日甚至连我自己都被遗忘了。
但蓝姐为我开了一场生日宴会,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她给了我一包药,等我吃完出来一切都凝聚到了高潮。我和现场的所有男人接吻,喝酒,挑逗。我看到了瑶,差点没认出她。她不化妆了,就像一下苍老了十几岁。她坐在角落里喝酒,看着我,我没有过去,也不想过去了。在接近尾声时,齐齐拉我坐了下来。
“你就打算这样吗?”
“别傻了,”我带着一股兴奋劲,抓起半杯红酒,一口气喝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你看,现场所有的男人都想和我上床。”
“闭嘴吧!你现在是疯了。如果你再这样,我宁愿这里坐的不是我!”齐齐有些愤怒,“我一直带着梦想跟你走,我想等攒够了钱,去娱乐圈,那是我一生的梦,我也没有放弃我的追求。但是你呢,你就打算这样跟她一起下去?”
“她对我很好,你看,我很多年没过生日了…”我有些黯然,但随即又说:“你是嫉妒吗?”
“嫉妒?嫉妒一个只关注可可粉出卖自己和他人灵魂的人?”她有些嘲讽地说。
“那就别说了,也别烦我!如果你不乐意,那就退出,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我无所谓!”
过了很久,“如果这样,那我就退出”她抓起酒杯:“如果20岁你还年轻,世界就在你的脚下。但不可能,你会一天天老去,越来越丑,对被人的吸引也日渐微薄,总会有人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她站起身:
“别忘了,时间对每个人都过得很快!”
看着齐齐消失在人群中,我的心头若有所失,但很快,强烈的音乐来自身体里的欲望又重新让我兴奋起来。
我是个孤独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5。
浩先生来找我,在欧式餐馆里,他拿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镶了钻的戒指,我想起母亲的心形项链,眼角湿湿的,我从来不敢奢望自己会能收到这个。
“别这么玩了。”他握着我的手。
我看着他,良久,:
“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做。”我把眼投到窗外。这里很安静,灯光昏黄。我以为我可以退出,可以相夫教子,但如今,这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走的太远,回不去了。
沉睡在灵魂上方的事物,将会上升到天空,潮汐一般,恒常地流逝…
五
〞呆呆的,半开的眼,在她的眼帘下∕上帝,在收获这个无限季节∕也同这个布满星星的地方∕挥动着那把黄金镰刀〞
1。
生活越来越粗糙,我也越来越依赖药。蓝姐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但我却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蓝姐来的时候,我从柜子里拿出我所有的钱,事实上剩的也不多了。我从半包到一包,从一包到两包,就这样,为了维持着自己不停地增量。蓝姐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包,准备吸食。我指着说:
“给我留一包。”
她低头捣着药说:“我半包也没有了。”
“桌上的钱,你全拿去,给我留一包。”
“这些钱甚至连你欠的钱都不够!”说完,她把钱塞进包里,留下那拆开的半袋药走了。“咚咚”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胆战心惊!
2。
有多久找不到客人了?我也不知道。蓝姐彻底离开我了。我没有钱去买药。在没药的日子里,一切在我眼中都成了泛黄的老式黑白照。我躺在地板上,隔壁的音乐让我浑身燥热。我不停地在房里翻着翻着,甚至看到包装药的纸也立即眼前发亮,拿到鼻子下嗅着,舔着。生命对我的意义就像曾经舞蹈从我生命里流失一样,一点一点地从视线里模糊,双手渐渐地发白,像浸泡过的鸡爪,甚至连骨节的筋脉也泛白了。我去找过董姐,她看到我就将眼镜下下来,低头整理档案。
2。
有时候,在绝望的边缘,甚至连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我已经走到一堵墙的面前了。
床上躺着熟睡的他,早上把我从医院接回来一直睡着,他熬了几宿了吧。我起身来到镜子面前,镜中那个脸色苍白,顶着深深黑眼圈的脸吓了我一大跳,那个是我吗?曾经漂亮的眼睛也耷拉了下来,毫无色泽。我想到在宴会上看到的瑶。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看自己了吧,我伸出同样苍白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看着看着,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被置身在一片废墟中,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我也看到了自己在那个下午为了钱不停地向男人张开腿,不停地重复着服务完一个便走到门口带着玩味地叫着“下一个”。门口的转弯处,贴着一张白纸铅字:体验价100元!上床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们给我钱,只要他们给我药。我躺在床上吸食着药,而他们躺在我的身上。
自己是疲惫了,而排着长队的男人是一只只迫不及待等腥的猫,带着这段时间等待的焦灼,疯狂而急促。自己就像一块布,不停地被一个又一个男人撕扯。还有多大的空间容自己这样被撕扯?我眼前有些发黑,眩晕,甚至恶心。男人抽缩在子宫里的感觉麻木,渐渐模糊起来。透过帘缝射进来的光一片刺目,霎时间全白了。
医院的漂白水刺鼻的味道,透过鼻息传来凉凉的感觉,车轮声,还有来自那遥远熟悉的声音,我的眼皮异常沉重。
他醒来时已经傍晚了,我坐在阳台上。他从背后给我披了件衣服然后坐在我身边。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络腮胡子:
“你会跟我一起感到孤独吗?”
“不,我会让你不再孤独。”
靠在他的肩上第一次真正的看天,天空如此美丽,蔚蓝的天空在夕阳的余晖里像一位娇羞的姑娘,唯独心情如此平静。在我们头顶上,薄暮随风飘散开来。
我选择了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时光机在隧道里不停地穿梭,每次都或深或浅地留下些印记,而这些印记又深深地烙刻在我的脸上。我坐在火车上,感受阳光斜斜地照在我的条条印记里,色泽温柔。从远方遥远的地方带来的行人,又被带离那么远。跟着这远离一切的火车,不会再有苦痛,只有双眼借晨露张望,众鸟飞逝,逃离,并迁徙而去!
齐齐说过,我们这群人忌爱,而且应当忌得彻底!
——snowfox
安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