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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的故事

  她叫蒂娜,大概四十出头的模样。中等和比较匀称的身材,脸庞偏长,皮肤稍白。淡彩似的眼球带有几分秀色,而且平常喜涂些口红及稍微化妆,只不过嘴唇微厚。蒂娜生于越南,二十一、二岁大学毕业刚当上教师,战火就逼得她改写自己历史。后来她展转逃出边境,进入位于泰国的难民营,在那里生活了近四年。八十年代初,她终于和许多幸运的人们一道获准至西方国家定居,到澳洲这块辽阔的新大陆生活一眨眼就是十四、五年。

  

  蒂娜那时和与她有相似命运的年青女子们不太一样,她在难民营就抓紧时机编织自己的彩色梦:结识一位比她大四五岁、也是正富年华的匈牙利难民男子约翰,蒂娜当时有点不知道应该说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实质行动,着实令其他难民营的女伴们交头接耳,议论短长。

  

  她和约翰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抵达澳洲不久,马上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在这块和四大洲草木颜色不同、前有红色土著、后有白色欧人的沙漠绿洲上共剪西窗烛。两年多光阴过完,有个娃娃叫爸妈。可待混血儿慢慢的长大,又是一些岁月过去后,确是可惜或者说让我摸不着头脑她和约翰的婚姻就好象与她目前租住的整个大房子后院里她不忘故乡情而种着的几种亚洲菜中唯一一只倒吊着的老丝瓜般,不是瓜熟蒂落,而是勉勉强强随时都要掉下来完蛋。

  

  此为何也,我和家里人当然不宜去问。偶尔,我的思绪里似乎模糊的出现了多年前在难民营里灰暗的灯光下,一高一矮白黄两人瑟瑟缩缩匆忙地拥抱的样子,自然的动作天生的动作。难民营呀,对他们来说是追求自由激荡的处所;自然和天生的动作呢,是苦恋着高尚完美的东西__东西方的难民是为了将来而共同冲动,而将来是什么呢?95年初秋那天,约翰单独开车前来,听说最近正和别人合办一个公司,赚钱了;他穿着淡绿色的西装,不戴领带,白衬衣束在西裤里一片悠闲,完全向外界呈示着他现在似乎象半个富翁般过日子。他的长相是不乏风度的,眼睛虽不大,然脸庞方正有肉,气息极顺;再就是在他不流利的英语话句里也有种凛人的风骨:

  

  “哎咳,她呀,你们说,一个男人怎么会让一个女人说什么是什么呢,没这道理。唔,一个男子汉,我是不会让我的女人强过我的。”

  

  我很惊奇,他在众人前这样说,其他人亦很惊奇;我更惊奇不仅是因为他称蒂娜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且他说话时的表情方面可能还有个意思:我怎能容忍她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然而谁相信,约翰在他骨子头里认为自己是高尚的欧洲人,老婆蒂娜是卑劣的亚洲人呢,因为否则他当初为啥和蒂娜结合?只能解释是临时要个老婆。所以,听他这一说,大家都似笑非笑地叉开话题打园场,约翰本想再说什么,也就没继续说下去了。匈牙利人和中国人的家庭观念差不多,约翰许久没来做客是因家里父母孩子的事忙。这也令人非常纳闷,儿子未经何种正式协议,独归父方,而蒂娜竟然对失去骨肉没有火炮般的评论,怪。约翰以前与蒂娜曾同来二姐家若干次,后来竟至于一个人来。现在婚姻危机他却这样说话,我们不由得不想,现在蒂娜在他心目中不是原来那个西施了,莫非他觉得她老了?或者,他要另谋新娶,对蒂娜不屑一顾了?

  

  蒂娜的性情很柔,说话慢条斯里的,表面上并不在乎约翰的变化。她竟然凭着夹生的英语或者据说的某些特长找了个政府工作,在某个研究所里保菅仪器,年薪三万五。所以说某些特长,是她说过多次她在越南时还是个大学教师,也是化学专业。还有些奇怪的是,在逐步的婚姻滑坡中她和匈牙利丈夫并不立即办理离婚--正象她菜园里的老丝瓜还在那里勉强吊着--也尽菅情势急转直下,她只是自己一个人深居简出,凭着政府的薪水有持无恐,独住一间月租八九百元的大屋,自己做做自己的皇帝,收心养性,悠闲无比。她在屋后大院子里,种上些早年自越南带来的菜种,看到那些菜儿绿绿的长着,其心情也平静了少许,故时常也来在公共汽车上认识的二姐的家里做客谈笑。

  

  “嘿,牧女士吧,我今天休息在家,你们有时间么,我家也不远,你们都过来玩玩吧!”这天,蒂娜很礼貌的在电话里对二姐说。

  

  天色明朗,阳光高照。我刚巧也到二姐家,二姐和我们父母很高兴。既然蒂娜邀请我们去她家玩玩和吃午餐,大家便带上点水果,三下两下坐车不到十分钟沿着堪培拉那种特有的土路街道,拐转四个弯就到了蒂娜的家。说是她的家不准确了,因她活守寡一人住着的。

  

  蒂娜在门口笑着欢迎我们。这是座不起眼的房子,象澳洲城乡最普通的房子那样。于是大家笑着寒酸起来,又鱼贯进去。首次来,看见蒂娜的住处的正厅很小,又有点幽暗。向右过去,是一条窄窄的过道通往卧室及洗澡间;正厅阴暗的墙壁上,大大小小圆圆扁扁的装饰品象中国边远旅游城镇的一个个体商摆他的商品向游客招揽生意,旁边再添几条镀着金色和银色挂着的项链般的东西,所有这些就差没有那种烧着红烛光的恭喜发财的白肚皮笑菩萨小型方屋,要不就更象个生意世家了。概言之,目前的一切物品均显示主人是好古玩的亚洲人。蒂娜见大家对这里开门见古董有些发愣便腼腆的露齿笑了,解释这些丁丁当当的玩意儿之来历与用途。蒂娜又带我们直接到她的卧室参观,那孤寂意味直发出来的床铺,仿佛告诉我她小姑独处寂不寂寞。转回至小正厅,那些红红绿绿的小玩意仿佛在说,不要大惊小怪:女主人很爱我们,儿子不在,要我们作伴呢!

  

  母亲、二姐和蒂娜说这样那样说个不停,女性既细又情感丰富,说了半天说不完,这可苦煞了父亲和我。父亲独自坐在椅子上,一双老眼慢慢的看着墙上的一幅画;我站在那里,却有些呆呆的凝视另一只挂着的纪念章样的东西:在西方社会的淡雅基本色彩里,蒂娜喜欢摆挂这许多红红绿绿古怪可爱的小物品,要不是回忆以前越南的生活,就是现在太孤独,须在它们那里有个寄托?正这样想着,不到一会功夫,见女性们喳喳的说着笑着走着过来,蒂娜示意让父亲和我跟着她们,大家到屋后的院子去。走着走着,我听到二姐轻轻的问蒂娜

  

  “你儿子有时还回来看你么?”

  

  “不,”蒂娜回答,并稍微收敛了一直现着的笑容,“他跟他父亲。唉,我曾不止一次的要他回来,他就是不回来,说要跟父亲。”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啊!大男子主义不单纯亚洲有!可是,这两句话蒂娜没有说,性格太柔了。她还说约翰一个月假惺惺来看她一次,有时很久不来。自己做到“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而约翰在那里“红楼隔雨相望冷”哩,她可能有点可悲地想到这点,也可能还蒙在鼓里。这种只是认命的做法,是她希望与约翰重新和好,是她对自己的骨肉情不切切,还是有些想法她不好直筒筒的抖出?我想真正的母亲在这状况下要去看自己的儿子有千条道理万条道理,不去把儿子要回来,只看看都不允许,约翰怎么了?不允许拉屎拉尿?

  

  “我不怕他。我不怕约翰。”这话蒂娜也没说出口,我却仿佛听到了似的。蒂娜跨大点步子,领几个人走到院子里,咳,她倒会一人过素食者高尚的日子,在旁边的自圈菜地上种了近十样蔬菜,几乎全是亚洲品种;母亲和二姐兴致高涨起来,不住的和蒂娜交流种菜经,尤其是那黑黑红紫弯弯的小茄子可爱,蒂娜一伸手摘几个送我们,她淡彩似的眼球上好象有些泪闪闪:

  

  “我老妈还在越南,八十八岁了,不愿来澳洲。这些菜的种籽是她以前寄来的。真想念她……”

  

  在菜地里,我们看到一只倒吊着的老丝瓜,我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想说个什么,蒂娜回头来也莫名其妙的瞧瞧我,然后对大家说起另一件事:

  

  “我不久前有次去上班,电视机和录像机被小偷入屋不打收条偷了。气得我没办法,报警?警察一点用也没有。唉,一个女人住,多么不方便;要是我儿子在,尽菅年纪不大,可是他会喊,盗贼也不敢随便进屋呵!真的!”说完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后来搬到墨市,已经不知道蒂娜的事了,因为她主要是二姐的朋友。而二姐因为忙,也与她逐步减少了联系。但后来我只要一想起她的婚姻,就不胜感伤。至于现在她是否已经与约翰正式离婚,爱情悲剧怎么发展与结束,那要去她屋后菜地看看那只倒吊着的老丝瓜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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