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23,三年来,高木匠的装修活计每到这个日子就戛然而止,倒不是要赶回家过小年,因为,今天是金枝的生日。
昨天很晚才找到老板结清工资,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高木匠就像一条热锅上的鲤鱼,怎么也睡不着,金枝那双大眼睛老在脑子里眨巴眨巴的,一想到金枝那走路一翘一翘的屁股和杨钰莹一样甜美的声音,心里一阵阵燥热,爬起来喝了七八次凉水也没能把心中那团火浇灭。一大早,高木匠就推开了“金罗莎”糕点屋的门,一咬牙订了一个88元的生日蛋糕,他想学城里人一样浪漫一回,给金枝一份惊喜。然后又到超市称了一些水果,香蕉、苹果、梨,照例是分两份包装了。拎着水果,去糕点房取了蛋糕,便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回村的中巴。
金枝的家在高木匠家的邻村,两家相距三里地远,中间隔着一道山梁。四年前的那个冬天,金枝那个开货车的男人从山里头拉了一车煤出来,在一个弯道上与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上了,对面的车被撞下了山崖,男人的车头被撞变了形,被拖出来时已经咽了气,丢下八岁的儿子和刚满三十的金枝走了。高木匠和金枝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打小就长得灵醒的金枝一直是高木匠心中的花朵。就那次高木匠在金枝家维修猪圈后,两人就无可救药的好上了。那以后,高木匠只把身子寄存在自己家里,魂却放在了金枝这里,每次从城里干完装修活,都是先到金枝家,然后再回自己家,有时干脆只到金枝家,第二天就匆忙返回城里。
晌午刚过,高木匠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金枝面前,金枝正在灶台前忙活,桌子上蒸钵子里的鱼和肉正汩汩的腾着热气。高木匠把水果袋和生日蛋糕递给金枝,说:“生日快乐!”金枝把目光停留在精美的蛋糕盒上,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一朵红云立即爬上那圆嘟嘟的脸蛋,嘴里却嗔怪道:“乡下人搞这些洋玩意儿,也不怕糟蹋钱。”金枝解掉身上的围裙,拿脸盆打了热水递给高木匠,说:“伢儿我打发他去嘎嘎家了,快洗洗吃饭吧。”高木匠呆呆的瞅着金枝,一把把她拉过来紧紧的箍住了,嘴巴啃了过去,喃喃地说:“我要先吃你。”两人像跳交谊舞似的搂抱着迅速从灶房移到了卧房,滚到了床上,干柴烈火,房间里的空气很快就被点着了。
几番云雨,天擦黑了,高木匠才感觉到肚子在咕咕叫唤,脑袋昏沉沉的。怀里的金枝满足的睁开眼睛,突然翕动着鼻息说:“咦,什么味儿?”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四处瞄着,自言自语道:“这么臭,是不是哪里有死耗子?”“不会吧?”高木匠也乜斜着眼睛四处探寻着。金枝猎狗一样对着床头柜狠劲嗅了嗅,伸出兰花指从高木匠的衣服堆里拎出一双黑色的袜子,狠狠地摔到了床前的水泥地上,仿佛那是两只带着瘟疫的小鸡,袜子在地面上打了个滚,有一只还羞怯的露出了大脚趾蹭出的破洞。金枝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怪声怪气地说:“咦哟,啧啧,袜子被你穿成这样,恶心死了。”高木匠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难为情的捡起地上的袜子,依然把它们套在脚上。穿好衣服,匆匆扒了一碗饭,提着起门边剩下的那袋水果,蔫唧唧软塌塌地向家里走去。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黄听到脚步声吠了几声,待认出了高木匠后将尾巴摇摆得像拨浪鼓,随后一双儿女迎了出来,惊喜的喊叫起来:“爸爸回来咯,爸爸回来咯!”灶房里昏黄的灯光罩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堂客月娥正在灶台前往盘子里盛菜,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高木匠手中接过水果袋子,柔声说:“回来了。听二牛儿说昨天就结了账,咋这时才回呢?”高木匠突然莫名其妙的发起火来,硬邦邦地说:“哪里那么多废话,男人在外头自有有男人的事情。”月娥仿佛一只撒欢的小狗被主人踢了一脚,悻悻地转身盛了饭,依然柔声的招呼道:“吃吧,都热三回了。”
吃罢饭,月娥打了一盆热水,怜惜地说:“瞧你,累成这样,泡泡脚吧。”高木匠脱下臭袜子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双脚伸进木盆的热水里,感觉浑身舒泰。月娥拖了条凳子坐在男人旁边,拿起那双散发着酸臭味的袜子,右手穿进有破洞那只,食指从破洞里伸出来,嗔怪道:“你呀,光知道挣钱,太不会照顾自己,袜子破成这样,也不知道买双新的换上。”说罢,月娥起身到里屋找出一双新袜子放在凳子上,又拿了针线盒,穿针,引线,绕着破洞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缝好了,她把袜子凑到鼻子底下,用牙齿咬断了线头。望着昏黄的灯光下安静的月娥,高木匠心头一热,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愧从心底升起。一闭眼,金枝丢袜子的镜头反复在眼前闪现。
“困了吧,床上睡去吧,莫受凉了,”月娥轻轻的推了推高木匠。
高木匠自言自语道:“我做了个多么荒唐的梦,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梦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