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刮着老北风。
地上的积雪过寸。
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是招呼人的邻居说的:
七十多岁的赵老汉“摔死”了。
赵老汉是在一个陡坡巷子里“摔死”的。
赵老汉是给自个背麦衣准备烧炕时“摔死”的。
赵老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么活活“摔死”了……
啦闲(聊天)者说,赵老汉当时左手拄着拐棍,右手拽着背篼绳,步履蹒跚,在陡坡巷子里“爬”了不远,忽然,脚下乱绕几步,头朝后一仰,“吧嗒”摔倒了——背篼早滚了,麦衣也撒了一溜串……
等两个啦闲的慌里慌张喊来亲房,众人七手八脚把赵老汉抬到家里,还没等穿上“老衣”(专为老年人提前准备的,以便咽气时穿),他就“大方”地“走了”……
赵老汉一“走”,惹得他儿子、媳妇好一顿嚎啕大哭:“唉,我的大(方言,即爸)呀!你咋那么狠心!你把你的瓜娃撇下不管了。你叫我咋活呢?唉,我的大呀!”……
儿子、媳妇一顿痛不欲生、哭天抢地的痛哭惹得帮忙料理赵老汉后事的其他人都转身偷偷抹泪呢。
赵老汉的丧事格外“隆重”:松木棺材装殓;一应供品俱全;阴阳、吹响(吹鼓手,专为农村丧事组建的班子)“到岗”。赵老汉下葬时,儿、媳披麻戴孝,几次连哭带扑——扑向老汉的棺材,众人拉都拉不住。这且不说,光烧掉的冥币、黄表、白纸,就有八“尿素”袋子,还有三十多个花圈。其它童男女、金银斗、电视、洗衣机等,凡活人有的东西,赵老汉“走”时都“带上”了……其时,痛哭声、爆竹声、唢呐声,声声入耳,遥传数里。
下葬结束,赵老汉的儿子、媳妇“过事”(招待亲属、亲戚邻人),一桌十人,“十全”席整整摆了两天……后来烧一年纸、三年纸,一次比一次排场,一次比一次“热闹”。赵老汉的堂兄弟不由感叹:他二大活着时不咋的,死了才“红光”的……
原来,赵老汉生前受儿、媳虐待,非打即骂,吃喝无着,全靠几个女儿接济、照应。一遇寒冬腊月,刮风下雪,从来都是自己背麦衣,自己烧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