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太阳是坚冰

  黑暗中,传来卡卡的声音。它持续着,仿佛伴着秒针的跳动永无止尽。在这样夜的孤寂中,声音变成了唯一活动的事物,却又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单调而无助的属性。

  

  她坐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一个白色的影子窜了上来,闪着绿幽幽的眼光,那只幽灵般的小猫,惊醒了她忘却世事的梦。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犀利的眼睛注视着她,,仿佛一个新的噩梦的开始。月光透过百叶窗射进身边窄窄的小屋。在床上,在地上,画出一个个神秘的图腾。连月光也是冷的,世界上的一切都被冻住了,只有她和那只穿行的猫,还是这样单调而无助的活着。

  

  上次有这样的感受,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学生,清晨挤在公交车上,硕大的书包占去了大半个座位,今天为了赶上大扫除,她起得很早,现在已经是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中,在与她目光相齐的地方,一个女人的手正伸进旁边男人的衣袋,皮夹子随着她的手伸出而缓缓的露出半截。小学生的正义感立刻占了上风,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指认这个女人是一名小偷。男人慌忙的伸手掏兜,那皮夹子早已被放回了原处,里面的钱一分都没少。女人本来若无其事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开始破口大骂,没有隐晦,她知道女人是在骂她诬陷,骂她多管闲事,种种不堪的语言朝他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吭声,都在默默的注视着。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女人的谩骂声,她慌忙在前一站下了车。伴着众人的目光,不知是同情还是鄙夷。

  

  那天她自然是迟到了,不仅没有赶得上大扫除,进门时班主任已经在讲课了。她低着头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知道别人都在瞧着他,让她不好意思。老师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弯下腰,用肘部撑在讲台上:“咱们班有一个最奸最滑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班里刹时间没有了声音。每个人都很紧张,她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对了。“咱们班最奸最滑的人就是某某,为了逃避一次值日竟然迟到,至于吗?”老师冷笑着,大家感到了老师的震怒,但还是有几个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面,装作坦然的接受四面八方来的目光。之后的一整天里,班上所有的人都躲着她,她第一次尝试了没有人和她说话的一天。

  

  那天的事情特别清晰的印在了脑子里,直到今天她仍可记住每一个细节……然而今天,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几天之前,她所在的班级出现了大状况:同学们开始频频丢失财物,一个两个时还不曾伸张,到了十几个人,就开始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小班主任年轻又无魄力,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束手无策。最后事情闹到校领导那里,他也只好很识时务的回家休病假了。

  

  刚当上班长的她从此厄运当头。政教处以每天一次的频率传讯,说得她灰头土脸。烦,真是烦得要命!他压根就不相信这是本班人自己干的。这种事传出去弄得沸沸扬扬的,到最后还不是学校丢脸。她也只好每天传达上级指示,并根据上级意思,在班里安插内线,搞互相监视。班里开始躁动,一种不安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像幽灵一样跟着这个班级的成员每天从早到晚。她心里酸酸的有些压抑。现在班里例行公事的传话已经没人要听了,她每次走上讲台都是被冠以嘘声,拍桌子提高嗓门大家还是吵吵闹闹没人理睬。

  

  她明白,人心已然离它远去了。

  

  教导主任啪的一声把卷宗甩在了桌子上,这让她想起了小学班主任同样的动作。“你们班可以啊,这件事都已经闹到教育局去了,学校的脸往哪搁!”她无声的站在桌边,手指互相交缠着,指关节绞的发白,“限你在明天以前,将最有可能干这件事的人的名单列出来……好了,你先走吧!”她还没能从最后一句话所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呆呆的走了出来。

  

  她缓缓的向楼上走去,心里想着怎样应付那份黑名单。她明白自己是班里的叛徒了,原本亲热的好朋友见了面也只是冷冷的打个招呼。明天交了黑名单后,肯定又会引起轩然大波;到那时,还有人会承认是我的朋友吗?他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孤独的滋味,久违了。

  

  楼道里很静,所有同学都去迎接教育局领导的来访了。她掏出钥匙,匆匆的向自己的班级走去。门紧紧地闭着,本来应该上锁的位置却是空的。没有锁门,那会是谁?她犹豫了一下,缓缓的推开了门。没人,她松了一口气,抹去了心头的疑虑。他转过了身,随手拉上了门。再回头,靠墙一排的座位明明坐了一个人,是他!那个又高又瘦的男生,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干什么?

  

  前面一个问题很好回答。显然,昨天打球撞伤了头的他可以不参加迎接仪式。刚才没有看见他只是因为门挡住了视线。至于后面那个问题就很伤脑筋了。他弓着腰,惊愕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睛里闪出一道求助的光。他靠着的座位上书包拉链大开,现出一个类似于被剖开肚皮的人的形象,贪婪而恐怖。只有一点是事实:那个座位,那个书包,都不是他的。她不傻,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她忽然觉得这件事真讽刺,这个男生,是近期骂她叛徒最凶的,仗着教师子弟的身份看不起她。她走回了座位,沉吟了半晌才冒出了一句话:“你想怎么样。”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这种口气有点不对路。不过那个男生没有注意到,只是急忙用哀求的语气说:“我求你,我求求你!饶我一回,我下次再也不干了。”他顿了一下,看她不为所动又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的,拿的钱我一分没花。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是想把钱偷偷地放回去。真的,真的!你相信我!”她有些诧异:“你又不花,那你为什么要……”“我就是觉得挺刺激的,你知道,我不缺钱花。我求你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爸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呆啊!“男生急得倒不过气来,紧跟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看见一个男孩流泪,她心里有点难受。掏出纸巾捏在手里,也不知道到底给不给他。事儿有点难办了。她不高尚,如果不出卖他那么自己就倒霉了。她也不太自私,她很清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后果。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随便抓住一种想法就是了,对错暂时还管不了这么多。她开始鄙夷这个流着泪的大男生,随手将纸巾用力扔在一边。

  

  那个随便的想法被抓住了。她知道这样做也许是最冒险的一种方式。“给我”她命令着。“什么?”“你的钱,偷来的这些,我有失主的名单。趁他们还没有回来,先放回去再说。”

  

  她手上拿着一大把钱,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这其实很不明智,但这是她有生以来干的第一件大事,义气不过如此,她想。她看着那个男生,知道他别发现了就断然不敢干第二次。她很爽快的让他出去望风,自己一个人把钱按名单放回去。

  

  她的脸火辣辣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她半张着嘴,企图通过增加吸氧量来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那样的男生不值得同情。但她还是机械的打开第一个人的书包,把十五块钱扔进去,再把拉链拉回去。她有点疑心自己没有放好,再次打开,把钱又往下塞了塞,这才放心的转向了第二个包。

  

  这次她的动作熟练了很多,只不过这个人的书包拉链明显有点不好使,拉开来挺别扭的,她有些急了,真是,干嘛不换一个好一点的书包。只是在这个时候,教室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稍微有点凝滞,身边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只有她还站在那里,聆听着时间的呼吸,显得那么单调而无助。

  

  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她转过了头,那个男生低头站在那里,喷了发胶的头发在阳光下闪光,他的身边站着几个本班的同学,那些人的身后逐渐围过来更多的人,层叠的样子就像暗流汹涌的大海一样。

  

  她看见那个男生嗫嚅道:“对不起,我是看她答应把钱还回去才帮她望风的……”最后几个字低的近乎耳语,但是她还是一清二楚的听见了。

  

  他怎么就笨到这种程度,他就不怕别人将他揭穿吗?她想着,有些恍惚。

  

  人群开始喧哗。

  

  “她有咱们班的钥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好个班长啊,整天埋内线,查真凶,原来都是掩人耳目!”

  

  “不会是她吧”

  

  “你都看到了,哼,原来老师面前的小红人就是这幅德行啊!”

  

  她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撞得桌椅乱响一气。她承认是自己输了,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敢于诬陷她。她长久以来的孤独注定了她会输。这一刻,她好像又听见了公共汽车上那个女人的谩骂声,好像又看到了乘客们的嘴脸。

  

  她流着眼泪,用手撑着地站起来,手不知道被地上的什么东西蹭了一下,粘稠的血液流了出来。她倔强的昂着头,明知道自己孤立无援,却一点都不感到或者说不承认自己的孤独。

  

  猫用幽幽的眼光看着她:“你连自己是个笨蛋这个本质都还没有看清。既然这个世界是冷的,你自己热只能反受其害。”

  

  她说:“热有什么错吗?”

  

  猫回答:“冷热无所谓对错,你我亦无所谓对错。这个世界本就是荒谬疯狂地,就连太阳也是一块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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