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下的很大。有那么一刻,我想时间就这样停止,让雨一直下,天永远不要亮。
其实天亮,天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基本是靠手的触摸认识这个世界。一年前,眼睛受到伤害,从此世界变的不太一样。嗅觉和听觉变的灵敏,我不再需要到学校去,我也不戴眼镜了,反而带上从前不带的墨镜。
夏日的午后,我睡醒,家中没有人,他们都上班去拉,我独自摸索着利用微弱的视力,应该还是依靠手的摸索和触感,找到钥匙和墨镜。把脸贴在门上把门锁好。我可以独自坐电梯,但我只能靠记忆来按我要按的电钮。院子里阳光很好,我慢慢走到小区的椅子上,坐好,我不喜欢墨镜,这东西对我我基本没价值,但我更不喜欢别人看我,我不想别人走过我身边,都仔细的看我,我讨厌被人看到,宁可变成隐形的。
可我喜欢坐在这里,家里太安静了。这里可以听到老人打牌的声音,小孩子的哭闹,还有风的声音。还有我喜欢的青草的味道,各种花的味道。我可以安静的坐到家人下班,回家吃饭。院子里基本都是老人,他们渐渐认识我了,也和我聊天,他们好象知道我看不到,并不问我怎么不上学。
我的记忆比从前好,可以在傍晚的时候在小区门口买蔬菜和日用品给家人,还能准确的到隔壁店买一张福利彩票,我可以在收音机上听到自己中了几个数字。日子好象比从前更轻松一些,不用整天熬夜做功课,不用补习,和听更本听不懂的化学。
但我很怕姥姥来看我,她会当着我的面掉眼泪,她无条件的关心我,担心我,无私的爱,让我有些怕。不想她为我流泪,我说我能看到一点的。我带她去买酸奶给她喝。我抢着按电梯的按钮,让她知道我可以看到一些,不是一点也看不到,我没事的。所有的人中,我最爱她,她听不懂我讲的鹿鼎记,我就耐心的给她讲谁是谁,发生了什么故事,所有的人中,她最耐心听我讲,只有她真的喜欢听。我感谢父母让我学习识字,让我在可以读书的时候看了很多的故事,每次都可以讲新的故事给姥姥听,真好。只是我在也不能帮她看她要吃的药是吃几片,而她也不会看,因为最爱我的姥姥更本不认识字。我只好问别人,然后在记住。我想照顾她。即使只是很小的事情。
姥姥住在乡下,她是来看我的,准确的说是来照看我。我还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太姥姥,满头白发,又瘦又小的老人,颤巍巍拉着我带我去乡下的旱厕,怕我掉到里边,那么年老却还担心着重外孙,要照顾我。姥姥也很大了,却要来照顾比她高的多的外孙,有时候想着很想哭,她也需要照顾啊。
我现在用不着书了,就和姥姥一起把书都搬出来,平摊在小区的椅子边,上边放着我写的歪扭的字,一本十元。一定很丑,可我只能写成这样,姥姥是不会看出我写的好不好的,她也不会阻止我抛头露面摆摊,她的眼里孙子做的事情全是好的全是对的,孙子是不会有错误的。可是父亲会觉得丢脸,他很爱面子吧。
姥姥认识数字的,统统十元,不用她计算,不用她介绍,只要收钱就好。祖孙俩并排坐在椅子上,姥姥时不时的给我喝水,书卖掉了一些,只是我不知道卖掉的是哪一本而已。我要给姥姥赚些钱,即使我有缺陷,她是我童年的记忆,一个不识字不会算术的老人,照顾我度过学龄前的童年生活,把食物尽量留给我,她吃的很少,上火牙齿疼,也舍不得买下火药,说自己就好了,不用看,看的干什么,大家都是这样的。傍晚,父亲喝道:"丢人现眼,回去。"没有争辩,因为没有必要,一向都是这样。我们收拾好东西,我把50元钱塞到姥姥衣服口袋里,姥姥一边叨念我爸:你让他摆吗,你老管他干什么。"父亲没理睬。她又把钱塞给我:"你拿上,我要的干什么,我又不花钱。"我装做平静的说:"我容易弄丢,姥姥,你给我装着。"
一年后,最爱我的人到天上去了,我给她的钱,她又留给了我,到最后都舍不得花,也许到最后都不想离开,忧虑着可怜的外孙吧。从那天起我变的豁达起来,对生老病死看的很淡,不太带墨镜,做我想做的事情,不在意他人怎么说。我要整洁的坐在阳光下,即使在天上,姥姥也在关注我吧,怎么能带墨镜,不能,那样她怎么知道哪个是我。
不在害怕,
活着,每天她都在保护我看着我,
死去,可以和最爱我的人团聚,同样幸福。
我幸福的抬头面向天空,希望姥姥看到的是一张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