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从天空中消失的日子,天空静静地滴淌泪水。“但是我知道雨铭不是飞鸟,而我也不是天空……”
周杰伦用肖邦的《夜曲》来纪念他死去的爱情,我却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来描述我那远去的爱情。
雨铭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女孩,娇小玲珑的身型,白皙的皮肤,一双大又清澈的眼睛,笑起来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在我14岁那年夏天,在她对着阳光浅浅笑得瞬间,在我捕捉那片跳荡的阳光的时刻,我爱上了这个天使般的女孩。
我那时是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个子,“真诚灿烂”的笑容赢得老师和同学的好感,骨子里却存满旷野的种子,只是没有合适的土壤、水分、阳光让那些种子发芽,生根。或者是父母密密的束缚压抑了那种冲突一切,破坏些事物的激情。我过着平庸而安乐的生活,雨铭的出现打破了那种平衡,那天心头的一种颤动,让我潜意识地必须紧紧抓住她。
我开始了反叛的历程,或者说开始了复苏的历程。我开始写情书,用那种纯净洁白的纸,没有任何图案和特异气味,写了十七张,那真是神来之笔,文思泉涌,我尽情展示和挥洒少年旺盛的激情。在中午放学时偷偷塞在她的抽屉里。现在似乎都能听到那时狂急的心跳。
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下午的到来,等待命运的判决,从来没有感觉过时间是那么漫长。终于雨铭来了,穿着她月白色衫裙。我装作埋头看书,天知道书上的那些字认不认识。我用眼角余光扫描目标,她打开抽屉,表情惊讶地发现那个写满少年心情的大信封。谢天谢地,她没有声张,一页一页安静地翻看着。我额头,手心全是汗,心中默默地祈祷。她把信封装进书包,开始写作业,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我真的想像电影镜头中那样,走到她面前,拿一支玫瑰花问:“做我的女朋友吧!”可我最终只是坐在那个角落里看着她遥远的不可侵犯的身影发呆。
知了在角落里不厌其烦的呐喊,花圃里的花朵在乱无章地开放,没有人关心和了解我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无奈和忧伤。单纯快乐的日子走远了,远了……
我每天在静谧柔和的夜里写那些或美的温润,或热情奔放的情书,同样是干净的白纸。我渴盼而且坚信雨铭终有一天被我打动,我想过成功,想过失败,却从没有想过放弃。
日子在不经意间流逝,工程却毫无进展,我为漫长的等待做好了心理准备。本以为一切都没有改变,每天都是一样的长,当花儿凋零,阳光不在树枝上跳动,季节已发生了质的变化,原来许多变化都是在你不经意间进行着。我们关系质的飞跃发生了。
有一天放学,她没有走,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我看见她肩膀在抽动,她在哭泣,是因为我么?我的心有一种被撕扯得痛。
我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纸巾,她握着,继续哭,大声地哭,我什么也没有说,语言在那一刻苍白无力而且多余。那一刻,我曾幻想我是那张桌子,让她靠在我身上,好好地舒服地哭,让我给她慰藉,为她遮风挡雨。我却只有那样静静地站着,直到天暗了下来,她早没有了声音,大概睡着了,我叫醒她,我的腿已失去了知觉,当时我一拐一拐地走到她身旁,样子一定狼狈。
那天,我送她回家,她告诉我,她父母要离婚,她很快就没有家了。她还给我讲了好多关于她的家的事,她温柔美丽的妈妈,伟岸能干的爸爸,她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泽。分别时,我鼓起勇气把想了又想的话说了出来:“何雨铭,如果他们离婚了,你到我们家里来住吧,我妈妈很喜欢女孩……她总是埋怨我不是个女孩。”我的样子一定很窘迫。她笑笑说:“你很傻,也很可爱。”
我们的爱情开始了。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夏夜,星光灿烂,月光如银,我想起那句古老的诗句“今夜海上月如银,天上人间情一诺。”雨铭,你明白么?
出于种种原因,雨铭的父母还是生活在一起了,雨铭很快乐,最快乐的当然是我,因为她的那场危机改变了我的一生,加速了我的追逐进程,使我的爱情进攻有了质的飞跃。
中考后的暑假,在我的第1098次追问下,雨铭终于正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我们骑自行车穿过这江南小城的大街小巷。她戴着遮阳帽为我加油、呐喊,而我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我们一块儿爬山,躺在草地上看她画画,听她讲那些美丽的神话故事,偶尔故意装睡,逼她生气,她生气地样子也很好看。她是坠落人间的天使,是上苍给我的额外恩赐。
在山顶,我们面对群山呼喊,听回音一波一波传来,大笑,她给我讲“echo”(回声)的故事。这是我至今仍记着的最完整的故事。大概是雨铭当时凝重的表情吸引住了我,也或许是故事本身。
“古代西方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叫Echo,大家都很喜欢她,可是她只能重复别人话中后几个字。她爱上了一个英俊的男子。这个男子也很仰慕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孩,终于有一天这个男子问Echo:
‘Echo,最美丽善良的天使,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不愿意?’
Echo很高兴,这正是她企盼已久的话语,可是她只能重复话中最后几个字,而她自己不能决定是那几个。Echo终于痛苦地说‘不愿意’。男子伤心地走了。不久,他娶了另外一个漂亮的姑娘。大颗大颗的泪珠从Eacho眼中滚落。Echo跑到山上,每天对着山喊‘我愿意,我愿意……’她的声音回荡山谷,久久不衰。Echo死在了山上。”
讲完这个故事,我们没有说话,我握着她的小手,面对着灿烂的阳光站立。下山前,我告诉她:“雨铭,在你放开我的手之前,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我要永远守护着你。”我轻轻的吻了她光洁的额头,她柔软的发丝惹得我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她大笑起来,她的笑容在阳光下绽放。
上帝对谁都不会太厚爱,我们被不同的高中录取,说不上痛苦,也说不上快乐,我们只是有点无奈,然后在城市的两端穿梭。
我依旧写信,我们的信正如我们的爱情树一天天生长。在雨铭答应做我的女朋友那天,我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甜果树,我们叫它爱情树。我还给她开玩笑说:“等树上结满果子,就像我们两个的孩子”。当时她羞赧的笑让我的心溢满幸福。她的信含蓄绵长,略带淡淡的掩饰过的忧伤。她会把她的生活像日记一样呈现给我,包括有男孩子追她,他们之间的一切。这种绝对的信任让我有种受伤的感觉。但是,她是柔软的,她需要现实的依靠和关怀,而不只是我们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况且她对我说这辈子她只可能爱上我一个人。我只能无奈地用手在虚无的天空中乱抓一通。
有一段时间我去找雨铭,她却不见我,我在楼下等了一个晚上,我回到学校,满了半个月,然后开始堕落,我和一群黑帮小子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打群架。恨,那是没有的,我爱她。我只是无奈,我需要发泄内心的激情,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或许那是我潜意识里渴望雨铭会重新关注我。我并不快乐,我在迷茫的黑暗中寻找出路,循着一丝微弱的光慢慢挣扎往上爬。父母对我的表现很是失望,他们把我弄到遥远的辽阔的新疆。我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梦。我只是学习、睡觉,学习成了我消磨日子的最好方法。或许正因为我是一个爱走极端的人,我才能如此顽强地活下来。
我在那个流火的七月被烤成一张焦黄的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考上了清华大学,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投过那个志愿。这在我的梦之外,却意外收获了。而雨铭落榜了,她在最南方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们就这样被空间阻隔成天南海北。那是一种悲怆而又苍凉的无奈。
“爱情树”开了美丽的花,暗香浮动。我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依然爱雨铭。她离太久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开她的手。
日子都淡了,没有味道,雨铭来北京找我,她出落得更加美丽、娴熟。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晚上,我看着她入睡,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灯光下,她的眉心紧皱,她不开心,我很早就知道,我在等待一个结果,雨铭给我们的结果。这是我爱的女孩,一个灵动的天使,我却给不了她幸福。
秋日的北京,天高云淡,凉风习习,我们去长城,她坚持去司马台,到那儿已是午后,她柔软的身子靠在我坚实的背上。我现在比她高出很多,我们看历史的沉积,那颓废的砖石是一个王朝的缩影。时间真能把一切都带走么?
“童戈,我真的想在这儿站到天荒地老,这儿曾经成就了别人的爱情。上苍对我们很残忍,让我们彼此相爱,却没有办法在一起,我们分手吧!”
她的泪打湿我的脸,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拥抱住她,想把她渗进我的体内,那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那天阳光很灿烂,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
她的信,她的礼物,她的一切都让我心痛,她的手松开了,而我却不知怎么办?
当好朋友问我会不会开始另一段感情,我说不会。我的感情用完了,我不想欺骗别人,也不想欺骗自己。当雨铭真的离我而去,我才发现她早已融入了我的生命,因为太熟悉,而忽视了她的存在。
北方有高大挺拔的树,有强劲有力的风,又漂亮飘逸的雪,我已习惯了北方的生活,我们从前看过一篇文章《飞鸟和天空》其中有这样一句话:“飞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天空静静地滴淌泪水。”雨铭问我:“童戈,我是飞鸟,你是天空,当我从你的天空里消失时,你会流泪吗?”我当时说会流满世界的泪。今天终于明白,雨铭不是飞鸟,而我也不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