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情烦闷的要死,一时无法排遣又无人诉说的忧郁犹如天空中连日愁怅的细雨,没完没了的下。心情就像没有晒干的衣服。
和废翔走去散心的时候,是准备去学李白喝酒的。
校门口外有很多小吃,摊点一字儿排开在公路旁拼命地煎炸烤煮,飘出各种味道和着公路上奔驰而去汽车的尾部排放出来的气体就那样混合在空气里。
废翔就站在这种空气里指着旁边的一棵树,突发奇想地想要逗我开心一下,说:“树干上挂着什么,我是说那个一团漆黑的东西?”
我说是一张破烂的雨衣和一个破烂的网袋子。
废翔哈哈大笑,说:“我敢打赌,10块钱,那里面有一个人。”
我扛着木棍子,傻不当当的去揭开雨衣,跳出一个人来。吓我一跳:“你干吗----在这里啊?是乞丐,啊?”
那乞丐莫明其妙地看着我,一把扯回雨衣,继续蒙头大睡春秋。
我看着这利落的动作有点儿犯傻,一刻钟之后我才恍然大悟,我真是个白痴,问人家这种问题,她理所当然的是乞丐,我打搅人家睡觉了,真没礼貌。
废翔拉着我赶紧开溜,跑了几步,忍不住狂笑不止,一边骂道:“你他妈真逗,不跑还站在那里跟人家说话,以为自己是国家主席视察民情啊?难道说你还真想认识乞丐,啊,你?”
我说我口袋里有三块钱。
废翔瞪大了眼睛说你想做好人?他指着旁边一个垃圾池里的一件破棉袄说:“要不要我再介绍一个乞丐给你认识?我打赌,10块钱,棉袄里边有一个乞丐,不信你去踹一脚试试看。”
我狠命一脚踹下去的时候,一个老乞丐“呼”的一声跳将起来。我赶紧跑开了,没有说对不起,更不敢像上次一样跟人家说话。我怕我年轻体弱的一不小心会遭她毒手,这些个乞丐可能有经病也说不定的(我真是多心,其实那乞丐是个老太婆,就算是神经病,打起架来也未必是我对手)。
可是废翔却无不庆幸的说:“好危险啊!幸亏你跑的快,你不知道,这些乞丐都是他妈的钢铁之躯,饿这么多天了竟然还不死,昨天我看见那老大的乞丐提着个水壶横过马路,穿梭在公路中间健步如飞,跟拍电影似的。你说这些人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一点儿卫生不讲,却什么病没有,壮得跟机器人似的,真了不起。
“还有,合浦好像有收容所吧?怎么留这些个祸害在这儿影响市容?害我一看见她们就恶心的要命吃不下饭,我知道长得难看不是她们的错,但出来吓人就是她们的错了,你说对不对?”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的理论?(和坏人在一直起就是不好,看我讲粗话了),废翔这话说的真没人情味,人家无家可归,他不拉上一把也就算了,反而煽动我去踹人家一脚,这小子真卑鄙。我真恨我自己。
二个星期以后,我由于种种原因,退出了在饭堂的伙食,每天和我们宿舍的几位大哥到学校外面的小餐馆下菜。
废翔见我时讽刺说:“怎么样,天天都看见那两个乞丐,是不是已经麻木了?还想不想把你那三块钱施舍给人家用?”
这真是一句废话。我踹了人家一脚,我当然不敢再去了,万一被人家认出来那我可就乖乖的吃饱兜着走了——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但据我多日以来的跟踪调查以及明察暗访,并结合我本人多年来看过的侦探小说所得出的结论,我认为此二乞丐非同寻常。最可疑的一点是此二乞丐虽在公路旁边安家落户,但却从来不向任何一个路人公开行乞过,她们的最大特点是一天到晚的只是睡觉,不停的睡觉。就像废翔说的,她们这么多天来不饿死真是一件奇事加怪事。
我记起我小的时候,有一个人牵着一个猴子,到我家来要饭。我妈说这是乞丐。但给他番薯他却不要,给他米饭他也不要,他说:“我只要一斤米。一斤就可以了。”我妈说这是一个骗子。不给。那人就拿着一条很软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抽打他带来的小猴子,直到我妈拿米出来给他为止。那小猴子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身上的毛皮就随着鞭子一次又一次的抽打飞舞在空中,流出很红很红的血。我不能肯定这些乞丐的好坏。
直到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半,我拉肚子跑出去外面找药,不经意路过那段路,听见空荡的街头有人在放肆的骂街。扭头过去,发现那个穿着雨衣的乞丐在街头的拐角处矗立风中,威风凛凛——这让我想起周星驰在电影里骂街的情景,双手叉腰,面向江河,咒得大海澎湃。一模一样的情景。但很可惜,她说的是客佳话,我听不懂。
我们宿舍的几位老大也是说客佳话的,但我愚顽难教,相处两年多来,除了学会一句骂人的话之外我什么样话也没学会。真是失败。后悔当初如果说认真一点,今晚铁定能听懂这个乞丐说什么了,搞不好听来什么天机秘笈之类,独家报导,那可真是爽毙了。
我企图走近一点,但很不幸,那家伙警觉性特高,我这种受过特训的人,脱了鞋子,用猫步走路,还是被她发觉了。我只是刚起步子,甚至尚未过招,那位武林高手似的,仿佛方圆五十米内连甲虫爬行她都知道一样。
我索性入胆走过去,跟她面对面的耗着。那位见我不走,挺尴尬,不敢再摆姿势,一言不发,扭头钻进网袋子睡觉去了。那动作之快反应之敏捷以及采取的措施之果敢,像特种部队似的。
我在一边看着一时反应不过来,傻瓜似的楞在公路旁边。在我的背后,公路上的汽车,就那样川流不息地在尾部拖着一道道红灯彩线飞奔而过。
我看着远处的霓红灯迷离的闪烁,突然在心底深处感受到一阵透心的悲凉,就像身边的小雨湿漉漉的流染,我想起电影里周星驰猖狂大笑的画面以及夜深人静时刚才那个风中矗立的姿势,那个发觉有人之后尚觉难堪并扭头离去的背影,那种蒙头大睡,不在白天行乞的倔将……接近午夜的天空,雨点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公路旁的那件黑色的雨衣就那样缓缓的滴下雨水。我晃忽间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我都错了,错的很离谱。我在哈哈大笑的同时,从来也未曾认识到乞丐会是一个人,那件黑色的破雨衣下,遮盖的,会是一个生命,一个和我们每一个地球人都一样存在的,生命。我奇怪自己以前满口仁义道德,但竟然会像很多凡人一样,期望她们快点去死,不要再影响市容。
我依旧孤单地站着,很久,不能离去,周围,夜色很暗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