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波未平一波起
那天送走陆雨，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转辗反侧，难以入睡。每晚望着天花板发呆，寂静的深夜就像被液化成了水，沿着时间的屋檐慢慢流下，渗透周围的每寸土壤，腐蚀着心灵花园。
邵华和柏雪每天出入酒吧豪华酒店和宾馆等灯红酒绿的场所，几乎夜夜未归。
程鹏每天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好像那晚我们被别人打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业平呢，还是一如既往进出图书馆，晚上一个人趴在书桌前，右手撑着额头，在黄晕灯光下，很安静看着各种书籍。
这天晚上，我在宿舍觉得很无聊。便拿着一个厚厚的外套，带上门，走了出去。
夜空里每颗星都像一颗炯炯有神的眼睛，被呼啸而过的北风吹得摇摇欲坠，它们好似对床夜语，述说着久远的别离而如今相逢的喜极而泣。
“它们的背后一定有着更广阔的一片天吧。”我看着夜空，心里想着。
夜晚冰凉的雾气慢慢从天而降，弥漫在一片竹林上，在黄晕路灯烘培下，地上斑驳的竹叶倒影婆娑起舞，好似一个个不停跳动的优美音符一样。
于是脚步还在不停走着，不觉中，来到了校园里一处很偏僻的实验室外。
这所实验室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旁边的枯草就像一个个魔爪一样正向它的心脏慢慢刺去，接着深深扎了进去，然后像火山熔浆一样喷涌而出滚烫的鲜血，浸染着白色的墙壁和锈迹斑斑的铁窗。
据说这所实验室的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大概二十年前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老师来到了这里任教，她后来和一位有家室的男老师有染，他妻子知道后，逼着他和那位女老师分手，不然夫妻义绝。他没办法，便和那位女老师从此分道扬镳，还催她打了胎。那位女老师伤心欲绝，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个偏僻的实验室割腕自尽。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她眼睛直直盯着窗外，身体已经冰凉。
后来传言，这所实验室里经常闹鬼，每逢幽暗的晚上打这经过时都可听到低低的啜泣声。不过它在校园的最外层，周围又有层层树木包围着，一般很少有人来这里。但学校为了辟谣，决定明年就把这所废弃的实验室拆毁。
我不禁觉得心里有一阵寒流涌过，身上不觉中有了很多鸡皮疙瘩。
正当我转身离开时，我忽然听见一阵呜呜的哭泣声。此刻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腿软的甚至无力支撑我的身体。
但出于好奇，我还是挪动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了上去，眼睛一直在里面搜索着。
“谁呀？大晚上的不要装神弄鬼，怪吓人的。”我壮了壮胆子，朝里面喊了句。
那哭声忽然就停住了。
“闻杰？是闻杰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蜗里，颤抖的旋律敲打着我的神经，直至爬升到我的大脑皮层里，传递着恐惧的氤氲。
“我是，你哪位？”说完，我又朝里面走了几大步。台阶上厚厚的尘土分明看得出几个踩过的脚印，老式的门链沉沉扣锁着每间房屋。
“我……徐静，救救我，闻杰。”说完，又一阵哭声传出。
原来是徐静！我此刻忽然慌了起来，内心里有根神经被狠狠触动了一下。由于紧张，头皮都有些麻麻的感觉。
“不要怕，我这就来，等着我，徐静。”我顺着声音传出来的房间跑去，我可以听得见身后遗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在浮动着的尘土里焦虑呼喊着。
我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了下来，透过窗，看见徐静蜷缩在屋里的一个角落里，里面是杂乱的画板和废弃的纸张等。
徐静看到我，拭干了眼泪，朝我走了过来。
我慌忙试着解开门链上缠绕的绳索，可毫无作用。
“徐静，你站远一点，我要把门给踹开。”我着急说了句，冰冷的夜晚我也可以感受到身体上汩汩流动的汗液，被风吹干后，随身滚落的盐粒。
徐静“恩”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我使出全身的力量，狠踹门一下。伴随着哐当一声响，门开了。
徐静看见我后，又哭出声来。“闻杰，我好怕……”
“不要怕，徐静，我在这，没人再敢伤害你。”我看着徐静，眼神里流露出对她的安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徐静拖着恐惧的身躯缓缓走了出来，在幽暗的灯光里，我可以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平日里干净的脸上混着泪渍和灰灰的尘土。看上去就像历经了一场浩大的灾难而死里逃生一样。
我连忙脱下外套给徐静披上，她这才转头看着我，眼角里闪烁着一丝笑意。
“我好像被人算计了。今天我的一位朋友来看我，我晚上把她送走后，就在校园里踱步，后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走向我，刚开始他一直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缠着我，我不想理他。正当我准备回去的时候，他拿出一把刀威胁我，不要我出声，还要乖乖听话，不然就要我的命，然后他把我带到了这里……”徐静说着，话音渐渐变小了，小到和她并肩而行我也没听清。
“那……那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我慌忙问了一句。
“没有，他只是把我带到这里，然后把我关在一个废弃的教室里。”徐静低下了头，她扎起的马尾看起来有些凌乱，像是被人抓过一样，被黑夜染色的头发上沾染了几片蛛网。
我心里涌起了像海浪一样凶猛的恨意，我和徐静转身走出了那所实验室，看着她的情绪渐稳，然后波涛汹涌般的恨接着缠绵成细雨倾洒在我的心头，略带一些无奈的滋味。
“那你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呢？”沉默了一会，我又接着说。
徐静点了点头，稍稍抬起头说：“他的样子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很清晰记得他额头有条长长的刀疤，就像一条蜈蚣趴在额头上一样，他的眼睛很小但里面填满了怨恨和冷蔑……”陆雨没再说下去，看得出她清澈的眼神里掠过一些恐惧，就像如明镜般的湖水上溅起了涟漪，一圈一圈，拨动着内心的阴霾。
徐静描述的不正是上次打我和程鹏那个人么，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我们的生活中，没想到他又不请自来，这次是恐吓徐静。如果说程鹏惹上了什么人，那徐静呢，她平日里待人那么温和，为什么也会招此不快呢。我攥紧了拳头，恨的咬牙切齿。
心里面的滋味就像一粒浓缩的毒药丸，看似光滑鲜艳，只有咽下去，融化在心间，才能感知它的威力。原来它可以麻痹每一根神经，让你尽情感知这份虚无但却真实存在的痛。
我们都沉默了，在不算漆黑的夜里相伴而行，却再也没有任何言语。
一路上，我一直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劝慰我身旁的徐静。因为我知道再精美的语言也不会让此刻的徐静得到宽慰，那只是起到暂时的麻痹作用。再者，我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这些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不要多想，这些不开心的都会过去的。把你的头发整理一下，回去早点睡吧。”不觉中，已经来到宿舍楼下。于是，我松开拳头，转过身，看着徐静还是笑了笑。
“恩恩，我知道，今晚多亏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徐静摸了下凌乱的头发，冲我淡淡一笑，把外套递给我，然后转身走回了宿舍。
看着徐静离开的身影，渐渐在人群中模糊成一个点，在昏暗的夜空里就像一幅素描。而我默默抬头看了眼夜空，深深叹了口气，所有的烦恼它都可以无私的包容，然后埋着头，走了回去。
第二天，午饭后，我从食堂走了出来，肖然隔着茫茫人海叫住了我。我转过身，看见肖然向我跑来，我冲她笑了笑。
肖然顾不得喘气，刚到我面前就说：“闻杰，昨晚徐静是怎么了，她抱着我哭了一夜，枕头都湿了，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紧紧抱着我，说着今晚多亏了闻杰，不然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些话……”
看着肖然着急的脸色绯红，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就像颗颗珍珠一样剔透，我安慰着她。“都过去了，肖然，多陪陪徐静，劝她不要多想。”
“闻杰，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别人欺负了徐静，怎么可以算呢！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看这个人到底有多变态。”肖然说话的声音夹着粗粗的喘气声，就像一台发动机一样，以最大的马力转动，带动着整个工厂机器的齿轮高速旋转。
我顿了顿，接着说：“我也很生气，昨晚手攥的很紧，回去才发现手心里刻的满满的都是指甲印。徐静说了那人的长相，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身在何处，就算现在再多恨意也是力不从心呀。”
肖然听完，这才稍微平静下来，对我说：“这些年来，我第一次看见她哭的那么惨，我看着好心疼，就像我的心被尖刀刺进一样，浑身都是血淋淋的。我初三就发誓要保护徐静，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做她的守护天使，一辈子的好朋友。”
听完肖然的一番话，顿时心里填满了各种味道。被人暗算的气愤，对徐静的怜悯，对肖然的钦佩，还有对自己的无奈。
我看着肖然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清晰可见。
于是，我埋藏了各种负面情绪，让一些快乐的种子埋种在心里，然后让它们破壳而出，最终，长出一株繁茂的阳光之树。
“会的！总会有风平浪静，拨开云雾见天日的一天，我一直都相信，所以你也要开心点才是。”我看着肖然，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闻杰，你帮了徐静那么大的忙，我替她谢谢你。”肖然接着说。
“不用，我们都是好朋友，不是么，虽然没有一起出生入死，但一起快乐过，一起度过最美的青春。”说着，我的心里觉得暖意一阵，不觉得感染了自己。
“可不是嘛，这么美好的年华可不能因为一些不顺心的事而影响了心情。所以呀，生活总是美好的，就像太阳每天都会从东边爬起，照亮整个天空。”肖然看着我，笑出声来。
看着肖然笑了，我的心里也略微释怀了一些。“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就回去，多和徐静说说话，不开心的昨天一定会过去的。我已经不恨了，谢谢你，闻杰。”说着，肖然递给我一只陶瓷制的可爱小猪。“这个就当是对你的谢意了，不过我们可没有奉承你的意思。”说完，肖然很安静笑了，就像阳光下一朵美丽的白云一样。
我笑出声来，肖然看了我一眼，和我道别后，转身走入了人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