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将装蛇的葫芦带上跟了去。‘啊!……’大阿叔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在地上挣扎,但很快的又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他被蛇咬。我们带的那种药丸就是专门配制的解蛇毒药。我上前准备先找到伤口放出毒血后再给他服药。但是,我没想到那蛇并不是咬人一口就迅速的离开。它还紧紧的咬着要将全部毒液注入其体内。另一方面,那蛇太小了,只有筷子粗细,它的皮肤又和沙漠一色。我的手已触摸到了它的身体。原来它咬大阿叔的嘴转向了我,我手急缩,但手指还是被它毒牙所伤。这次它没有停留,逃之夭夭。我站了起来,头昏脑胀,恶心欲吐。我急忙将一粒药丸吞下。但没有水咽不下。我想去取水,我走了几步四肢无力瘫软在沙漠里。”
“我也不知在沙漠里昏睡了多久,后来迷糊中看到你举着刀刺向大阿叔。后又将我带走。你成了我的大恩人!”女人轻蔑的笑着。
“你误会了,大阿叔不是我捅死的!”
“我知道,你捅他的时候早已死了。”女人说。
“不,不,不是这样。”男人欲辩解。
“你给我住口!要不是我知道他并非因你而死,我早杀了你。你能否认你向他举刀的事实吗?”
男人无话可说,他不仅有举起匕首,而且的确起有杀心,包括那女人一起杀掉。
女人骑着骆驼走了。
反绑着手的是一条丝带,绑的还很结实,绑脚的是一段草绳。似乎有机会挣开。
很奇怪,那女人用了干草搓绳,又用力的绑手,绑脚,而男人只是沉睡而全无知觉。而男人醒来时看到的只是女人好好的端坐于对面。一定是中了迷药,男人这么想。
男人挣扎开脚上的草绳却怎么也挣不开手上的绸带。或许那女人是故意让其脚捆的松,让他能挣脱。
五十里,也不是什么遥远的距离,有绿州的地方也一定有人烟。于是男人佝偻的前行。
男人走了一天一夜。地上的草已有牛羊啃过的痕迹。男人又饥又渴。但他却又走了两天一夜,远远的可以看见有帐篷。他的兴奋和疲惫让他晕倒在草地里。
当男人醒来,他发现自已躺在帐篷里。有三个人围着他,两个满脸沧桑的老人,大概是夫妻俩。一个美丽的姑娘睁大着眼睛望着自已的脚边。也不知道是两老人的女儿还是孙女。年老的妇女端来一个大碗。拿着一把勺子。男人口渴得要命,他张开了嘴,浓烈的奶腥味进入嘴中,他很难受的咽下。发出咕咕的声响。那姑娘笑了,这时男人才发现她的眼睛空洞无光。他们说着奇怪的话,一句也听不懂的话语。
“这是什么地方?”男人问道。
男人休息了几天也就没事了。这几天盲姑一直在帐篷里照顾着他。
盲姑端来一盘烤羊肉,她一只手端着盘子,一手摸索着男人的脸,寻找着嘴的位置。她的脸挺圆,像圆月一般。她的两条辫子顺着脸颊垂在起伏的胸前,她抿着嘴,侧着脸,仿佛是要倾听他人的心跳声。
男人缓缓的坐了起来。
“谢谢你!我自已来吧!”男人虽知道她听不懂但还是道了一声谢。
盲姑甜甜的笑了。她当然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但知道是对她说的。他已康复了。
男人从盲姑的手中接过了盘子。
“%*#@……”盲姑对着男人说了奇怪的话摸索着离开,并打开了帐篷的门帐。一屡光亮进入了帐篷中。
盲姑站在帐篷前深吸着草原清新的气息。男人吃完羊肉也走出了帐篷。从未有过的一种沐浴着新生的清新让他无比的受用。他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啊…”
男人回过头,女人摔倒在地,而她伸出着手向着他的方向。
男人回转,将她扶起。将她的手轻轻的握住,带着她一起漫步在草地上。
草原上有灰白的帐篷,云团般的羊群,有碧绿的草地里芬芳的无名小花。盲姑虽看不见,但她能感触到温暖的阳光,清爽的微风,草原上各种唧唧的声波,还有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温柔的牵引,还有那男子身上散发的奇异的气息。
盲姑很想讲讲草原的故事,但他听不懂。于是盲姑唱起了草原上动听的弦律。
盲姑的手柔软而纤细,盲姑的歌婉轻柔而婉转。男人有些忘情。
“你唱得真好听!”男人对着盲姑说。
盲姑温顺的点了点头。事实上,无论男人说什么她都是微微的笑着,温顺的点头认同。
“就这样牵着你的手在这草原上生活一辈子好吗?”男人温柔的说。
盲姑侧耳的倾听,因为太长而满脸的疑惑。
“就是嫁给我!”男人说。
盲姑也就温顺的点点头。男人的心有一阵激动。牵着的手更紧了些,盲姑觉察到变化松开了手,站立在那里不再前行。
男子笑了,开心的笑了。脚边有一朵蒲公英开放的黄花,他弯下腰去将其摘起,放到盲姑的手里,盲姑摸索着,她知道那是蒲公英的黄色的花朵。她小时候眼睛还没有变坏时常常采摘着这种小花。她笑了。
男人也就唱起了歌。
“山刺花开满山沟,竹篁修修依旧楼。马蹄清响疑君归,轻启南窗频探头。”
盲姑虽然不知他唱得什么却仍旧听得入神。她眼望着前方,仿佛能洞穿时空,到了那遥远的江南水乡,春雨后的山野,山花灿烂,竹海幽静而深远,寂寞的深远,梧杏边的雕楼,南窗轻启,悄悄的窥视官道上来往的奔马,期盼着夫君的归来。
“我们回去吧。”男人恭恭敬敬的伸出手去拉盲姑。盲姑缓缓的伸手将其握住,脸上有丝淡淡的红晕。
男人在那里又呆了几天。男子这日决定离开。他比划着,可两老人不断的摇头。盲姑木然呆坐在一旁不知道发生着什么事情,继而满脸焦急的样子。
男子也无行李包裹,他走出了帐篷向两老人行礼。然后转身离去。身后两老人的挽留和盲姑眼中闪烁的泪光让他很难受。他已经不知道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他只觉得那很久很久了,那时他还小,他的母亲还没有离他而去。他突然想起母亲寂寂的坟前,他年幼的眼泪漱漱的滴落。
男人独自走了很久,听见得得的马蹄声。马上坐着盲姑和老爷子。老爷子的手中拿着一张白羊皮。
马在男人的身旁停下,老爷子跳下马来,抱下了盲姑。盲姑满目泪光,她伸出手来摸索着,男人伸出了手将她的手握住。
老人将白羊皮展开,那是像是一副画,又像是地图,圈圈点点的,又有山,又有河的。
老人指着东边,又指着羊皮上,那画了许多的小点。男人知道那正是他差点丧命的沙漠。而后老人指着西北,又指着羊皮上画着山的地方。叽叽咕咕的说着。然后摇头。男人知道那边是大山的阻挡。而后老人又指着西南。那里画着一把刀。老人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又摇头,而南边有一条河,老人似乎表达的要他等待一段时间,然后渡河,绕个大弯去东边。
男人点了点头,那老人骑马归去,男人拉着盲姑慢慢的回走,盲姑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示意着男人唱歌,男人唱起了歌。歌声在草原上回荡。盲姑示意坐下休息,男人盘坐在草地,盲姑将头拢靠在他的肩头,他将手搭在盲姑的肩上,两人偎依在春风沉醉的草原。没过太久老人的那马奔来,在盲姑身边停下,男人抱了盲姑坐在马上,马儿慢慢的载着两人往回走。
男人学着牧羊,干着粗重的活计,晚上睡在帐篷里跟着盲姑学部落的语言。而事实上,这一大片的区域从来没有来过其他的人。而他也教盲姑一些汉语。生活平静而幸福。
男人终于知道盲姑的名字叫卓玛雅,那两老人是她的父母。她父母一直怀不上小孩子,只到四十多岁才有了卓玛雅。两个老人以为那是神赐予他们的。
时光飞逝,转眼已入秋天。卓玛雅的父亲本打算南移,但这年草原雨水多,牧草丰盛,来这牧区放牧也只卓玛雅一家。卓玛雅的父亲准定暂不南移,但决定卖些羊,一方面用以换取些过冬的物事,另一方面快过冬时照料不过来。况开春后又得有大量的羔羊降生。南去一两百里有个和汉人交换的市集,男人同卓玛雅的父亲赶着五六十头羊,驾着马车南去。
十多天后,男人和老爷子拉着满的一马车东西归来。
帐篷外羊栏边拴着一头骆驼,一头很眼熟的骆驼。
“她找来了,想干什么?”男人心里嘀咕着。
“她,你,朋友!”卓玛雅对着男人说。
“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男人警觉的问道。
“什么又转到这里,大阿叔死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在草原上瞎逛,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女人捋头发,对着男人说道。
男人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莫名的烦躁。
“开门见山的说吧,你想怎么样?”男人注视着捕蛇的女人。
“或许你能想起回家的路。”捕蛇女人却柔情的注视着男人。
男人避开那女人的眼睛。盲姑虽然学习了些汉语,但这两人说的内容她一点也听不懂。但她知道他们是早就相识。
“你让我带你走出沙漠?其实,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男人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盲姑用部落的语言问着男人。
“她,我,草原。”男人用部落的语言说道,并做出一个离去的动作。他不知道“带路”如何讲。而他似乎也忘了盲姑完全看不见。
盲姑想起和男人偎依草原的情境。她的心感到一种酸楚。她摸索着走出了帐篷,微笑的对着蓝天,深的吮吸着天地间纯净的风。
“我知你不想走,你准备就这样一辈子?”女人直视着他。
男人沉默的低下了头。草原的生活是寂寞的,一种太单调,太乏味的寂寞。他时常会梦到中原的生活。热闹的街,酒店,赌场,妓院……甚至于梦见的月光,荷塘,雨亭也让他欣慰不已。也许是草原的寂寞,盲姑害怕他离开,也许是草原的寂寞,他让这女人留下,和她说着话。男人知道他内心害怕就这样单调的在草原上生活一辈子。
“生活无忧,她们一家善良而友善,待我很好。我很幸福!”男人说。
“哦,我知道了,咱们换个话题吧。”女人欲站起来,可她的右脚依旧无法抬起,于是她又坐了下去。
“你叫什么?为什么你不问我是谁?”
“我已经忘了我的名字。我不想问你的名字,如果你想告诉我的话,你会告诉我的。你不想告诉我,问你也只是白搭。”男人说道。
女人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坠。
“看不出来,你是个有趣的人。”女人停止了笑,眼中充满了柔情。“因为你的可爱,我要讲个故事来奖赏你。”
或许是草原太过于寂寞,或许是半年多时间没有痛苦的说过话。女人打开话匣子,男人也没有拒绝。
“从前,有一个姓韩的大夫,医术高超,传说他有一种神奇的医术。他能将被刀剑砍断的手脚接上,与原先并无两样。北方的一个国君在打仗时丢了一条腿,于是派人将其全家——包括仆人都请去。韩大夫查看了国君的断腿,告诉国君只要找到结骨蛇入药,再找一条新腿换上便可正常行走。国王大喜,让其立即去寻结骨蛇来续腿。医书记载,这种蛇长一两尺,细若笔管,色褐黄,生于戈壁,沙漠,以蝎子,蜈蚣,蜘蛛之类为食。有剧毒。于是,韩大夫和其仆人入沙漠,两年无果而归,国君断其右脚。韩大夫无子,只有几个女儿。长女冬儿代父入沙漠寻蛇,两年为期,又无果而终,国君断韩大夫左脚。冬儿再入沙漠,又是两年依旧无获,国君断韩大夫左手。让冬儿重入沙漠,再寻不着将剜眼劓鼻。”那女人眼光闪烁,讲到后面她望向了一边。
冬儿,她也叫冬儿。男人的心里有种难以描绘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