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罗浮宫春梦
这个冬天，周桂欣和夏丹相识了。外面刮着北风，小树林里太冷，劳动之余，没地方可去，他俩就避开同学和老师，跑到有图书馆里看书。本来，放假期间，图书馆是不开放的，因为有教授的特别关照，许老师就把图书馆的钥匙交给了周桂欣，任他自由出入，书海冲浪。
周桂欣认真研读了那本《中国建筑和艺术》，从夏丹那里了解了许多关于延安窑洞的情况，在图书馆查阅了大量资料，又将自己的论文进行了多次修改，直到教授点头满意了，他才松口气。
夏丹跟周桂欣一进图书馆，就兴高采烈地从书架上找出一叠厚厚的画册，搬到书桌上，坐在周桂欣旁边翻看。她惊叹罗浮宫油画里的人物惟妙惟肖，美伦美奂，不仅自己陶醉在艺术的海洋里，还忍不住拿给周桂欣分享。周桂欣想象不到，这个闻着硝烟、枕着炮声长大的女孩，怎么会滋生一身的艺术细胞？怎么会有那么多美的感触？怎么会有那么多青春活力？画册里有不少裸体的人物雕像，她居然还大大方方在周桂欣面前翻阅，或许跟学医有关吧，她把裸体雕像当成了实习标本，当成了教科书，这胆子也够大的！
周桂欣很喜欢这样跟夏丹泡在一起看书。做阅读笔记的时候，只要夏丹在跟前，周桂欣都会停下手里活，放下手里的书，专注地看着夏丹讲话，欣赏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他偶尔搭上话，夏丹都托着下巴，认真听，认真想，象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咪趴在身边，样子很可爱。
天气渐渐进入严冬，飘起了雪花。勤工俭学劳动结束了，周桂欣和另两名男生留校巡守，其他的人都陆续离开学校，夏丹也去姑妈家里过春节了。周桂欣除了睡觉，看书，天天往教授家里跑，听教授讲中外建筑史，讨论学术问题，研究新的课题，辅导俊俊做寒假作业，日子很快过去了
开学后，周桂欣收到学校下发的勤工俭学生活补贴十五元，还有十斤全国粮票。他把这些钱和粮与十元奖学金小心奕奕地叠在一起，用手帕包好，塞进校服里面的口袋。他知道，如果爹不能寄钱来，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全在这里了，而且还要节省点才够用。
夏丹第一天到校，偷偷塞给周桂欣一包花生，一转身，跑了。
有一次，周桂欣路过在学院大礼堂，他看见夏丹趴在桌上挥毫弄墨，全神贯注地刷写标语和横幅，那些红红绿绿的广告纸铺在地上，上面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剥削阶级！”台上，彭立军和几个男女同学比比划划，在排练节目《白毛女》，有的吊嗓子，有的念对白，还有的学打枪，舞大刀……看见周桂欣在门口张望，周立军瞟了他一眼，没有打招呼。周桂欣假装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头发，离开了大礼堂。
那包花生放在床头，周桂欣没舍得吃。夜里，他吻到花生的香味，翻来覆去睡不着，夏丹的身影在脑子里忽隐忽现，挥之不去。他坐起来，想看书，又怕吵醒其他同学，于是，再躺下去。平躺，侧躺，都不对劲，弄得床板“吱吱”响。
“喂喂，周桂欣，你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临床的彭立军被吵醒了，叫唤起来。
周桂欣吐了吐舌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那包花生，抱在怀里，用被子蒙着头，终于安静下来……
在周桂欣日夜思念夏丹的日子里，夏丹也无时不刻想着与周桂欣见面。她是学校的宣传骨干，下课后要去学生会抄写标语横幅，画宣传漫画，为即将到来的学校艺术节排编排节目，忙得不可开交。加之她与周桂欣在不同的系、不同的年级、不同的专业，在不同的教室听课，不在同一栋楼里住宿，近在咫尺，如隔万里。只有吃饭时候才能在学生食堂会面。她经常提前站在离食堂不远的地方等周桂欣，看见他远远过来，就跟在后面。食堂里人多眼杂，他们俩都看见了对方，不敢大声交谈，择好位置，背靠背地坐着，不声不响地吃饭，不声不响地想着对方，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就这样，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
随着天气转暖，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山林里热闹起来，涧水涨了，野花开了，鸟儿欢了，树枝吐出了嫩牙。欣水园的小溪流在原地盘旋，形成一个小池塘，把大青石淹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项。
这天周末下午，周桂欣来到欣水园，站在池塘边，闭上眼睛，迎着春风，吻着花香，听着水响，仿佛自己的心都化成了一汪春水，与大自然共享一席春宴。
也许是心灵的感应，也许是春天的召唤。夏丹今天在学生会听彭立军随口念了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也想起了小树林，周桂欣最喜欢到那里去看书，在那里一定能找到他。
“哈哈，你在这里！”夏丹一到欣水园，就看见周桂欣陶醉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夏丹，你来了？”周桂欣看见夏丹出现在眼前，今天她没穿学生服，一件枣红色的灯芯绒配深蓝色的裤子，红红的衣服映着红红的脸蛋，笑盈盈站在花草中，一往深情地望着他，样子楚楚动人。周桂欣心里一阵欣喜，刚想上前拉夏丹的手，心里一慌，又缩回来，指着一池春水，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欣水园，我给它取的名字”。
“欣水园？”
“是呀，你看这里多美，多清，多爽，像我老家大院后面的桂山，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是一棵吉祥树，桂山就是一座吉祥的山”。周桂欣边说边摘下一朵野花，递给夏丹，轻声说“给你”。
夏丹莞尔一笑，头一偏，说：“给我戴上”。
周桂欣把鲜花插在她耳际边的头发上，心脏怦怦乱跳。
夏丹戴着鲜花，跳到溪水边，挽起衣袖，戏水。
“开春的水太凉了，你快过来！”周桂欣想制止她。
夏丹不听，还冲他叫起来：“你来呀，你过来呀！”
周桂欣刚刚走近她，夏丹弯腰，掬水，手一扬，将溪水浇在周桂欣脸上，然后“咯咯咯”地直笑。周桂欣被她逗乐了，蹲下去，舀了一掌水，也想往夏丹的脸上洒。夏丹吓得站起来，捂着脸，往林子里跑。周桂欣边追边喊：“看你往哪跑！看你往哪跑！”夏丹在白杨树后面，躲躲闪闪。周桂欣不依不饶，不舍不弃。俩人打打闹闹，疯疯癲癲，把林子的山麻雀都惊飞了。
周桂欣终于逮住了夏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夏丹有些不知所措，挣扎了一下，停下来，胸脯急促地起伏，眼睛柔柔地望着周桂欣。她轻轻抹去周桂欣脸上的水珠，手指停在他嘴边短短的胡茬上，慢慢闭上眼睛，红唇扇翼，微微张启，熟透的草莓香露欲滴，身体慢慢前倾过去……
此刻，周桂欣已经完全不是那个郁郁寡欢的周桂欣，也不是那个儒生气十足的周桂欣，而是一个激情狂热的少年，一匹脱僵撒野的骏马！他不顾一切，把姑娘紧紧揽过来，搂在怀里，一顿狂吻，吻她的唇，吻她的脸，吻她的眼，吻她的耳，吻她的颈……哦，不，这还不够，他要吻遍她的全身！
夏丹接受了他的气息，接受了他的热吻，也接受了他的抚摸，身子渐渐酥软，头无力地靠在周桂欣的肩上，准备接受他的一切！
周桂欣脱下自己的学生装，将她轻轻放在上面，一边亲吻夏丹，一边在她身上抚摸、轻揉。
夏丹在他耳边不停叫他名字“桂欣，桂欣……”
他停了一下，轻声说：“丹丹，叫‘桂哥’，好吗？”
“桂哥……”
“哎。我的好丹丹！”这一声轻柔的呼唤，让周桂欣心潮翻涌，热流滚滚，他完全失控，解开了夏丹的衣扣……此时此刻，天摇地动，他要向世人宣布：沉默的火山即将爆发！
顷刻间，欣水园发生了一场核聚变，熔浆在地球内部压力的作用下，冲破重重障碍，夹带着地下的精华，闪着耀眼冲天的火光，在山顶喷发了！它咆哮着，翻滚着，奔流直下，汹涌澎湃，冲向大海。炽热的熔浆与海水相遇，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海水沸腾，卷起情涛骇浪……当所有的能量消耗殆尽，经过海水一次又一次冲刷，一次又一次侵蚀，熔浆才慢慢降温，散尽热气，冷却后，形成坚硬的磐石……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