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过去和未来都是黑色的。
——题记
前传
他们久久地凝望着,和亿万年后他们的后代一样,凝视着头顶:这片黑色的天空。
几片篝火烤热了周围的空气,松脂滴落在铺满露水的草地上。乌鸦像黑色的音符闪烁着空中,似乎想给这绝对的黑增添点相对的白。山洞星阵般地虚掩着,上面有一块青苔,看起来像是一片草原。
篝火继续烧着。他们在光焰中稍稍收敛了一下目光,瞳孔中透着忧郁和恐惧,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幽默,跟周围树的颜色一样,纯净而又深沉。但他们立即将瞳孔再次睁大,虔诚地,望向那片黑色的天空,好像这天空包含了他们的某种宿命。
这大概是一种最原始的宗教,而这种宗教先于宗教本身。
只是,有一个人。
这人并没有望向天空,而是拿着一本羊皮书一样的东西,独自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看得出神。他时不时地挠挠头,有时皱起眉,还经常愤怒地拿着一颗小石子——往天空扔。他的周围被大雾笼罩着,还有透明的幽灵,随着恍惚的大雾而显得更加迷幻。他翻着羊皮书,像是翻着蛇嘴里吐出的几十条彩色的舌头。
天空依然执着地黑着,只是此时此刻,有一瞬金光从天空划过,淡淡地,但马上消失。他们睁大着空洞的瞳孔,相继地揉揉眼睛——他们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角落里发出轻微的一个声音,但在此刻却像一个闷雷。刚才那个垂下的头颅已经抬起来了,如一面鼓足气的帆,他睁大了眼睛,疲惫的眼神中黑暗中流出了金光,变得更加坚毅、炯炯。眼泪无声地滴在羊皮书上,慢慢地泅开。周围的幽灵散开了,羊皮书逐渐黯淡下去。他一声不吭地从迷雾中走出来,深深地,望向那些仍旧在仰望天空的人。一群飞鸟惊了出来。
“黑暗即将结束,我们即将迎来黎明!”他挥舞着拳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对他们信誓旦旦地说。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大概是他沉默太久了,大家已经习惯忽略他了,没有人理他。
“从今天起,我们将走向文明,繁荣的、无尽地文明!”他继续说,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变得战栗、紧绷。
还是没有人理他。男人们只是把头转向别处,摆弄那些吃剩的野兽的尸骨,那表情活像是一只只梦。女人们只是拍拍正在哭泣的孩子,然后转过头瞪他几眼,像是责备一只不小心经过的野猪或飞鸟。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尴尬,他忘了自己已经被赶出种族,他也忘了眼前的这些人他平日里是多么的不齿,他甚至忘了他刚才看到的景象意味着什么。可是仅靠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开创一片崭新的文明?看来一个人的梦想,注定受时代的限制。
他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垂丧着走开了。背后,再次竖起了直立的目光。也许,还有弯曲的时空。
可是他刚走了几步,就感到背后有一阵揪心的疼痛,整个身体传出吱吱吱吱的巨响——那是他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昏厥。他知道他要死了,不过有一种直觉让他奇迹般地忘记疼痛。他望向那些愚昧的人,和他一样,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有的已经倒下了。他悲伤地摇摇头,望向那片他一直从事的工作,那片黑色的、无望的天空,刚才所破译的似乎又变得不可知起来,模糊的有似乎变得清晰起来……他含着泪水,微笑着,高昂着头,慢慢倒下了,像一个巨人,摔开万道金光。
地面的羊皮书轻轻地在风中动了一下,一角被展开了,上面似乎写着什么。换近镜头一看,那是用现代的汉语题着的几个字:“人间啊,为什么黑色天空下的是你,黑色天空之上的还是你?”
是不是,后代的人还将继续读它,并且是永恒地、反复地,只破译这永恒的、反复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