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一只黑猫,我有一双绿眼睛在黑暗中灿如钻石。我的眼睛很特殊,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我的主人认为有这样眼睛的猫能通灵,就给我起名叫灵儿。
五月的一天,阳光明媚,空气中飘着花香。我趴在窗台上晒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闭上眼睛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就打起盹来。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阵争吵:“喝喝,成天喝,啥都不干,就知道喝酒。你喝死得了。”“你管得着吗?我爱喝就喝。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被你管,真他妈憋气。”我一骨碌爬起来,定睛一看:哦,是对面的曹家夫妇。老夫老妻的吵什么啊,真讨厌,扰邻!心里这么想着,一纵身跳下窗,穿过小花园,来到他家楼下。他家有个地下室,地下室跟一楼之间是一段外楼梯,八级台阶。此刻他们就正在楼梯上吵。他们家经常吵架,每次我都到场。不是咱爱看热闹,而是他们多半都是在吃饭时吵,吵着吵着就把饭菜扔出来,还净是好菜,什么红烧肉啦、干炸鱼啊,呵呵,俺要流口水了。俺这副馋相不要给主人知道,知道了要骂的:“天生的贱骨头,家里什么没有?非要跑到外边叼。不干不净的。”你说也怪,俺就是觉得从别家叼来的才好吃。不过今天不是吃饭的点儿,他们没扔菜。胖胖的曹老太穿着件真丝睡衣,白底上粉红的玫瑰花,这老太太挺臭美,六十多岁还穿这么花哨,跟她家那只三花猫有的一拼。别胡思乱想,她手里拿件东西,用不了多大一会儿肯定扔出来。快看看是什么,失望。不是红烧肉,也不是干炸鱼,是个酒瓶子。她把瓶子举起了,作势要扔,曹老头上来抢,两人扭打在一起,到底是老头劲大,不仅夺过了酒瓶,还顺手轮了老太一耳光。曹老太也不是一般战士,她抓住老头的胳膊就咬,曹老头急了,用力一推搡,曹老太仰面倒了下去,胖胖的身子滚下八级台阶重重的摔到水泥地上。俺也吓了一跳,急忙转身逃到几米开外,继续观察。只见曹老头怔了怔,急忙跑下楼梯,凑到老太跟前,他先推了推她,梅反应,摸摸手腕,又扒开老太的眼皮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他们俩都不动俺还看啥,没意思,还是去找三花猫玩吧,俺正想走开,他忽然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转身上楼了。奇怪,没人搭理,曹老太怎么还那么躺着啊,睡着了吗?俺要看个究竟。俺悄悄走过去,嗅了嗅,味道不对啊,怎么有股死亡的味道。俺大叫一声,“快来人”,四周无人,白叫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好了,医生来了,肯定是曹老头给医院打电话了。穿白大衣的人们围着老太转了转,没抬她上车,曹老头很激动的恳求着,白大衣摇头。又过了会儿,警车来了。穿黑制服的人拿个本子询问曹老头。听听他怎么说。
“我老伴血压高,这几天念叨头晕,我劝她去医院,她脾气犟,非说吃点药就没事了。刚才我在擦地,她说要到地下室看看腌的咸菜。我擦完地见她还没回来,就过来看看。发现她倒在地上,看样子是从楼梯滑倒,摔到地上。”
黑制服边听边记录。我大叫“不是这样的,他在说谎。”没人理我。我提高嗓门:“是他跟老伴吵架。是他把老太太推下去的。”还是没人理。唉,人的听力太差了。我只好用嘴去扯黑制服的裤腿,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跟我谈谈。
“这谁家的猫?怎么这么讨厌?弄我一身毛。”黑制服竟然踢了我一脚。真是岂有此理。他那身黑皮,哪有我的好看。拽什么啊。我还讨厌你那。哼,老子闪了。我憋了一肚子气去找三花猫诉苦,他还笑话我多事。“你没事闲的啊,干嘛去管人的事?动物里啊,数人最不知好歹,最不讲理,最自私。除非是饿急眼了,否则别搭理他们。”
曹老太最后被殡仪馆的车拉走了。再也没回来。小楼里再也不吵架了,俺也叼不到红烧肉、干炸鱼了。曹老头常做噩梦,半夜吓醒。有天夜里俺去他家溜达,不小心碰倒一个花瓶,他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俺蹲在桌上不敢动,瞪眼看着他。他在黑暗中只看见两点绿色的莹光,吓得大叫“有鬼,救命啊。”见他这么胆小,俺故意吓他,一下跳到他床上。他翻身滚到地上,像捣蒜般的连连叩头:“小杰,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把你推下去,我根本没想杀你。”呜呜,他哭起来。哈哈,俺要笑出声了,不行,俺得走,别让他认出是俺。让他自个哭吧。第二天,他就到信息社登记,说要把家里的二楼租出去。
几天后一对姓尹的新婚夫妇搬进来。他们搬家那天,俺也去看热闹,俺一眼就看出新娘子怀孕了,是个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曹老头现在特别讨厌我,他见我就打,幸亏我跑的快,他老胳膊老腿追不上我。否则真会被他打个半死。我真想跟主人告状,一想到会造成邻里纠纷,俺就忍了,和为贵嘛,俺们猫才不跟人一般见识。
尹太太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尹先生经常把头贴到她肚子上听,就他那耳朵能听到啥啊,俺忍不住冷笑。尹太太说“老公你看那只黑猫的表情多怪。”
“别逗了。猫哪来的表情。”
“这只猫不同,它的眼睛很特别。深邃的很。好像能洞察一切。”
“哈哈。你以为它是神猫啊。你问问它,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女孩。”他们一齐大笑“哈哈,这猫好像能懂人语。它好像真在回答。太有趣了。”
我摇摇头,转身走开。人啊,太自以为是了,没法沟通。
又是五月了。一年一年过的可真快。这天,我又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白底粉红玫瑰花的睡衣,矮胖的身材,不是曹老太是谁?她低着头,走上地下室那个外楼梯从侧门进了楼。我一纵身跳下窗,穿过花园,来到曹家门前,拼命用爪子挠门。我大叫“快开门。快开门。”门真开了,开门的是尹先生,他笑嘻嘻的看在我:“灵儿,你是来贺喜的吧。我家千金出生了。”我说“曹老太回来了。”
这蠢货竟然说:“笨猫,你叫什么,饿了吗?我家可没猫粮。”
跟这种蠢货交谈简直是浪费时间。我丢下他,径直奔向卧室。嗬,一大屋子人,都围着一个婴儿。我仔细端详那个女婴,似曾相识,越看越像曹老太。
尹太太说:“你们看,那只黑猫,它一个劲盯着我女儿,快把它赶走,别吓着孩子。”
我于是大叫:“这不是你女儿,这是曹老太。”他们不仅不听还嚷嚷:“这猫叫的太难听了,快打它。”
这些人真不知好赖,俺该教训教训他们,但他们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撤。走的时候俺瞄一眼写字台上的电子日历,哦,今天是五月十三,曹老太的忌日。
尹家的女孩一天天长大,除了我谁都看不出她是曹老太。她各方面都正常,就是不说话。尹家夫妇很着急,抱着她四处求医。走了几家大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孩子的听力和发音器官都正常,不说话的原因只能归结为她不想说。尹先生自我安慰:“贵人语话迟。我的宝贝将来大富大贵。”我听了暗笑:“她要是说话就得跟你们叫爸妈,曹老太那么大岁数哪里叫的出口。”
转眼间小丫头三岁了,那胖劲儿也像曹老太。又是个春天,她在阳台玩皮球,我还是懒洋洋的趴在窗台,看着红色的皮球在她手下蹦跳,忽然吹来一阵冷风,我不由的打了个激灵,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哦,想起来了,今天又是五月十三,有种要出事的预感,会出什么事呢?
曹老头拎着个酒瓶子,从地下室上来了,他步履蹒跚的走上楼梯,这几年他几乎只喝酒不吃饭,三年像老了十岁。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脚,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再一个台阶,没事。一个台阶,又一个,他迈上了第七个台阶,我松了口气,看样我错了。这时,刮来一阵阴风,小女孩正在拍的红色皮球诡异地高高弹起,飞过阳台的栏杆,重重地砸到曹老头的头顶,此时他正抬起左腿,迈向第八级台阶,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他失去平衡,仰面倒了下去,他徒劳的伸出手想抓住楼梯栏杆,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咕噜噜滚下楼梯,摔到水泥地上。四肢张开,成一个“大”字。小女孩从栏杆探出头,看了看,转身回屋了。我分明看到她脸上浮出满意的微笑。
我窜到书房,对着主人大叫:“不好了,出事了。曹老头被杀了。”主人诧异地看着我:“这猫怎么了?像中了邪。鬼哭狼嚎的叫唤什么?”唉……,人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低啊。怎么跟他说都听不明白。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等动物,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我气得扑上去,用前爪紧紧搂住她的腿,用力撕咬她的裤脚。我的主人是人类比较聪明的,她终于明白“好像出了什么事,猫很反常啊。”我大叫:“对,对。是出事了,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快跟我去看看。”我一边说,一边领着她走。她跟在我身后来到了窗前。我冲着曹家大叫:“看那边,曹老头摔死了。快打110,120,或者殡仪馆。”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吃了一惊“老曹大叔好像出事了。”
片刻,救护车,警车都到了,街坊邻居也都来了,乱哄哄的,大家议论纷纷:“多蹊跷啊,老两口都是这么摔死的。”“是啊,是太巧了。这楼梯不吉利。”我躲一边,冷眼旁观。人们都围着曹老头的尸体忙活,忽然,二楼阳台上传来响亮的叫声:“爸爸,妈妈”,所有人都抬起头往阳台上看,尹家的小女孩冲她爸妈招手,众人惊诧不已,谁也没注意到胖胖的曹老太,穿着白底粉花的睡衣悄悄走出大门。只有我目送她走上街道,消失在暮色中。